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寒風呼呼的吹着。
羣山萬壑之間,佇着一片不大的山寨,房屋拔地而起,在夜色籠罩下若隱若現,飄飄忽忽,宛若水面倒映出的幻景一般。
山寨大門之前,一陣寒風席捲而過,地上枯葉隨風打起了旋,一道頭戴破舊草帽的身影憑空閃現在了旋風當中,枯葉吹打在孟默的臉上,令他忍不住揮了揮手,目光才慢慢投向山寨。
在目光接觸到山寨的一瞬間,孟默的身體突然顫慄了起來,喉嚨間不停的鼓動着,然而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很難形容他臉上的神情,驚喜、懷念又或者是恐懼。
孟默就這樣呆呆的看着山寨,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止住了顫慄,傀儡般的邁動腳步,一步一步走近山寨,每邁一步,他腦海中便會有一段畫面閃過。
山寨大門之前,有一塊磐石,上面清晰雕刻着“朱家寨”三個鏗鏘有力的大字,孟默突然停住了腳步,臉上微微爬上了一道笑容,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隨父親出去狩獵,每次回寨途徑這裡的情景;他還清晰記着,自己和妹妹坐在磐石上,看着朝陽升起的情景,他還清晰記着……
漸漸的,孟默的雙眼布上了一層薄霧,但他還是死死咬住嘴脣,沒有一滴眼淚流下,他深呼了一口氣,轉身就要向山寨內走去,可就是此刻,茂林間突然傳來了一連竄的破空之聲,不下二十道黑衣蒙面身影突然疾衝而來,手中武器,反耀着刺眼的寒芒。
看見這些人的一瞬間,孟默雙眼突然變得猩紅,握緊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血肉當中。“殺!”
隨着一聲嘶啞得如野獸的咆哮,他迎面衝了上去,握拳向着一個人的腦袋狠狠砸了去,然而他的拳頭卻如砸在一團煙霧上一樣,直接穿透而過,一道道黑衣身影穿過孟默的身體,向山寨內衝殺了進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孟默因衝力太猛摔在地上,整個人瘋狂的咆哮着,翻身又向一人殺去,然而結果都是一樣。
黑衣蒙面人衝進了山寨,裡面頓時傳來了一片喊殺聲,婦孺的驚呼聲,孩子的啼哭聲……
“不要,不要,我求你們不要,阿爹,阿爹,魅兒,魅兒……啊……”
孟默瘋狂的衝進了山寨之中,披頭散髮,雙眼泛紅,整個就仿偌一頭髮狂的野獸。
……………………
這是一座開滿紅色牡丹的庭院,鳥兒在枝頭歡樂的嬉戲,婉轉悅耳的琴聲飄蕩在庭院中。在那涼亭之內,盤坐着一道白衣飄飄,一頭淺慄柔發垂落至腰間的女子,微風襲來,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宛若仙女下凡。
她芊芊玉指撥弄着琴絃,婉轉動聽的琴聲從她指尖跳動而出。
“嘎吱~”
突然傳來一聲異響,房門被輕輕推開了,黃任天的身影慢慢呈現了出來,他的目光凝視在女子身上,整個人如泥塑雕像般愣在了那裡。
“英,是你嗎?”
黃任天顫顫癲癲的向前走去,害怕這會是一場夢,哪怕理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卻不想醒過來,哪怕能在夢中多看她一眼。
來到庭院中,聽着婉轉悅耳的琴聲,看着那道動人的倩影,黃任天的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一幅幅畫面在腦海中變換着。
鳥兒在枝頭鳴唱,你撫着琴,我練着武,日落的夕陽半邊紅……
隨着回憶,黃任天的身影舞動了起來,一道拳法帶着舞蹈的美感,被他淋淋盡致的施展出來,似火的夕陽頃灑而下,灑落在這間不大的庭院中,促成了一副迷人的畫卷。
…………………………
當元笛睜開雙眼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墳場,煙霧瀰漫,空中飄蕩着一股令人嘔吐的腐臭,黑壓壓的烏雲遊蕩在空中,遮天蔽日,給人一種極度壓抑的沉悶之感,尤其看到那一道道拔地而起的墳墓時,心中不由自主的升騰起一股寒意。
“這又是什麼考驗?”元笛皺了皺眉頭,邁步向前走去。
陰風凜凜,空中迴盪着鬼哭狼嚎之聲。 啪!
身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元笛條件反射的看向一個墳墓,一塊朽木雕刻成的墓碑被風颳倒在了地上,可當他的目光凝聚在墓碑上時,整個人突然顫慄了一下。
那寫着的是——“大哥,元雄之墓。”
在看到墓碑的霎時,元笛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傍晚所發生的一切,自己偷偷摸摸的潛進一間臥室,用自己手中的匕首,一刀刀刺向自己的大哥。
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大哥!
“弟弟,我的好弟弟,是你來看我了嗎?”自墳墓當中,突然傳來了一道陰氣森森的聲音,元笛被這突然冒出的聲音嚇得連退數步,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下,一雙鮮血淋淋的手從墳墓中探了出來,墳墓裂開,一道全身佈滿血孔的身影緩緩爬了出來,鮮血噴涌,披頭散髮,整個就像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
空中盪漾着一股濃密的腥臭味!
