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白很認真地開着車，一路無話，倒是讓我非常意外。因爲以他在三年前留存給我僅有的印象判斷，他應當是個相當聒噪的人才對。
我再看他如今的打扮，自然是自然了很多。乍一看，只會覺得這個人教養家世肯定都極好，本身素質條件更好。然而我更相信一句話，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搖頭晃腦一番，我迅速沉沉睡去。
似乎只睡了一會，便有一個溫和迷人的男聲在我耳邊吐着氣，悠悠呼喚我的名字。我聽着，卻沒辦法醒過來。直到有一雙手臂繞過我的身體，我才稍微有點意識。而這一下，我卻發現我已經騰空了。
我驚訝地看着俯視着我的祖白，張口就罵道：“你幹嘛！你這個色鬼！”
祖白眉毛一揚，回答道：“我可不是登徒子。”然後將我放到地上。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四周看看，不甚在意地問道：“那我哥他們怎麼過來？”
祖白笑着關上車門，眨了眨眼說：“我每每看到你，總是思如泉涌，想到許多成語。此時此刻我想到的是：一如不見，如隔三秋。”
我無語地望着他，自顧自地轉身從車庫上樓。心裡鬱結，如果我能狡辯，我一定要說，這才一個小時沒見，是如隔八分之一秋。可惜，我不能。
祖白在後面追上來，說道：“樊灰小姐，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你是不是古代文學學太多了。我不是什麼小姐！”天吶，他難道是從古代穿越而來的？
“你可別多想。你的確是樊家大小姐。樊灰。”沒想到祖白聲音驀地肅然起來。
我不禁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他，問道：“你知道什麼？”
祖白不自然地把眼光移向別處，在我看來，這就是有所隱瞞的典型表現。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請你相信我。”
我突然覺得有一個不太講中文的朋友，也是件好事。因爲他理解的歧義，我好像能探聽到一點消息。於是，我盡我所能，拋了個媚眼給他，嬌媚道：“祖哥哥~~~~”
祖白的額角冒出一多汗，他顫抖地回道：“誒~~~~~~~~~~……”
我突然覺得，又有點想要吐。
祖白於是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
郭嫂顯然已經被臨時調遣，我們剛踏入房門就已經香飄滿室。郭嫂一邊給我們拿拖鞋，一邊看着我和祖白，然後悄悄拉拉我問道：“你的那個小男朋友啊？”
我一愣，方明白過來她把祖白當成了馮巽。當即搖頭道：“不是不是，他是……爸媽公司裡的一個經理。”
郭嫂點點頭，好像有點失望，但仍然補充道：“那你那個小男朋友呢？”
我笑得有點扭結，只覺得雖然認可馮巽當男朋友，可是被人這樣提起，終歸有些異樣，但是郭嫂從我小就在我家做，相當親厚，我也只能裝作不在意她的刺探回答道：“他和同學還在那兒沒回來呢。”
“哦~”郭嫂慈愛地看拉着我說道，“小姑娘終於長大了，沒幾年，就要嫁人咯！”
我點頭稱是，可心裡卻想這事還早，哪需要現在就考慮啊。
祖白還是第一次來我家，可是他教養好，同時我家這套房子的大小、裝潢，恐怕也入不得他的眼，他只是站在一旁等我領他進去，完全沒有東張西望。
我帶着他在大廳裡坐好，然後很有地主風範地問道：“你想喝什麼？”
“冰水，謝謝。”
我點點頭，指着大廳角落的小冰櫃說道：“那兒。”然後徑自上樓，換衣服。
我換衣服的時候又碰到了脖子裡掛的小龍。對着鏡子看着在我胸前的小掛件，我感到一陣難過。這個小東西，明顯就是父母給剛生下來的小嬰兒辟邪用的。樊塵有一個，而我卻沒有。與此相像的情況還有很多。平時我不說，並不代表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比如樊塵小時候有許多照片，而我小時候的照片可謂寥寥無幾。
比如老媽經常會回憶生樊塵時的艱難，回憶樊塵小時候的趣事，而對我，卻幾乎不說這些。
比如，老爸老媽特別器重他，而總是對我不置一詞。
這許許多多點點滴滴，都讓我懷疑一些事情。
再加上樊塵總好像知道些什麼。當然，他要比我大上十歲，如果我非親生，那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他對我的態度，顯然也是在暗示我們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所以我纔會在他的慫恿下，向他越走越近，放心大膽地試探。
我一直以爲我已經做好了接受真相的準備，可是真相揭開的那天，我還是慌了。
……
我的手在我細滑的胸口遊走。我一時有些認不出鏡子裡只穿着胸罩和小內褲的女孩子。難怪冷淡如樊塵，當年也把持不住。我的身高几乎沒再變過，體重有所增加，當時發育地就不錯，現在自然愈發成熟。
我歪着頭，對着鏡子裡，突然出現的另外一個人，嫣然一笑。
樊塵握着門把手一愣，然後迅速關上了門。幾步上前，就把牀上的毯子兜到了我的頭上。
