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爺爺的腿傷逐漸好了,金家的生活也逐漸步入正規。房子苫完麥秸的當天,全家就從王立家搬了回來。土炕還完好,一家人靠着鄉親們接濟的鋪蓋算能睡個安穩覺了。令人高興的是,大嫚在高大娘家被老人家營養得也有了*,小丫頭越長越可愛,晚上不再那麼鬧騰了。只是金鎖爺爺一直在念叨,刷布的工具都被鬼子燒乾淨了,得找木匠趕緊打一套,等腿傷痊癒後趕緊出去刷布賺錢,再添置各屋的傢俱。
金貴說:“爹,我出去學木匠得了,我額哥已經學成石匠能賺錢。咱家現在地裡活又不多,讓金喜和俺娘在家種地,我去學木匠,以後咱家再有啥活計就不用從外面請人了。”金鎖爺爺高興得點頭稱是。
這時候金鎖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當國軍的孫祥回來了,我還看見他腰裡還掖着盒子炮呢,爺爺你們去看看吧!
金龍是民兵班長,拎起一杆長槍來說:“不用你爺爺去,我去看看啥情況。”
孫祥家裡只有老爹和老孃,都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孫祥爹在趕集時還被鬼子打斷了腿。老人看見10幾年沒見面的兒子回來,高興得合不攏嘴,拉着孫祥不想放手的樣子。金龍看見一家團聚的場面,悄悄地把槍給金鎖背上,示意金鎖在院子外等着,自己大踏步地邁進了孫祥家裡。
哎呀!孫哥回來了,一向可好啊!金龍大聲地問候。
孫祥警惕地把手放在了便裝下的槍把上,疑惑地看着金龍。
孫祥爹忙介紹:這是咱高家峪村的民兵班長叫金龍,他爹和他大爺都是咱垛莊片的抗日英雄,是數得着的好漢,孫祥你快和人家打個招呼。
孫祥遲疑一下,騰出手來和金龍握了握,說:“請金班長進我寒舍小坐吧。”
四人進了屋裡坐下,孫祥娘想要取火燒水,手拿火鐮和火石卻怎麼也打不着火。金龍急忙過去,咔咔兩下就把火繩點着了,孫祥娘忙連連道謝。
這個舉動讓孫祥放鬆了戒備,主動掏出三顆菸捲來,三人每人一顆,接着用金龍剛點着的火點了,舒舒服服地每人吸了一口。
孫祥發話了:爹、娘、金龍,我是從國軍隊伍裡犯事跑回來的。孫祥一邊說一邊掀起衣服,指着肚子上的傷疤,你們看這是1938年臺兒莊戰役我和小鬼子拼刺刀,我刺死倆鬼子後,被鬼子給戳的傷疤。我這10幾年上過大的戰場就有五次,每次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好不容易熬了個副營長,軍餉漲了後,攢了點錢想給爹孃捎回來養老送終,可是……唉!孫祥說到這裡,低下頭攥着頭髮哽咽起來。
孫祥爹發話了:孩子回家了,有啥事說出來吧!別自己悶着。
爹啊!我在國軍那邊找了個媳婦兒,姑娘是戰地醫院的護士,人長得好,脾氣不錯,我倆的感情也很好。我原來的長官是咱老鄉待我不錯,一直重用我讓我管軍需,後來被調走了。我們營來了一個混賬長官,想貪污軍餉,我頂着一直不讓他幹,他就一直看我不順眼。天殺的王八蛋有一次把我支出去執行任務,他趁機把我媳婦給糟蹋了。我執行完任務回來後,媳婦和我哭訴完的當晚開槍自盡了。那時候,我媳婦肚子裡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這是要了我孫家兩條命啊!我越想越恨,趁着天還沒亮翻牆進了那個混賬玩意家裡,一刀把他給宰了。那個龜孫子的爹是國軍裡的一個大官,估計他得想辦法滅了我,我就扒了膠濟線上的火車開小差溜回來了。
孫祥的爹和娘以及金龍聽了,都默不作聲了。孫祥娘還抽泣起來。金龍聽了心裡不是滋味,忙站起來說:“孫祥哥你和大爺大娘說話兒話,我先走了,明天請您去我家做客,俺請您喝酒,咱哥倆一醉方休;也同時歡迎你,加入我們高家峪民兵隊,咱一塊打鬼子。”說着緊緊握住了孫祥的手。
金龍回到家裡和家人說了孫祥的遭遇,大家一陣唏噓。金鎖爺爺說:“明天晚上你去請孫祥和他爹孃來,咱家請他們喝酒吃飯,給他們壓驚。”
金鎖爺爺的腿傷越來越好了,金鎖的倆奶奶心情也都好了起來。倆人開始忙活着燒洗腳水要洗腳,金鎖納悶奶奶們好端端的腳爲什麼要纏得那麼畸形、那麼難看。厚厚的、長長的裹腳布每次被奶奶拆下來,都偷偷地放在身後,不讓別人看到。金鎖想看,奶奶從不讓他看,說太臭了,別臭着乾淨的小孩子。奶奶們把自己關在廂房裡,誰也不讓進,只允許金鎖從廚房的竈上給他們提熱水送進去。奶奶們每次洗腳都很費勁,洗了一遍又一遍,衝了一次又一次,金鎖提水都提煩了。問奶奶:好好的腳你們的娘爲什麼給你們纏成這個樣子?奶奶不疼嗎?
奶奶苦笑着說:“傻孩子,奶奶的娘是心疼俺,才讓我們受這個罪呢,要不你問你爺爺”
金鎖後來問過爺爺,奶奶們爲什麼要纏足的事情,爺爺說:女人纏足是舊時的陋俗,咱現在就是要甩開這些摧殘人性的東西。你看現在你娘不纏足,你姑金英也不纏足,還有翠花爹不讓翠花纏足,就連你也肯定也不願意讓翠花纏足吧?她們這不都有了一雙既好看,又跑得快、不受罪的大腳了嗎。
金鎖頜首道:翠花跑得可快了,有時候我都攆不上,你看奶奶走路走遠了都那麼累,太可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