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試探
林鳳翔聽到綠嬌嬌的話大吃一驚,正要翻身坐起,卻發現眼前寒光一閃,喉嚨和腰上,頭上的太陽穴都同時被冰冷的鐵器抵住,腰上抵得刺痛,這一定是刀;頸上也感覺到一道劃長了的寒冷,還是刀。
他的手還被洪宣嬌握着,條件反射一般縮回左手。
洪宣嬌雖然不知就裡,但是聽到綠嬌嬌的猛喝,反應卻非常快,在這羣人中,最不可信任的就是林鳳翔,要捉這個人當然一起捉。
在林鳳翔縮手之際,她的手仍緊握着他的左掌,順着林鳳翔縮回左手的方向不拉反推,推到林鳳翔的左手縮盡,力道收盡而未發,她的右手偷到林鳳翔的肋下,一拍托起他的左肘,左手扣着他的左掌向外扭翻,同時向後斜退半步拉直他的左手,快捷冷脆地使出一招“湘子吹xiao”。
林鳳翔被她拉得上身向前傾斜,但是卻要發力挺住不能順勢向前倒下,因爲頸上還有一把倒扣着刃的利刀,人向前倒這把刀就會割斷喉嚨。
林鳳翔這時任武功再高,也只能一動不動。向前逃頸上被割,向後退腰上被刺,就算雙手出招架開雙刀,腦門上的洋槍也會隨時走火;其實,雙手出招是不可能的,因爲左手被洪宣嬌擒住,右手被傑克壓着,他現在象盤坐在地上的佛像,全身僵硬着向前伸直左手指引衆生。
“綠小姐果然是一代名師,鳳翔佩服。”林鳳翔一驚之後,發覺自己已被致於死地,反而平靜下來,表情嚴肅,語調低沉地承認了殺人。
除了綠嬌嬌和林鳳翔,安龍兒和傑克,孟頡洪宣嬌都大吃驚,原來林鳳翔真是殺過人。
“剛纔我看到你雙眉黑氣纏繞,就知您有命案在身,出來暫避風頭……”綠嬌嬌這時才說出剛纔看相看到什麼:“再看手相印證,卻發現白虎宮殺氣橫過,殺人只在七日之內,到底你是什麼人?殺了誰?”
“揭陽林鳳翔行不改名座不改姓,殺的是衙門的狗官,你們現在可以提我人頭去領賞,可能也會領到一百幾十兩銀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鳳翔面不改色說過因由,竟然仰天長笑。
“龍兒,給他搜身……”綠嬌嬌不想和他廢話。
“身上沒什麼東西,只有幾兩碎銀……”安龍兒搜身後掏出林鳳翔身上所有的東西。
“幾兩……比那醜八怪窮多了……”綠嬌嬌說的醜八怪就是孫存真,但是從這一點來看,如果林鳳翔的朝廷的人,身上好象不應該這麼潦倒。
洪宣嬌手上一發力,把林鳳翔的左掌扭到極限,一般人會痛得叫出聲,但林鳳翔咬着牙看一眼洪宣嬌,眼睛轉出去看向湖面。
她問林鳳翔:“講清楚點!什麼時候殺人?爲什麼要殺人?”
