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路上,陸遠一直在猶豫,到家了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他媽。
一旦跟老媽說了這事,她肯定要生氣的,畢竟老爸這是在赤果果地騙她啊,而且他還從老媽手裡騙走了一千塊錢,這個比騙她出差更嚴重。
但這個事情太大了,陸遠不覺得瞞着老媽,等半個月後老爸從外地回來,就萬事大吉,啥事都沒跟發生似的了。要是萬一老爸半個月後沒回來呢?或者在外面萬一有個好歹,這個責任誰負責?
關鍵是,既然去廣西學習出差是假的,那他到底去哪裡了?臨走的時候還要從老媽手裡“騙”走一千塊錢。這明顯是奔着外地去的。
陸遠又想起昨晚,老爸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回家,一臉亢奮的狀態,揚言要幹一件牛逼的事,在老媽面前揚眉吐氣,不會再讓她瞧不起!
陸遠前後聯想起來,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在路上左思右想一番之後,他決定要對老媽坦白說這個事情, 吵架就吵架吧,總比在外面有個好歹要強,一家人齊齊整整,比什麼都重要。
……
回了家,剛進門就喊了一聲媽。
聽見了吳秀琴的迴應,也看見了王大腦袋夫婦在他們家客廳。沙發茶几上,他們承包食堂的方案書正翻開着,正聊食堂承包的事兒。
陸遠笑了笑,點點頭,招呼道:“王叔,王嬸兒,也在吶?”
“是啊,大侄子下班啦?”王大腦袋說着看了看錶,“我的天,都快五點半點了,媳婦兒,咱也走吧,別耽誤秀琴他們吃晚飯了。”
他媳婦嗯了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走什麼走?”
吳秀琴熱情地挽住王大腦袋媳婦兒地胳膊,說道:“飯都悶上了,菜也摘好了,炒一炒就可以開飯了。玉英,就在我們家吃,吃完再回去。省得回了家還要再折騰廚房。”
玉英是王大腦袋的媳婦兒,章玉英。
章玉英看了看她丈夫,王大腦袋倒也不客氣,樂呵呵地點頭應道:“那就在秀琴他們家吃晚飯吧,以後合夥承包食堂,一起做生意,都是一家人,太客氣反倒生分了!”
“是的,咱們兩家人日子還長着,不能這麼生分!”
吳秀琴說着,對陸遠說道:“媽去炒幾個菜,你在客廳陪你王叔王嬸聊會天。”
“媽!”
陸遠叫住了擡腳要去廚房的吳秀琴,道:“你等會兒再炒菜唄,我跟你說點事。”
吳秀琴一愣,問道,“什麼事?”
客廳裡還有王大腦袋夫婦,陸遠便說道:“去我臥室說吧。”
這話一說,倒是讓王大腦袋夫妻兩人有些尷尬,尤其是他媳婦兒章玉英,頓覺不好意思,畢竟飯點上跑別人家裡談事情,本就不太合適。
吳秀琴也察覺到了,當即臉色一板,輕輕呵斥陸遠道:“你這孩子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有事快說,跟你爸盡學些彎彎繞繞的話。”
陸遠剛纔話一出口,也覺得說得有些冒失,被老媽訓了之後,趕緊衝王大腦袋夫婦歉意地笑了笑,解釋道:“王叔王嬸兒,你倆別見怪哈,主要是我爸出了點問題,我這心裡一着急,說話不知輕重了哈。”
“大侄子說得哪門子客套話?”王大腦袋擺擺手,關心地問道,“老陸咋的了?你媽不是說,你爸被廠裡派去廣西出差學習去了嗎?”
吳秀琴也被陸遠說得有些雲裡霧裡,不明就裡地問道:“你爸不是早上去的廣西嗎?這會兒還在路上呢,能出什麼問題?”
“媽!我爸根本就沒有去廣西!”陸遠如實相告道。
吳秀琴一怔,問道:“那廠裡派他去哪裡學習了?”
“……”
陸遠深呼一口氣,逐字逐字地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廠裡這次根本就沒有派人去廣西出差學習。”
“嗯?你的意思是說,廠里根本沒有出差學習這個事,是你爸在騙我?”吳秀琴這下聽明白了。
陸遠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陸青山這條老狗!竟然敢騙我!”
吳秀琴瞬間勃然大怒,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了。
“秀琴,你先別生氣!”王大腦袋趕緊勸道。
章玉英也是連連安慰道,“對啊,秀琴嫂子,先別急着發火,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吳秀琴憋着火,又問陸遠道:“你確定?你去問過你爸他們車間了嗎?”