同時厲聲說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樣吹空調！”
我裹着毯子，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又回過來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說道：“剛纔祖白對我說了一些事情。”
我細細觀察樊塵的神色。只見他略微一頓，有些慌張，但不滿一閃而過，依然是那副深不見底，運籌帷幄的模樣。沉聲問我：“他說什麼了？”
我擺弄着毯子邊邊上的流蘇，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說了……說了韋可昕啊。”擡了一個眼睛瞅他。
樊塵嘴角輕勾，上前站在我身後，貼地極近。他俯身湊到我的頸邊，卻仍然注視着鏡子裡的我，輕悠悠地問道：“還有呢？”
我擡高了下巴，似是要用頸項容納他的臉頰，答道：“還有……還有爲什麼當年，你敢……嗯…………”
樊塵突然一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手徹底環住了我的腰，同時脣瓣滑過我頸上的動脈和掙扎之中露出的肩頭。
樊塵把下巴靠在了我的肩窩上，閉着眼睛好似很享受地用臉頰摩擦，手自然已經沒有狠狠按住，卻是微微鬆開着摩挲着我的脣。
我嚇地不敢說話，半晌，樊塵終於睜開了眼睛。我看着鏡子裡的這對兄妹。男的俊，女的嬌。這樣親密地摟抱在一起，哪有兄妹的樣子？
我的臉上紅暈散開，脣色嫣紅，兩眼裡蓄滿了淚水顯得眼睛額外大額外勾人。而樊塵呢，眼神深邃，透着冰涼，手指仍然在我的脖子上緩緩移動，另一隻手縛住了快要掉下去的小毯子。
“我和你說過什麼？”
“……”
“我是你的親哥哥，你是我的親妹妹。”
“……”
“不要再想着試探我。我先是一個男人，再是你的哥哥。”
“……”
“你這個樣子……恩……”他又在我的頸側流連了一會，起身按住我的肩頭道，“剛剛好。”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個手機，是我的，說道：“以後有煩惱了，要去找馮巽說。有麻煩了，也可以先找他解決。當然不要太依賴一個人，只有親人才會不計條件地幫助你。小東西，你聽懂了沒？”
我說不出話，鎖着眉頭，終於還是問出了多年來的一個疑問：“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小孩吧？”
樊塵的眼神更冷更深沉了，他反問道：“祖白跟你說的？”
我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知道我不是，我很早就發現了，你也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啊。那，……，那我們爲什麼不可以……”
樊塵終究打斷了我，他將我一轉身，我便徹底被他高大的身軀籠罩。他握着我的肩，很重：“樊灰，我很鄭重地告訴你，你是樊家的女兒，真真正正的女兒！你不要整天胡思亂想！”
短短一小時裡，有兩個人如此鄭重地告訴我，我不是被撿來的，我是天生的公主命。可是大部分人直到離開人世，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對他們說諸如此類的話。
我該相信誰？他們，還是我自己的判斷？
我癡癡地望着樊塵，企圖再找出些蛛絲馬跡，可是樊塵卻更加鎮定。他又攏了攏我的毯子說道：“我和你是兄妹啊。我們能有什麼呢？之前，是我不好，我也說過以後一定不會發生。我願意傾我所有，來還這筆債。”
我低頭，不想再看他。
樊塵揉了揉我的臉頰，滿臉心疼懊悔：“樊灰，我是不是讓你誤會了什麼？我……那天我也喝了酒，我不知道再怎麼面對你。本來想着這輩子不回來了，可惜還是忍不住。你真的就像我的小女兒，被我捧在手心裡長大。我……我不該對你產生其他的感情，樊灰，你要怎麼樣才能不介懷？”
我心灰意懶時，卻聽他說這樣的話，不禁擡頭問道：“你對我產生過其他的感情？那就不是我在誤會咯？”
樊塵終於低下了頭，蹲在了我的面前。第一次，我可以這樣俯視他，我高高在上，而他匍匐於微塵。
“對不起。找一個好男人。我不值得。”樊塵說完起身就走，我從後面抱住他。
“我當時是很氣。以前你一直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不管你對我好不好，都是我一個人的。可是那年你回國，竟然帶回來了韋可昕，還對我不冷不熱的。我當然氣。”
“……”
“本來，我們可以一直當哥哥妹妹的。”
“……”
“我是在試探你。我就是覺得我們可能根本不是兄妹。”
“……”
“那天……”咬牙，“那天不也證明了我的猜想嗎？”
樊塵握住我的手，然後一根一根掰開，僵硬着身體，沒有回頭：“那隻能證明我不是一個自制的男人，也不是一個好哥哥。”
……
我再一次的試探再一次地以失敗告終。
和三年前一樣，樊塵再次消失不見。
時常，我會覺得我比他勇敢很多。可是沒有了他，我的勇氣，再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