城廂鎮屬蕭山地域,這一帶土地肥沃,早在清朝那會兒就有養蠶種桑業。到了清末,桑農掌握了桑樹嫁接技術之後,這一行業就更加發達了,以至於家家戶戶都以栽桑養蠶爲業,家裡的女人都能拉絲織布。到了民國那會兒,民族工業爆發,民間的紡織行業迎來一段高速發展期,城廂鎮也興起了很多織布作坊、紡織小廠。後來隨着外侮戰亂,時局動盪,這些作坊小廠也隨之關閉,但也給城廂鎮的紡織埋下了種子,奠定了基礎。
正因爲這個基礎,所以建國後,三大杭字頭國營棉紡廠中的杭二棉廠,才坐落於此。後來國家施行改革開放,鼓勵民營經濟也爲國家做貢獻,城廂鎮裡很多紡織作坊小廠又再次興起,使得城廂鎮成爲杭州一帶最爲活躍的民營紡織行業聚集地。98年杭二棉廠施行了壓錠、破產、重組,到去年被收購,改制成杭州中興棉紡織公司,很多技術嫺熟的工人從杭二棉廠下崗後,紛紛進入到城廂鎮的民營紡織工廠中,使得民營紡織工廠的技術和規模再一次得到提升。其中,就有金家兄弟的金盛家紡廠。
通過這個契機,金家兄弟又是貸款又是借債,擴充車間,增加機器,招募技工,使得金盛家紡廠一躍成爲當地最大的民營家紡廠,把競爭了十幾年的幾家同行甩到了後頭。
最近金家兄弟又有動作了,添置新設備,擴充新車間,準備先其他同行一步,把市場目光瞄向了家紡四件套這個領域。
不過這種動作又怎麼能瞞得住同行?更別說在城廂鎮這種紡織行業聚集地。城廂鎮光是和金盛家紡同爲家紡競品的,就有十幾家之多。
陸遠和洪剛就是抓着這個契機,才做了針對性的方案。
這一次洪剛來不了,就只能靠陸遠一肩挑了。說實話,對於陸遠這種業務菜鳥來說,這第一次出來一肩挑,心裡還是有些打鼓和犯怵的。
他從城廂鎮的客運站下車後,上了一輛招手即停的小巴,直接奔了城廂鎮的紡織小商品市場場。
紡織小商品市場原先是一些紡織廠設置在鎮裡的門市,專門用來招攬外地來城廂鎮看貨進貨的買家。漸漸地,城廂鎮地方**爲了統一管理紡織市場,也爲了方便廠家們向外地客商推薦銷售各自產品,便劃出這一塊區域來,鼓勵廠家們在此開設門市店,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在的城廂鎮紡織小商品市場。
小商品市場這裡來看貨訂貨的外地客商流量大,所以帶動着這一片的小賓館,小飯店也是多達幾十家。
陸遠在小商品市場下了小巴後,直接住進了旁邊的銀佳賓館。這都是之前洪剛在出發前,就已經訂好的賓館,有電視有空調,小單間,一個晚上88塊。
辦完入住之後,他用前臺座機撥通了洪剛給的那個手機號碼。
嘟嘟~~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電話通了,是個極好聽的聲音,而且是個女人的聲音!
陸遠微微有些錯愕,洪剛只說對方姓盧,沒說她是個女的啊!
“喂?哪位?”
對方見陸遠久久不說話,也不着惱,又問了一句。
陸遠頓時反應過來,趕緊介紹了一下自己。
“哦,你這麼快就到了啊?你住銀佳幾零幾?”對方問道。
“302。”陸遠回道。
“好的,你稍等,我馬上過來。”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陸遠剛回到房間,屁股還沒坐下,就聽見篤篤篤的敲門聲。
他開門一看,是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孩。她扎着馬尾,白皙的皮膚略施淡妝,穿着一條低腰的緊身牛仔褲,襯得雙腿修長苗條,搭着一件粉色T恤,更顯女孩青春活力。
“你是陸遠吧?我是盧佩姍,我們剛通過電話。”說着,女孩揮了揮手上的手機。
陸遠注意到,這女孩用的是當下流行的三星翻蓋雙屏手機,很潮啊,比洪剛那個直板的諾基亞8250要時髦很多。
再看看自己,連個呼機都沒配,他又想起早上洪剛突發情況找不到自己的情形,他不由暗暗決定,攢上幾個月工資,一定要先買臺手機,不然真是太不方便了!
“hello?”
盧佩姍見陸遠站在門口怔怔發呆,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說道:“總不能讓我站門口和你談事吧?”
“啊?不好意思!我是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這剛掛完電話。”陸遠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把人請了進來、
“爲了方便做生意,我直接在小市場邊兒上租了個房子辦公。離銀佳賓館就只有五六十米。當然掛完電話就到了。”盧佩姍說着進了房間。
進了房間後,盧佩姍從牛仔褲兜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陸遠,說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盧佩姍,這是我的名片。”
陸遠接過名片一看——杭州塔瑞斯商貿有限公司 總經理 盧佩姍
年紀輕輕,居然還是個公司總經理!