陸遠點點頭,道:“他們第三車間的李主任說,我爸請了半個月的事假……”
“陸青山這條老狗,早上還從手裡騙了一千塊錢,他,他到底想幹什麼?”吳秀琴已經怒不可遏,如果陸青山此刻現身在她跟前,陸遠相信,肯定會被老媽撕得粉碎。
“媽,我覺得先不急着生氣,現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我爸去了哪裡,他去幹什麼?”陸遠說道。
“怎麼搞清楚?他去哪裡,去幹什麼,我上哪知道去?”吳秀琴又氣又急。
王大腦袋想了想,問道:“秀琴,老陸這兩天在家,有沒有無意中說起過,他要去哪裡,去幹什麼事兒嗎?”
吳秀琴強壓着心裡那團邪火,想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說道:“前兩天看新聞的時候,他倒是說要去趟美國白宮,揍一頓美國總統小布…布丁?”
“媽,那是美國總統小布什!”陸遠糾正道。
吳秀琴點頭道:“對,小布什!”
王大腦袋聽完,哭笑不得,道:“就他那德行,還去白宮揍小布什……你咋不說他要學阿波羅登月呢?秀琴,你挑正經地說。”
吳秀琴回憶了一下,隨後搖搖頭,表示沒有印象了。
陸遠突然說道:“我爸昨天晚上是跟朋友喝完酒,醉醺醺地回家的。他回來就靠在沙發那兒,跟我說是要幹一件牛逼轟轟的事情,讓我媽今後不能再小瞧了他!”
“什麼牛逼轟轟的事?”王大腦袋問道。
陸遠搖搖頭,攤了一下手,鬱悶道:“我爸還沒跟我說,就睡着了,昨晚喝太多了。”
“誒……”
王大腦袋嘆氣一聲,看向吳秀琴,用頗有幾分責怪地口吻,問道:“你是不是又刺激老陸,說他沒本事,沒能耐了?”
“嗯,我媽沒少這麼說我爸!”陸遠下意識地搶答道。
“就你小子話多。”
吳秀琴瞪了陸遠一眼,隨後回道:“是,我是這麼說過,但他的確是沒本事,沒能耐,還沒出息!哪有放着大好的買賣不肯去做,非要在三棉廠裡混吃等死熬到退休,要當一輩子工人的人啊?”
“這……人各有志,你也不能總是這麼刺激老陸啊。”王大腦袋搖頭說道,雖然他也不喜歡陸青山迂腐不懂得變通的爲人處事,都什麼年代了,現在大家都向前看,向錢看,就他還守着咱們工人真光榮的那套老把式,實在一個又臭又硬的糞坑老古董!
吳秀琴氣歸氣,但還是心疑道:“你是說,陸青山這條老…老東西,被我氣得離家出走了?”
王大腦袋嗯了一聲,點頭道:“我看有點像離家出走!不然他能幹什麼去?”
吳秀琴想了一下,道:“走就走吧,身上的錢花完了,他也就回來了。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媽。你心可真大!你就不擔心我爸在外面有什麼好歹,出了什麼意外嗎?”
陸遠微微有點不悅,畢竟陸青山是他親爹,可不是什麼路人甲。
吳秀琴皺眉道:“他這麼大人了,能出什麼事?”
“你們娘倆也別吵了,據我所知,他平時在車間裡,跟姚豐收的關係最好,他倆都是同一年接父母的班兒進的三棉廠,分配的也是同一個車間。興許問一問姚豐收,能知道老陸的情況。”王大腦袋提醒道。
“行吧,我給老姚家搖個電話問問。”
吳秀琴顯然也跟姚豐收的熟悉,走到座機旁,翻開電話簿找到了姚豐收家的號碼,直接給撥了過去。
電話撥通之後,姚家那頭接電話的是姚豐收他媳婦兒徐桂芝。
吳秀琴問徐桂芝老姚在沒在家,在的話,讓老姚接個電話。
誰知徐桂芝卻說,他們家姚豐收兩個月前就從廠裡下崗了,然後上個月聽朋友介紹去了外地,說是外地有個項目帶他一起掙錢。不過徐桂芝也跟吳秀琴吐槽,掙個狗屁的大錢,到現在也沒見他往家裡打過一分錢。
吳秀琴苦笑着安慰了兩句,順嘴問了徐桂芝,老姚去了外地哪裡?
誰知徐桂芝的話,卻讓她心裡咯噔了一下。
因爲她說,老姚,姚豐收,也是去了廣西!
這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