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圖勒汗國的舊例,歹爾曼會議必須取得一致才能夠完成會盟,最終的決議也才具有合法的地位。所以說只要有任何一位單于不認可突魯特成爲克里布汗的話,那殷如萱的這個提議就無法得到確認。
但是作爲大國師來說,他擁有着汗國至高無上的神授之權,是可以和神對話的人。他所說的話,這個分量就重的多了。
國師薩巴青,這是一個很溫和的圖勒老人。他是草原上爲數不多的大薩滿之一。他被冊封爲國師還是鄂畢汗的父親努索汗在位時的事。薩滿教這種原始宗教在北部和西北地區的胡族中很受推崇,這些民族基本都信奉薩滿教。而部族之中薩滿是代表神權的大巫,地位僅次於單于和族長。在圖勒汗國國師更是長生天的代言人地位尤其崇高。
當初鄂畢汗去世之後,突魯特的部屬兵圍霸州,各部單于聯合起來要由突魯特繼任可汗。當時除了伊烏蒙等少數幾位單于反對之外,國師薩巴青在奇韃繼任可汗一事上也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的。
口碑良好待人溫和的薩巴青國師的說話了。他是以長生天的意志發表的看法。這下子衆位單于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最終一致同意由突魯特任克里布汗。
當突魯特回到自己的營帳之後,他的衆多屬下都跑來向他表示祝賀,突魯特自己也感到非常高興,還傳令宰羊烤駱駝,饗宴一衆屬下。
可就在他們圍坐在火堆旁欣賞着歌舞的時候,一個駝了背身披麻衣的人走到了突魯特身邊。
“單于,您這次可是上了他們的當了啊!”這個用麻布蒙着頭面的駝揹人說話的時候喉底撕裂的聲音異常刺耳。
突魯特聽到他的話,怔了一怔,轉頭問道:“駝老,爲什麼這麼說?”
“他們把您推到了克里布汗的位置上,可是別有用心的。”駝揹人陰冷嘶啞的聲音讓人聽着毛骨悚然,“首先就是讓您可以不需要移駕到霸州來就可以掌控整個汗國,這樣伊爾胡部就沒必要遷出霸州汗庭了。”
突魯特沒想那麼多,大咧咧地說道“霸州他們想呆就讓他們呆着好了!素巴錠長槍在哪裡,哪裡就是汗國的中心!”
“克里布汗只能在可汗年幼的時候執掌權力。只要伊爾胡部不遷出霸州汗庭,奇韃汗在他們的手裡掌握着,將來等他長大了。身爲克里布汗的您可是要交出素巴錠長槍的。”駝揹人一語中的點出了其中的奧妙。
突魯特這纔想起按照圖勒舊例,克里布汗只是一個臨時的尊號,說白了就是在可汗年幼的時候代爲管理國政的。等可汗成年就該去掉這個尊號還政於奇韃了。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一絲陰狠:“交?要交也得看那小子能不能長大!我明天就讓恰別爾遷出霸州!”
“如果伊爾胡部遷走了,您帶着烈炎部入駐霸州,但奇韃汗在您的控制之下死了……那對於有着利益關係的您來說,名聲可就沒那麼好聽了!不論怎麼做對您都是不利的。”駝揹人的話如果被殷昊聽到,肯定會覺得這傢伙簡直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殷昊讓殷如萱和恰別爾配合着把突魯特架到這個克里布汗的位置上去,內中的深意幾乎都被他猜對了。
突魯特如今的面色變得非常難看了,他揮了揮手,那些歌舞都被撤了下去。在場的人雖然還在喝酒和吃肉,但幾乎沒人說話。
只聽突魯特陰冷地問道:“還有什麼?”
“他們第三個目的就是讓您和其他部落的單于們產生隔閡。這次沒當上右賢王庫盧單于能高興嗎?他們都不願意您成爲克里布汗,您還沒看出來是怎麼回事嗎?”駝揹人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的刺耳。
突魯特愣了一愣,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先把奇韃汗控制在手裡再說,日子還長着呢……”駝揹人嘆了一口氣道。他那雙露在麻布外的眼睛裡此時透出一股陰寒之意。
第二天,突魯特召集各部單于宣佈,自即日起他作爲克里布汗將進駐霸州承擔拱衛汗庭的重則,而伊爾胡部則需要遷出霸州。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恰別爾感到有些震驚。按照殷昊之前的估計,突魯特應該會在得到素巴錠長槍之後,回烈炎部的駐地蘇古爾去的。畢竟按照圖勒汗國的傳統,素巴錠長槍在哪裡,哪裡就是汗國的中心。他是沒必要遷到霸州來的。
可現在他逼着伊爾胡部遷出,他要到霸州來。這就讓恰別爾有些意外了。但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說部落遷移要花些日子,而且要求突魯特把科伊貝爾草原換給伊爾胡部。因爲這裡本來就是伊爾胡部的草場,當初伊烏蒙遷到霸州來之後,爲了安撫烈炎部才把這片草場劃分給了突魯特的。
但是突魯特拒絕了。他讓伊爾胡部遷到賽音達山去。這塊地方位於圖勒汗國南部,是上次從漠南六部和邪陀汗國手中奪來的,卡在漠南六部和邪陀汗國之間,根本就是一塊是非之地。而且那邊的土地除了巴彥都拉河谷之外就是曼達戈壁和巴彥沙地基本上都是不毛之地。這樣的安排讓恰別爾憤然離開拒絕執行,他恨恨地說道:“你要進霸州就帶着你的兵來好了!”
