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一聽自己的名聲還不小,驕傲地坐直了腰板,故意咳嗽了幾聲:“殺幾隻狼有啥了不起的!多殺幾個鬼子漢奸纔是好漢!”
老許頭聽後驚恐地一把捂住了金鎖的嘴:“傻孩子,這裡離炮樓這麼近,讓鬼子漢奸聽見了,今天中午你倆必定走不脫了。”
翠花一聽,臉也嚇白了,上前擰住金鎖胳膊上的肉就使勁扭了一把:“不張嘴瞎說話,你憋得難受是吧!”
金鎖擡眼往四周一看,果真有幾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傢伙在四周瞎晃悠。有個瘦猴子還一直在盯着漂亮的翠花。翠花覺察到了,迅速低下頭,蹲在老許頭的燒水鍋前*木柴來,順便還弄了點草木灰往臉上抹了抹。
金鎖輕聲問:“大爺,這些漢奸常來轉悠嗎?”
“是的,外面都傳說,今年八路要來端了他們的炮樓子。他們心裡也慌,就時常派出探子來到處轉悠。”老許頭回答。
“您老放心,咱的縣大隊要改編成獨立營了,改編完了就來端了他們,到時候您就可以放心地敞開了做生意。對了,煩請您轉告您表侄女一聲,我金貴叔叔在年前的曹範伏擊戰中光榮負傷了,現在在家養傷呢,最近可能沒法去她家做木匠活。”說着話的工夫,老許已經給金鎖剃完頭,金鎖搖了搖頭說:“二月二龍擡頭,您這一給我剃完頭,我真是覺得輕快、舒服多了。
徐老頭應了一聲:“回去和你金貴叔說一下,下個集日,大梅有可能去你們家探望你叔。”
金鎖點頭致謝付完錢後,上前拽起翠花就急匆匆往高家峪走。到了巴漏河邊金鎖感覺後面有人老是尾隨着,就裝作掉了鞋,藉着彎腰提鞋的機會,往後一看,只見集上的那個小瘦猴正在後面不遠不近得跟着呢!
金鎖靈機一動,從地上攥起一塊帶着棱角的石頭,大吼一聲:翠花你看我扔石頭的準頭!
金鎖說完話,把石頭朝着巴漏河邊的一隻野鴨子使勁扔了過去。金鎖放羊時爲了驅趕羊羣,扔石頭的準頭練得爐火純青。只聽二三十米開外傳來一聲慘叫,石頭正好砸中鴨頭,胖鴨子應聲倒在巴漏河裡的冰面上,鴨頭流出的血迅速洇紅了冰面。
後面跟蹤的瘦猴一看見鴨子的慘樣就知道遇上了練家子。再說18歲的金鎖,個頭已經長得十分威猛,瘦猴一尋思自己也不一定是金鎖的對手。更重要的是,再往南走就快到東山村和高家峪村了,那裡的縣大隊和民兵隊都不是善茬,他也不願意動槍招惹麻煩,就轉身怏怏地退走了。
金鎖和翠花趕回家裡,發現院子裡聚集了很多鄉親們,大家都在興沖沖地討論着縣大隊改編成獨立營的事。縣大隊的劉隊長也在,金鎖上前問道:“劉隊長俺今年十八歲了,可以參加獨立營嗎?”
“金鎖,你大爺爺爲了抗戰失蹤。你金額叔已經去渤海軍分區參軍,你金貴叔又爲抗戰致殘生活不能自理,還有你大奶奶也爲抗戰中上了癆病。你爹呢,還是村裡的民兵排長,整天不在家。你爺爺得外出刷布,你金喜叔已經出去學石匠。家裡就你一個男子漢了,你們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要張口吃飯,老人孩子需要人照顧,你要是再走了,你二叔咋辦!這樣吧!我今天先正式批准你加入高家峪民兵隊,併發給你一杆嶄新的三八大蓋!你能一邊在家裡照顧你二叔和家人,另外還耽誤不了打鬼子!何樂而不爲呢!”劉隊長說,小王過來,先把你的三八大蓋給金鎖,回去我再給你補上。
金鎖接過嶄新的三八大蓋,臉上樂得開了花。他如獲至寶地把槍抱在懷裡,光顧着研究咋拆卸寒光閃閃的刺刀了,也忘了和劉隊長再去磨參軍的事情。
劉隊長要告辭,金鎖纔想起來要告訴他在垛莊集上遇到的敵情。劉隊長聽後說:“看來敵人也已經覺察到咱要端他們的據點,不過不要緊,我們獨立營已經和主力部隊研究了一套攻堅方案,咱偷襲不成就硬攻。金鎖你這段時間要好好練習槍法。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咱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端垛莊據點,到時候你和你爹比比看誰打死的敵人多!”