“揭陽縣衙的衙總唐順欺壓百姓,還強姦民女,百姓忍無可忍,七天前我設計殺了他……在逃跑時經過這裡,正好芙蓉鎮招武師助獅,我纔打個短工賺點盤纏……”
“龍兒!拿繩子綁起他,送到衙門領賞!”綠嬌嬌叫道,衆人都擡頭看了看綠嬌嬌,眼神裡都說出一句話,不是吧。
但這個時候總不能討論是不是送官的問題,以林鳳翔的武功,誰都不知道還可以控制住他多久。
洪宣嬌和傑克一起把林鳳翔扭到地上壓着,安龍兒熟練地綁起他的雙手雙腳,大家才放心地收回刀槍。
綠嬌嬌對孟頡說:“現在捉到個逃犯,就這樣帶着他上路麻煩……”
孟頡聽了心領神會,馬上接口說:“送到縣衙門也要兩天路程,這兩天要管吃管拉,還要找人看守,這人武功這麼高,也恐有不測之事……”
洪宣嬌冰雪聰明,轉眼間也明白過來,原來孟頡和綠嬌嬌是想試探林鳳翔的話是真是假。
看相可以看出他殺過人,但是卻看不出殺過什麼人。
七天前殺過人,不代表就是朝廷追緝的逃犯,作爲朝廷的走狗,一樣可以殺了老百姓人再來這裡刺探情報。
如果林鳳翔是朝廷派來的探子,說這種謊話騙取大家的信任,藉此混入洪門的話,那麼把他送回衙門等於放虎歸山。綠嬌嬌在金雞嶺冒死捉到的黑衣人就是因爲打入縣衙門的大牢,棋差一着被廣府派人來把人平安提走,最後什麼都問不出來。
這種探子最怕的事情就是當場被殺,而且是在這種荒山野嶺,根本沒有人會來救他。一來沒法子回去交差,二來實在是沒有賣命的必要,一但知道自己就要當場被殺的話,多半會露出原形。
洪宣嬌也說話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同夥,要是半路有人出來劫人也是很危險的事……”
傑克和安龍兒都是生性直率的人,一時沒明白過來,身邊的人怎麼突然間都成了衙門的捕頭,就想着捉賊領賞。
傑克皺着眉頭問:“捉了他可以領多少錢?”
綠嬌嬌說:“鬼知道他值多少錢,要是不值錢的話我們也白捉了……”
“不如砍了人頭埋了屍體,我們帶着人頭回去打聽一下,這賊值多少錢再說……”孟頡頓時目露兇光,拿起地上的一把菜刀,這刀剛纔還用來殺過魚,一邊走到林鳳翔身邊,一邊狠狠地卷着衣袖。
安龍兒記得綠嬌嬌曾經幾次告誡他不能殺人,他知道綠嬌嬌不是一個輕易殺人的人,眼前的事情應該有些古怪,他隱約感到一股試探林鳳翔的味道。但是他真不敢肯定孟頡會不會下手,畢竟孟頡是洪門的人。樣子長得斯文,一樣可以心狠手辣,他扯扯綠嬌嬌的衣袖小聲說:
“嬌姐,你不如起卦算一下他說的是真是假,再做決定吧……”
綠嬌嬌瞪了安龍兒一眼說:“算錯了怎麼辦?這世上什麼事都算一算,人還要不要逛街吃飯買衣服啦,走開!”
安龍兒從沒見過綠嬌嬌這種態度,反而知道一定是事有蹊蹺,不多說話馬上退開。
孟頡已經把林鳳翔推dao在地,眼睛瞪着他的臉,手裡拿着菜刀大喝一聲,要向他脖子上砍。
綠嬌嬌的眼睛一直注意着林鳳翔的表情,他一直咬緊牙關,表情沉重而鎮定,的確是有準備死在這裡的感覺。
傑克這時撲過來,雙手同時握住孟頡舉着刀的手,緊張地說:“別殺他孟師爺!別殺他!你們不想辛苦的話由我帶着他,我帶他去衙門,但是不能殺他!”
他捉着孟頡的手一直不放開,轉頭對洪宣嬌說:“洪小姐,上帝的子民不能殺人,你是知道的,他有沒有罪不能由我們判決,要由法官去判……”眼神裡充滿期盼和哀求。
洪宣嬌看着傑克很着急的樣子,臉上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意,傑克的善良和可愛很讓洪宣嬌喜歡。
綠嬌嬌趁傑克雙手捉着孟頡的手,對洪宣嬌說話正在分神的時候,閃到他身邊,一彎腰掏出他腰間的左輪槍,拉開扳機說:
“孟師爺你不要動刀了,搞得一身是血,等我一槍打死他,放完血,你再慢慢切人頭,乾淨……”
然後跳後兩步雙手擡槍對着林鳳翔,傑克推開孟頡,伸開雙手坐到地上,整個人擋在林鳳翔前面大聲喊:“你們在幹什麼?你們瘋了嗎?要錢的話我給你們,不能殺這個人,沒有人可以證明他有罪……”
傑克發起脾氣的樣子,真讓綠嬌嬌心動,這個男人傻得很可愛。
孟頡和綠嬌嬌一樣,一直有意無意看着林鳳翔的表情,那個表情仍是平靜。
林鳳翔從地上坐起來,看着綠嬌嬌和孟頡,眼神沒有仇恨和憤怒,只是看到充滿鄙視,他冷笑兩聲,繼而哈哈大笑。
傑克擋在他前面,和孟頡綠嬌嬌對恃着,林鳳翔說:“我今天總算見到一個真漢子,死而無憾了。洋兄弟,你讓開吧,他們一心要殺我,你也擋不了多久。”
傑克回頭看看林鳳翔,又看看前面的綠嬌嬌,半命令半哀求地說:“嬌嬌,放下槍,你先放下槍!”