突魯特成爲克里布汗之後的第一個命令就遭到了伊爾胡部的強烈反對。他自然也不可能放棄,同樣揚言要帶着他的金烏騎兵將伊爾胡部從霸州趕出去。
內亂的陰影立即籠罩在了圖勒汗國的頭上了。沒過多久,各部單于都上門來勸恰別爾退讓。包括他的盟兄喀布坦。
喀布坦和恰別爾的談話不歡而散,恰別爾送他出門的時候,還在念叨着:“喀布坦兄弟,我是不會退讓的。這是明擺着欺負人……”
“恰別爾兄弟,這就是當初爲什麼我反對讓突魯特當克里布汗的原因啊……可你當時不是第一個贊成的嗎?”喀布坦苦笑着搖了搖頭道。
“你……”這話讓恰別爾也無話可說了,現在看來他們似乎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恰別爾!”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赫然是大國師薩巴青走了過來。
“您說什麼?國師,我沒聽錯吧?你是要我妥協。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恰別爾儘管很尊敬這位大巫,但是還是把頭搖得象個波浪鼓。
“恰別爾,其實我不是替突魯特來做說客的。我是想替草原上千千萬萬的普通黎民百姓來向
您懇求的。”薩巴青出人意料地跪了下來,一雙蒼老的眼睛裡流下兩行滾燙的熱淚,“這些年來無數次戰爭奪去了多少鮮活的生命。一條條生命就那樣沒了。我不能再眼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如果你不妥協,那麼突魯特一定會帶兵來攻打伊爾胡部,到時候必定又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不能再自相殘殺了,長生天的子民不能在自相殘殺了。”
殷昊在一旁看着這有着一顆慈悲心腸的國師,心中一熱。連忙上前將老人攙扶起來,說道:“大巫,你是對的,戰爭毀滅的不僅是一個個草原兒女的生命,還有一個個破碎的家庭和無數流離失所的孤兒。戰爭永遠沒有正確與否,戰爭雙方永遠沒有對與錯,只有征服和屈服兩種結果。可是,現在的問題是伊爾胡部退讓了就能避免戰爭嗎?”
“會的……只要伊爾胡部退讓了,他就沒任何藉口趕盡殺絕。伊爾胡部是骨肉兄弟,兄弟間的殘殺,這是長生天都不願意看到的。”
“那好吧!您回去告訴他,他可以帶着烈炎部遷到霸州來,伊爾胡要的是和平而不是戰爭。”
國師看着這個年輕人,雖然他知道這年輕人擁有着伊爾胡部薩都的尊號,但他不相信他就能夠代表伊爾胡,代表恰別爾做出這麼重大的承諾。
“主子,您覺得這樣可以嗎?”恰別爾問道。
“你忘了舅舅說的話了嗎?現在的烈炎部,不是你和伊爾胡部可以抗衡的,他有這個——實力。”殷昊着重強調了“實力”這兩個字。畢竟在政治的角力中實力是第一位的。
“哦!我明白了!”恰別爾轉身對茫然地國師說道,“大巫,麻煩您轉告突魯特,他可以來拿素巴錠長槍了。”
這素巴錠長槍是圖勒英雄偉大的穆真汗,圖勒草原的統一之主所使用過的神兵。據說這長槍是上天所賜,長槍上鐫刻着長生天的神諭——九字箴言。這九字箴言是“喀、扎、穆、瑪、扎、薩、塔、扎、哲”。按圖勒語的意思就是“順天興、逆天滅、祈天昌”
它是王權的象徵,可汗的權杖。只有擁有素巴錠者,纔是真正的可汗。而之前因爲奇韃年幼所以這素巴錠長槍就一直是有左賢王伊烏蒙代管的。如今突魯特任克里布汗自然也要掌管這把長槍纔算真正擁有無上的權力。
薩巴青聽恰別爾這麼說,頓時喜出望外。他滿意地走了,臨出帳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殷昊。他的心裡突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只有當年天空中出現血月的時候曾經出現過。難道這個年輕人就是那個應劫之人嗎?
翌日。
一大早,突魯特和各部單于就全部聚集在了庫裡臺大帳之中,可唯獨不見伊爾胡單于恰別爾。
等了很久,眼見已是日上三竿。衆人都沉默不語互相對視着。突魯特高居首位一張臉陰沉着,沒有了一開始的得意與笑意,他看了一眼海都和庫盧。庫盧心領神會,對着一邊心情焦急的國師嚷嚷道:“大巫!你不是說恰別爾同意把素巴錠交出來了嗎?”
“這……是的!恰別爾是這麼說的。可……”國師無言以對,心中卻是焦急萬分,生怕自己的一番努力成爲泡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