金鎖聽了更高興得不得了,他覺得高家峪和垛莊鬼子據點離得太近,據點裡的鬼子一日不除,高家峪就一日難得安寧。
午飯時分,金鎖給要二叔金貴餵飯,纔想起許老頭囑咐的事情來。金鎖和和二叔比劃了半天才和金貴說明白,五天以後大梅要來看他。
金貴聽說大梅要來,立刻神采奕奕起來,指揮金鎖叫大嫚過來。
金鎖把娘請過來,金貴就向嫂子比劃着請她給自己剪頭髮。大嫚對着金貴比劃:“兄弟你不嫌棄嫂子的手藝?我別給你剪壞了髮型!”
金貴咧嘴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嫂子快動手。
大嫚一琢磨:“金鎖,你二叔爲啥這麼要好了,咋這麼着急地剪頭髮?”
娘,大梅下個集日要來看我二叔。
孩子這可是件大事,我得和你奶奶們說。咱要把你二叔拾掇得利利索索,把家裡也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你快去叫你奶奶來!
大嫚經常給街坊的大嬸、大嫂們剪頭髮,但給老爺們剪頭髮還是第一次。她拿着剪子四處端詳不知道從哪裡下手。金貴急了用右手一下拽起了自己的一綹頭髮,左手擡起來就想去嫂子手裡搶剪刀。
金貴沒意識到自己的左手會動了,倒是把大嫚嚇了一跳後,大聲喊起來:“娘、嬸子,你們快來看,金貴的左手會動了!”
大嫚一般不高聲說話,大嗓門一吆喝全家人都能聽見,金鎖和他的三個奶奶全偎了過來。金貴也有點愣神,自己使勁活動了活動左手,果真左手能動了,雖然動作有點緩慢但是能慢慢擡起來。
“貴啊!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姓金的男人沒孬種,你得把這一關挺過去,挺過去你就福大命大造化大,享受大富大貴。你看,這才幾天你的手就能動了!”金鎖大奶奶高興地說。
金貴雖然聽不見,但看着大奶奶的口型,心裡也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含笑向大奶奶點了點頭。
大嫚守着三個老祖有了底氣,拿起剪刀,在大家的指揮下好歹給金貴剪完了頭。別說,男人頭髮短了就是精神。隨後,金鎖又給金貴颳了刮鬍子,大傢伙一看金貴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小夥子除了非常消瘦以外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接下來的幾天,金家人知道大梅要來看金貴,對金貴來說意味着什麼。金鎖開始帶着三個小妹妹,從屋裡到院外把衛生清掃了好幾遍。用小月的話說,連樹葉都掃沒了。
二月初七又是一個垛莊集,早上天一亮,金貴就把金鎖胳肢起來了。
金鎖明白金貴是盼着大梅來,就高興地給金貴端洗臉水,穿衣服,並且還給金貴又颳了遍鬍子。金貴讓金鎖把炕上收拾平整,自己穿戴整齊,身後倚了牀被子,坐在炕上等着大梅的的到來。
大嫚出豆腐時單獨用一個最大最乾淨的白瓷碗,給大梅留出來一碗豆腐腦兒,還用乾淨包袱嚴嚴實實地蓋好了;金鎖的三個奶奶和小丫頭等人也都換了乾淨的衣服全家人都在翹首盼望大梅進家。
日頭升得老高了,還是看家狗笨笨的聽覺最靈敏,它聽見遠處有動靜,就拽着金鎖的褲腳往外跑。金鎖出門一看是大梅來了,身後還跟了一位中年婦女。
“大梅姑姑您來了,我們全家都盼着您來呢!。”金鎖說,您身後這位是?
“這是我小姨,一塊來看看你二叔呢!”大梅回答。
金鎖上前一拱手:您是我大梅姑的姨母,依着咱垛莊規矩我得喊您姨姥姥了,快請進家。
這時,金鎖的三個奶奶、大嫚、金英,依次在院子裡排隊把客人迎進了家。
大梅進屋一看坐在炕上憔悴消瘦的金貴愣了一下。再細看金貴額頭上凹陷進去一塊,留下一個很大的大疤痕。可能是和原來對金貴瀟灑英俊的印象反差太大了,有些尷尬地站在金貴炕前。
金貴看見大梅一陣驚喜,張嘴就想喊大梅的名字,但是嘴張開了,卻只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啊”聲。大梅嚇得往後一退,驚慌地看了看她小姨。
大梅的小姨一下子板起臉來,走向炕上的金貴問:“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金貴慌亂地看了看大梅,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
大梅小姨的臉色徹底黑了,上前拉起大梅的手就要走。金鎖奶奶慌忙上前攔住說:“她姨,既然來了就坐坐吧。俺家金貴原來可不是這樣,他這傷情是殺鬼子時被鬼子打的。”
大梅聽到這話,充滿同情地看了金貴一眼,想要和小姨在金鎖搬過來的凳子上坐下。
她小姨卻白了大梅一眼,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俺可管不着你們家人是咋傷着的,俺大梅可不能嫁一個聾啞人,再說還癱在牀上下不了地。就憑俺家大梅的俊模樣,該找個家庭富裕,又能文能武的公子。你們家這條件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