“大,大哥,不,不對,這一切都是幻境,都是幻境。”元笛喃喃自語着,臉色略顯蒼白,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弟弟,你爲什麼要躲着我?爲什麼躲着我啊?”嘶啞得令人耳膜生痛的聲音,自那道身影的口中發出,他一步步走向元笛,鮮血濺落在地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突然,他擡起了頭,面目猙獰的瞪着元笛,嘶吼道:“是你殺了我,是你,爲什麼?爲什麼?”
他咆哮着衝了上來。
元笛臉色煞白,顫顫癲癲的躲避過去,“大,大哥,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
“是你,是你殺了我。”
元笛臉上漸漸閃過一抹狠唳,怒吼道:“對,就是我殺了你,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大哥,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我不僅要殺了你,就是你做鬼,我也要殺了你。”
他咆哮着衝了上來,重偌山石撞擊的一拳狠狠砸在那身影的頭上,嘭的一聲,濺作一團團黑霧,然而濺作的黑霧卻凝聚不散,緩緩凝聚出了一道倩影。
這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少女!
“爹爹,你來了,來找萱兒了嗎?”少女掛着笑容,如山間跳舞的蝴蝶飄蕩着,帶來了一抹清香。
元笛看着少女,雙眼漸漸變得溼潤,“萱,萱兒,我的好萱兒,是你嗎?”
“爹爹,你好久都沒來看萱兒了,萱兒好冷,好冷……”少女停止了嬉戲,瑟瑟發抖的蹲在地上,眼中帶着淚花。
“萱兒,爹爹來看你了,你再也不會冷了。”元笛雙眼泛紅,一步步走了過去,同時,那少女也慢慢將頭轉了過來,一張血跡斑斑,血肉模糊的臉突然呈現了出來。
“啊……”元笛被嚇得一個踉蹌,向後退去時,又發現元雄披頭散髮的從身後走了來,“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
“爹爹,你爲什麼要逼我嫁給那混蛋,爲什麼?爲什麼啊?”少女也走了過來,身體一點一點變得血肉模糊。
“萱兒,不要怪爹爹,爹爹也是爲了……”元笛跪倒在地上,整個就像是失去靈魂的傀儡,在那裡喃喃自語着。
“元笛,是你奪我妻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盡心盡責的爲你辦事,爲什麼要殺我?爲什麼?”
一道道猙獰恐怖的面孔從墳墓中爬起,圍繞着元笛,發出鬼哭狼嚎的嘶吼。
“啊……”元笛突然咆哮一聲,雙眼變得猩紅,瘋狂的吼道:“你們都該死,該死,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他瘋狂的衝進人影中,屠殺着,咆哮着,撕咬着……
………………
烈元峰的身影出現在一條街道上,街道繁華,人來人往,各種喧鬧聲飄蕩在空中,一道道人影從烈元峰身邊走過,卻好像看不見他,有些甚至還從他體內穿透而過。
“這些都是幻境嗎?”烈元峰喃喃自語一聲,邁動腳步向前走去。
他慢慢走着,目光不停掃射着四周,就在他途徑一棟酒樓時,一陣咒罵之聲突然傳了過來。
“臭乞丐,這裡是你該來的地方嗎?還不快給老子滾出去。”
“我有錢,爲什麼不可以進去?”
“他孃的,你還有理了是不是,看你這模樣,鐵定了是從哪裡偷來的錢,來人,給我把他轟出去,別耽誤了老子生意。”
隨着一陣呼嘯,一位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少年被拋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從那酒樓之中,兩位猙獰大漢走了出去,怒目瞪着小乞丐。
“你們幹嘛打人?”小乞丐忍痛爬了起來,雙眼紅潤,咬牙呵斥大漢。
“媽的,這小雜種還敢吼我,老子看你是吃飽欠收拾了。”一位大漢走了上來,一腳將小乞丐踹飛了出去。
“我跟你拼了。”
小乞丐紅眼衝了上來。
“啊!竟敢咬我,老子揍死你……”
在人羣圍觀下,大漢和小乞丐撕打在一起,但小乞丐瘦弱的身軀又如何是大漢的對手,整個就如沙袋一樣,被大漢不停的招呼着。
圍觀者皆是一臉漠然之色,有的甚至還帶着冷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烈元峰在一邊看着,一股怒火襲上心頭,身體劇烈顫抖,雙手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之中。
因爲那少年,正是兒時的他!
一段段痛苦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了腦海,他雙眼泛紅,咆哮一聲,就要向大漢衝殺而去。
嗡!
也就是此刻,他腰間的玉佩突然綻放出一道綠芒,一股清涼之意涌上他的腦海,一個激靈,他眼中的紅芒漸漸退去了。
“好險,要不是翠鱗,恐怕我就徹底迷失心智了。”元笛深呼了一口氣,心中情緒漸漸被控制住,最後看了一眼被毆打的小乞丐,手握玉佩,揚長而去。
“這關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心智,看似簡單,然而卻防不可防,一不小心便會迷失在幻境中不可自拔,元笛那些人,恐怕也只能走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