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支百人精兵正在緩緩靠近周青峰的河邊要塞,領隊的牛錄額真雖然狂妄,可常年的作戰經驗卻令他非常小心。他將一百多手下分成數組齊頭並進,目標就是黑夜中看不真切的要塞木牆。
夜裡偷襲對女真人而言不算什麼。這種事他們幹多了,每個兵卒都知道自己該怎麼幹。他們手握刀槍,步伐輕緩,不做任何驚擾的舉動,目標就是儘可能的靠近對手,接戰後點起火光爲後續的大部隊指明道路和方向,並且黏住防守的士兵,不讓他們有別的舉動。
黑夜之中的小要塞,連個崗哨都沒看見。領隊的牛錄額真只看到對面的木牆上點着幾根火把,卻沒看到哨兵的身影。他貓着腰,沉住氣,握緊刀柄的同時也在醞釀心中殺戮的情緒,待會定能砍下好幾顆人頭,或許能得半個的‘前程’。
‘前程’這東西是野豬皮訂下的建州部軍功體系,含金量非常高。半個前程就能讓一個普通旗丁進入官僚統治體系。而‘前程’非常難得,先登,斬將,奪旗,立下這些重大軍功才能獲得,難度不小。
若是有半個‘前程’,就能讓一個牛錄額真升一級了。
眼下這位帶隊的牛錄額真名叫拔齋,他覺着自己這次撞了大運。五貝勒和八貝勒這次親自領兵,兩人特別看重的對手就待在前面那座小寨子裡。偏偏這寨子看起來也平平無奇,似乎很好打。
“拔齋主子,這裡有條溝。”黑夜中,忽然有人摔倒,立刻發出警示。
“閉嘴。”拔齋低喝道。他已經走到要塞的木牆下,眼看就要翻牆而入了,卻發現腳下多了條深溝。他試探的朝下摸了摸,發現溝很深,也很寬,裡頭還有水,以他不算矮的個頭跳下去竟然只露出個頭。
“傳令,找木板,搭人牆。”拔齋低聲命令道。他自己試探的下溝朝前摸,就發現對面的溝沿竟然跟木牆邊緣平齊——就是說從地面上算要塞木牆大概兩三米高,看下了溝卻發現這木牆直接延伸進溝裡,它其實高四米。
別小看多這麼一米,麻煩大了。
三米高的木牆,兩人達個人梯也就上去了,四米高可上不去。
建這木牆的人可真損!
“有人帶着爬牆的鐵爪沒?”拔齋沒轍,只能開口向自己的手下詢問了。
“有。”爬牆的繩索,鐵爪,這都是常備的。立刻有建州精兵上前將鐵爪朝木牆上丟,企圖勾住牆邊攀上去。
偏就這時要塞內響起一嗓子大喝,“奶奶個熊,那些建州的雜碎終於來了。”
拔齋就在要塞外的壕溝裡泡着水呢,冷不丁就聽到要塞裡頭響起一陣如雷的呼喝聲,幾百號人齊聲高喊,震耳欲聾。這十月的涼水本就有點冷,這一嗓子更是把他嚇的一激靈,一股寒氣冒出來。
糟糕,敵人這是有所準備。
“快拋鐵爪上牆。”
“點火,想辦法點火扔進去燒。”
“弓手盯着牆頭,有人冒頭就給我射。”
作爲一名牛錄額真,拔齋反應極快,幾句話就把要做出的應對給喊了出來。他身後拋鐵爪的建州精兵也不用多吩咐,勾住木牆後一躍跳過壕溝,手腳齊用飛快的向上爬。一按牆頭就要翻進去。
鐵爪的繩索落下,拔寨連忙抓住也奮力從溝底向上爬。他腦袋向上看,卻看到爬上去那名建州精兵纔剛剛站直身子,忽然嗖的一箭命中其前胸——這名精兵當即仰頭後倒,撲通一下就跌落下來,掉進了木牆外壕溝的水中。
水花濺了拔齋一臉,可他卻沒空膽怯恐懼,繼續向上爬。因爲這時候越是遲疑越是死的快,待在木牆外可什麼也幹不了,必須翻牆進去廝殺才行——攻城戰最開始總是最血腥殘酷的,八成的傷亡都是在這一刻產生。
拔齋攻破過不少城寨,他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麼,他的手下也都知道。沒人抱怨,沒人猶豫,甚至沒人大喊大叫,所有人都卯足勁想要殺進去。只要能殺進去真刀真槍的砍幾下,那些躲在木牆後的軟蛋就會立刻潰散。
可就當拔齋爬到一半時,他忽然看到牆頭呼呼的丟過好些火把來。火把落地照亮了他的後背,也照亮了一個個正在跨過壕溝爬牆的建州精兵。這火光一照,拔齋就立刻心知不妙,他立刻將身體貼近正在攀爬的牆面,左顧右看想知道這寨子裡的人要搞什麼鬼?
