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無論他哭得多麼悲悼,多麼慘怛,無論他央求得多麼哀切,多麼悽惻,都沒什麼卵用,於章海就是沒有反應,一張五官扭曲得變了形的臉上罩滿了石灰一樣的慘白,眼睛裡全是死魚肚似的灰敗,毫無半點生氣的盯視着他,兩片紫烏色的嘴脣嚅動着,嘴角擠出一股股烏黑的稠糊糊的血沫子。
陳寧寧是多麼想救活這個與他相交時日不算太長,但彼此情投意合,視爲親兄弟的班長,可是泉涌似的鮮血還是不可抑制地流出來,迅速滲入身下的紅土地裡。
突地,於章海的身軀往上挺了挺,旋即坍塌下去,腦袋猛地歪向一側就寂然不動了,就如此安靜地死在他的懷裡死在他的哭叫聲裡,沒有留下一句話。
也端巧在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領會到了於章海這個城鎮兵班長儘管在平時有些飛揚跋扈,趾高氣揚,很愛在他這樣的來自農村的新兵面前耀武揚威,但只要深交的話,就會發現這個城鎮兵班長其實是個很值得生死相托,休慼與共的好兄弟。
敵軍以班排爲單位與無名高地上的中國守軍展開激烈的拉鋸戰,不斷地消耗着中國守軍的彈藥和戰鬥人員,現在,他們已逼近到中國守軍陣地前沿五十米以內,由於沒有大口徑炮火壓制,他們就無所畏懼了,在七八門100毫米迫擊炮和上十挺輕重機槍的掩護下發起了猛厲無比的攻勢。
霎時間,武文濤的眼前晃動着一百多條赤裸着上身的敵兵,一副副黝黑而精瘦的軀體在昏暗的天光下急速地躥動着,一雙雙醜陋的眼睛閃射着惡狼似的幽光冷輝,一支支原裝俄製AK-47衝鋒槍吐冒着炫亮眩目的火舌,密集的子彈潑風打雨的傾瀉到我軍陣地上,打得土翻草偃,沙飛走石。
敵人這一回算是豁出去了,至少有超過一個連的步兵蜂擁而上,武文濤等一干中國勇士們被密密匝匝的彈雨壓得不敢擡頭。
李平剛一擡頭,啾啾啾,一束子彈從他面前掃過去,掀起一長排泥柱,他趕緊
把頭埋低,嘴巴嘟嘟噥噥罵着,“炮營的兄弟們,你們這會兒都死哪兒去了,趕快出來放幾炮,幫幫兄弟一把呀。”
“媽的,炮兵都睡着了嗎?”蒲兵蹲在塹壕內,左手捂着右邊臉頰,指縫中隱隱滲出了鮮血,看來他的右半邊臉給流彈擦破了皮肉。
“炮營的兄弟們,你們這會兒幹啥去了哇?”小西蜷縮在射擊掩體裡,抖索着四肢,嘴裡哆哆嗦嗦地叫道:“倒是出來放兩炮哇!兄弟我真的扛不住了。”
武文濤越過幾個蹲在戰壕內躲避彈雨的戰士,來到一處被炮火炸殘缺的部位,慢慢地把頭探出去一點點,電炬似的目光向外邊一照,壯觀的景象令他不由得連連咋舌頭。
只見硝煙瀰漫,沙塵飛舞的山坡上,到處都是蠕動的精瘦人影,有的彎腰疾速前進,有的趴在地上匍匐前進,有的像蝸牛一樣蠕動,有的索性直身往前奔跑,有的伏在斷樁,彈坑,土堆,土坎等掩蔽物裡開槍射擊,有的在忙着拖受傷的同伴或者同伴的屍體……
有十幾個傢伙已經快要接近武文濤前方十米範圍了,他清楚地看見那一張張扭曲變形的瘦黑臉孔,一雙雙血紅帶煞氣的兇睛,透露出無限怒毒,無比仇憤的意味。
他發現至少有一個連的敵軍步兵衝擊到了陣地前沿五十米的範圍內,敵軍的迫擊炮,重機槍已不得不停止咆哮,投擲手榴彈殺退眼前這彪敵軍步兵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縮回頭,向戰士們嘶喊道:“準備手榴彈。”
他身旁好多戰士已經很默契地拿起手榴彈,擰掉導火環,小江的手榴彈正在哧哧的冒着白煙。
“給我炸。”武文濤怒吼一聲,右手一揚,將一顆剛剛拔除保險針,彈開握柄的M67破片手榴彈拋向戰壕外面。
十幾個敵兵剛巧衝擊到戰壕外面十米範圍,縮短延時時間的M67破片手榴彈等不及落地就爆炸了,空爆的破片帶着驚人的殺傷力,無死角地高速四散激射,外面響起一大
片淒厲的慘呼哀號,十幾個敵兵被撂倒了五六人。
此刻,戰士們紛紛從戰壕內一躍而起,掄起一條條粗壯有力的胳膊,投出一顆顆白煙騰騰的手榴彈。
轟轟轟,十幾顆手榴彈飛到敵羣頭頂爆炸,空爆的彈片高重量,高動能,高速度的四散激射,覆蓋無死角。
霎時間,響起大片悽絕人寰的鬼哭狼嚎,敵軍的衝鋒隊形人仰馬翻,有的在翻空心筋頭,有的在地上翻跟頭,有的抱頭撲倒,有的轉身往回跑,亂成一團。
戰士們不斷地扔出手榴彈,山坡上不斷地騰起火光煙塵,不斷地有人飛到空中翻筋斗雲,或地像石頭一樣滾下山坡。
衝擊到陣地前沿十米範圍內的那些敵人,先是被武文濤的美製手雷炸倒好幾個,剩下的還沒來得及趴下,武文濤,李平和蒲兵他們三個人,三支自動槍,一齊潑灑出致命的鋼鐵暴雨,上十個沒捱到手雷炸的敵人渾身血花盛開,淒厲的哀嚎着,舞動着他們那精瘦的肢體,上演出悽美的死亡芭蕾。
武文濤,李平和蒲兵三個人將跟前那些個敵人打成一副副血篩子後,顧不得給空倉掛機的槍換彈匣,掏出手榴彈,扯掉導火環就迫不及待地扔出去。
砸在敵羣裡很快就開花結果,有的敵人被剛猛的氣浪掀到空中翻跟頭,有的敵人給酷毒彈片炸得稀巴爛,有的倒地鼻子嘴巴都在流血,慘怖死狀真是不一而足。
戰士們的殺氣如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一個個拼命地揮動着胳膊投彈,甚至連機槍手陳寧寧都忘記射擊了,跟着大家一股腦地投彈,他投擲手榴彈十分在行,別人一顆一顆的扔,他卻是兩個一組,三個一束,毫不吝嗇地將蘊含着巨大死亡能量的鐵疙瘩,衝敵人頭頂砸下去。
陣地前沿到處都在爆炸,都在慘叫,都在死亡,敵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手榴彈攻擊打得措手不及,轉臉,一個連的步兵就死傷累累,連滾帶爬地潰退下去,第二波更多的人又潮水般涌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