陸遠暗暗震驚盧佩姍的身份,難怪洪哥早上電話裡說來城廂鎮會找人協助自己,原來是找了個大腕兒。從金安民的老婆吳娜,到眼前這位年輕靚麗的總經理盧佩姍,洪剛都在展現着他的人脈。看來跑業務做銷售的,人脈真的很重要啊。
陸遠知道這些人脈肯定不是洪剛十天半個月攢下的,都是日積月累的,暗暗實名羨慕。
雖然杭三棉廠是國企,不興印刷名片那一套,不過他們銷售二科是另類,主要針對的客戶羣體是民營公司和廠家,所以鄭一鳴向廠辦申請,給他們銷售二科所有人都配了名片。
陸遠也拿了自己一張名片遞給她:“你好,盧總,我是陸遠。”
盧佩姍接過名片看了看,念道:“杭州第三國營棉紡廠,銷售二科,業務專員,陸遠。”
念罷,盧佩姍微微搖頭,說道:“這種名片不好。”
陸遠不明,問道:“哪裡不好?盧總。”
“哈,別誤會。”
盧佩姍微微露齒輕笑一聲,說道:“我是說名片上的頭銜,不該寫業務專員。像你們這種出來跑的,應該掛個銷售經理副經理,或銷售主任副主任,再不濟你也掛個銷售幹事,這樣名片遞出去纔有說服力。不然你一個業務專員,一看就是做不了主的跑腿人員,別人爲什麼一定要花時間聽你說?”
陸遠說道:“可我就個剛進單位的業務員,給我掛個經理也不像啊。”
“咯咯~~”
盧佩姍被陸遠逗得莞爾一笑,打量着陸遠,點點頭說道:“也是,看着的確不像經理,一看就像剛從學校裡出來的新人。我聽洪剛說,來城廂鎮拜訪金盛家紡的同時,走訪競品廠家的方案是你想的?”
陸遠嗯了一聲點點頭,洪剛這回倒是沒有搶功。
“蠻聰明的,能夠由點及面的看問題,知道從金盛家紡和他的競品這裡做突破口。那你猜猜看,我是來幹什麼的?”盧佩姍問道。
陸遠想了想,回道:“我聽洪哥提過,他手上城廂鎮那幾個廠家的資料是盧總提供的,說明盧總至少半隻腳是在我們紡織行業的。剛纔你又說爲了方便做生意,在小市場附近又租了房子辦公,名片上又寫着商貿公司,我猜盧總的客戶羣體應該就是來小市場這裡看貨的南北客商。再加上洪哥早上電話裡說,到了城廂鎮就找你,你會協助我的。你又不是杭三棉廠的人,我猜你應該是電話裡跟洪哥早就達成了協議。所以,綜上所推論,盧總應該是幹掮客的!”
“咦?”
盧佩姍瞪大了眼珠子,有些驚詫地看着陸遠,隨後搖頭說道:“不過掮客這兩個字不好聽。”
陸遠看她的樣子,聽她那麼說,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笑着問道:“那叫什麼呢?”
盧佩姍說道:“杭州塔瑞斯商貿有限公司,是一家專門爲目標客戶做第三方服務的機構,我們是賣服務的,爲客戶雙方最終達成交易而服務的。”
陸遠先是一愣,還以爲自己猜錯了,仔細一想,說來說去,還不就是掮客那套?
他說道:“既然盧總已經和洪哥達成了協議,我就不問了。接下來兩天,就要靠盧總的公司爲我提供相關資料信息和安排了,我是人到城廂鎮,兩眼一抹黑啊。”
“放心,我會協助你的。”盧佩姍道。
還真是親力親爲啊。
畢竟是一家商貿公司的總經理,陸遠還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隨即他客氣道:“不用盧總親自出馬了,安排個下面的人就行。”
盧佩姍聳聳肩,說道:“哪有什麼下面的人?就我自己啊。”
陸遠道:“你不是塔什麼斯商貿有限公司嗎?”
“塔瑞斯!”
盧佩姍糾正了一下公司名,然後說道:“整個公司就我自己啊,總經理、財務、業務、跑腿,我一肩挑啊!我這是創業誒,能省點是點,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嘛,請人很費錢的!”
陸遠:“……”
這敢情兒是個皮包公司啊。
還取個不中不洋的公司名字……塔瑞斯……
聽着高大上,原來是繡花枕頭。
盧佩姍見陸遠這個表情,不服氣道:“喂喂喂,公司小,但服務絕對是專業的。再說了,你們洪經理都和我達成協議了,你還想怎樣?”
洪經理……
陸遠發現洪剛也挺不要臉啊,對外居然宣稱經理,銷售二科總共三五個人,還自稱經理,果然能跟盧佩姍能湊到一塊兒。
不過既然洪剛是這單業務的負責人,他和盧佩姍已經達成了協議,接下來兩天也的確需要她這個地頭蛇來打開局面,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他點點頭,說道:“那接下來就辛苦盧總了。”
盧佩姍搖搖頭,笑道: “不辛苦,我也不是白幫忙的嘛。還有,既然接下來兩天我們都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了,你就別叫我盧總了,聽着生分。盧總是給外人叫的。嗯,你就叫我姍姍姐吧。”
“姍姍姐?”陸遠問道。
盧佩姍回道:“嗯,你才畢業,我肯定比你大兩三歲,讓你叫一聲姍姍姐,還委屈你了不成?”
陸遠擺擺手,“不委屈,不委屈。”
“得嘞,姍姐先帶你去吃點東西,順便跟你講講城廂鎮這幾家競品家紡廠的情況,也跟你說說金盛家紡廠廠長金安國這個人,你下午可是要去金盛家紡拜訪他的!”
這些都是商業信息,陸遠自然不敢輕視,感謝了一聲,說道:“那隨便找個小飯店吃點好了,別破費了,姍姐。”
盧佩姍的眼睛都笑成月牙兒狀了,搖頭說道:“不破費,又不是我結賬,當然是你結賬啦。洪剛跟我說,你們出差吃飯能報銷的。”
陸遠:“呃,是能報銷。”
盧佩姍:“咱們都是朋友,吃飯總不能便宜別人家飯館子吧?所以,去我姑媽家的大排檔吃吧!”
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