嗖嗖嗖的利箭不斷從木牆的兩側射過來,火把照耀下的建州精兵們被當成活靶。這時候他們要速度沒速度,要隱蔽沒隱蔽,一個個都站在原地想着跨過壕溝。一波箭雨過來當場射倒了十來個人——有人被當場射死,有人被射傷大叫。
藉着些微火光,拔齋纔看到這寨子的木牆兩面各伸出個小小箭樓,一排弓手就站在箭樓上從側面不停的射他們。而他安排在正面掩護的弓手就被箭樓的木牆給擋住了,連干擾都干擾不上。
“這是什麼人修的破寨子?怎麼還有這麼些門道?”拔寨大罵幾聲,手上卻不停繼續爬。這時候退下去是不可能的,唯有繼續攻擊才行——至於死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翻進去,翻進去,不翻進去我們都得死在外頭。”拔寨大聲呼喝,並且身先士卒的搶上木牆。冒頭後對面就嗖的射來一箭,他身子一低就輕鬆避開,操起揹着的砍刀就跳下木牆。
等着腳下落地,拔齋心裡頓時一陣踏實。他仰頭狂笑,哪怕面對十幾支扎過來的長矛也無所畏懼,“你們這些包衣奴才,也敢跟拔齋大爺打?”
拔齋‘筋骨三層’的修爲,當先一聲怒吼,聲波之中暗藏靈力,迅疾擴散。撲向他的十幾個長矛手眼看就要將他捅幾個血窟窿,卻被這吼聲弄得如遭重擊,紛紛頭暈目眩——這長矛上的力度頓時弱了大半。
拔齋大喜,倒地一撲就朝長矛下滑了過去,手中砍刀順手一劃,對面持矛的奴隸頓時連連慘叫,抱腿跌落。圍攻他的長矛手們頓覺驚悚,好似腳下有毒蛇般不斷後退,生怕也被逼近的拔齋砍中了腳。
拔齋這裡突破一個點,後頭立刻呼呼的翻進來七八個建州精兵。他們默契的形成個半圓,各舉刀槍擴大佔領的地盤。在這種面對面的搏鬥中,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奴隸不說有沒有相當的格鬥技能,甚至根本沒用足夠的心理素質與之對抗,呼啦啦的一下就退開了。
周青峰不在這個突破的點,一時間只有幾名要塞內褚英留下的女真兵卒與拔齋對抗。可看到拔齋這邊翻牆進來的敵人越來越多,好些兵卒乾脆扭頭就跑,士氣跌倒極點。
“點火,點火,告訴五貝勒我們殺進來了。”拔齋樂得大笑。他並沒有繼續向要塞內衝殺,只是興奮的招引更多的手下突破進來,站穩當前這片木牆。若不是周青峰構建的木牆太結實,他都想將牆拆掉,方便後面的自己人進來。
眼下的狀況和過去攻破的寨子完全一樣,只要拼過了最辛苦最血腥的牆頭一關,寨子內的兵卒士氣立刻暴跌,抵抗就會盡數瓦解。
拔齋覺着今晚一戰大局已定。他一人放聲大笑,連帶身邊緊跟的建州悍卒也是如此。他們將要塞內幾根據馬劈成碎木,點着後燃起大火。拔齋更是興奮大叫道:“用不了半刻鐘,這寨子就是我們的啦。”
廝殺中摻雜哈哈大笑聲,後頭翻牆進來的建州精兵魚貫而入,興奮莫名。當拔齋身邊的手下超過十幾個時,要塞內的奴隸和士兵都已經完全躲着他們。
而這時周青峰不知道在幹嘛,還是沒來堵住這個被敵人佔據的突破口。倒是要塞內一間藏兵洞突然破開個口子,嘩嘩幾下牆體開裂,一柄黑漆漆的重劍從裡頭劈了出來。
拔齋正對這間用來給士兵休息警戒的木屋子,突然看到這麼一柄重劍還是一愣。接着被破開的木牆嘩啦一聲響,有個渾身黑亮的高大傢伙從裡頭鑽了出來。
這他孃的是個啥?
拔齋等人都是一愣,他一米七幾的個頭在女真人中不算矮了。可對面那傢伙一米八幾,那黑亮的一身看着就好像是鎧甲,還是特別厚的那種。
“小心點。”拔齋沉聲說道,他現在就是佔穩了地盤不要犯錯。對這突然冒出的古怪傢伙很是警惕。他感應了一番對手的實力,覺着其修爲有點怪,但肯定沒自己高。他頓時心中大定——沒自己高就好,還有的一拼。
說到拼,拔齋當即舉刀上前,刀鋒透亮閃出刃芒,就想試試對面那黑傢伙的厲害。他自信以自己‘筋骨三層’的修爲絕對要比對方力氣大——打仗麼,就是力大的欺負力小的。
當前一戰剛剛熱身,拔齋士氣正高,猛然一刀竟然感覺有所突破。力量,速度,角度,無不配合的恰到好處,直面之敵若是心理素質不好,都要被這一刀所攜帶的殺意給嚇呆,好像自己靈魂被劈中了似得。
只是對面那連臉都發黑的傢伙對此沒有絲毫反應。它的動作甚至還有些僵硬,一板一眼猶如缺乏潤滑的機器,可它的應對卻搶先一步——在拔齋一刀劈中它脖頸之前,它的重劍上舉指向拔齋搶進的方向。
拔齋一看自己竟然朝對方的劍尖撞去,一時大叫撤力,減緩速度。可他還是沒能避開,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劍尖刺入自己的胸膛——胸口的棉甲和裡頭穿的皮甲被劍鋒切開,相對的力量也讓敵人的劍鋒發生偏轉,劍刃下滑,從拔齋的肋下劃出了一道血口子。
拔齋就地一滾,難看的摔了個狗吃屎。他的判斷沒有錯——這渾身黑亮的傢伙修爲只有‘筋骨一層’,可他的戰鬥經驗絕對可以秒了拔齋。
這是什麼古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