綠嬌嬌看了看孟頡,孟頡向她微微點點頭,綠嬌嬌大喝道:“滾開你這洋鬼子,這裡是大清的天下,你以爲是你們花旗國呀,我說他有罪他就有罪!馬上滾開!
然後斜跳兩步,停在可以看到林鳳翔的位置上。傑克馬上跟着轉過來擋在林鳳翔身前,依然伸開雙手攔着綠嬌嬌。
綠嬌嬌的眼睛一直看着林鳳翔的臉,只要他試圖往傑克身後躲一躲,馬上就知道這人說的話有假。但是林鳳翔不躲不閃,端端正正坐在地上,眼看着湖面,根本不管綠嬌嬌和傑克在搞來搞去。
孟頡說:“好了,差不多了……”
綠嬌嬌放下槍,從衣袖裡抽出一把刀走到傑克面前,把槍塞到他手裡,小聲罵了一句:“蠢貨,長了個豬腦袋……”然後一手推開他,傑克死頂住綠嬌嬌說:“嬌嬌,不要亂來……”
綠嬌嬌站直看着傑克的眼睛,大聲說:“走開!我要給他鬆綁,蠢貨!”
傑克讓開路,綠嬌嬌彎下腰一刀割斷林鳳翔手上的繩子,說一聲:“林兄,剛纔得罪了……”
林鳳翔揉揉手腕,自己解開腳上的繩子,不解地看着眼前幾個變臉比閃電打雷還快的怪人。
孟頡拱拱手說:“林兄不要見怪,剛纔我們只是擔心你是朝廷來的探子,所以才加以試探;因爲朝廷怕老百姓鬧事,一向禁止民間習武,如果剛纔你不想死在這裡,想我們綁你回衙門的話,我們也就心裡有數了;但林兄視死如歸的性子讓人敬佩……”
“別這麼說,也難怪你們,我是帶罪在身的人,你們怎麼處理我都是我的命,我無話可說,剛纔真是謝謝這位洋兄弟……”林鳳翔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傑克的肩。
綠嬌嬌搞清楚這人不是衝自己來的,也沒什麼興趣再和他說話。反而洪宣嬌對林鳳翔說:“如果林兄沒有地方落腳,不妨到我們村先安穩下來……”
林鳳翔連忙說:“這怎麼行,鳳翔在你們那裡會連累大家,我只是仰慕洪姑娘,一直牽掛着才冒險來想見你一面……現在也了無牽掛了……”說完低下頭。
洪宣嬌笑着說:“我們那只是個偏僻小村,官府的人十年都不來一次,對你來說也比較安全,你願意的話可以到我們拜上帝會幫幫忙,也可以學學上帝的道理,我和傑克先生都是拜上帝的道友……”
林鳳翔拱拱手說:“如果是這樣,真是求之不得,大恩大德鳳翔實在無以爲報……”
“那就以身相許吧……桃花運來了不是?”綠嬌嬌拿着煙槍走過他倆身邊,看也不看順口扔下一句,惹得衆人鬨笑起來,林鳳翔和洪宣嬌也笑,不過笑得很曖mei。
孟頡說:“今天也玩得差不多了,收拾東西先回芙蓉鎮,明天再上山看風水好不好?”
綠嬌嬌馬上答話:“好,早點回鎮上,我還想給小雯買幾身衣服呢。”
ωwш⊕ t tkan⊕ C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