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李如柏還是跟隨父兄馳騁疆場的英雄好漢。李成樑和李如鬆已經是大明末年難得的邊關良將。二十多年後,父兄早已化作黃土,李如柏也日暮西山成了朝廷廢將。
此番臨危受命就任遼東總兵官,可李如柏卻已經沒了當年沙場爭雄的雄心壯志。李家的勢力更是雨打風吹,不復當年。
當努爾哈赤派人送來書信,李如柏就知道對方想要他做什麼——李成樑養寇自重,方纔成爲朝廷不可或缺的遼東棟樑。眼下努爾哈赤的意思也是希望李如柏不要太積極。
困居金州,權柄散失。
讓蓋州衛派兵,抗命不來。
讓復州衛遣將,老弱上陣。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眼前這些十七八或二十出頭的家生子,這已經是李如柏最後的底牌。
耗盡了這些,李家就不再是李家了。
可今天李如柏的李家早就不是當年李成樑的李家,他沒有過多的選擇。
“兒郎們,隨我拼殺。”李如柏已無退路,唯有拔刀一搏。他雖老邁,可眼光還在。對面的反賊之強,比當年他父兄的親軍還厲害——能密集列隊,能無畏衝擊,能如臂使指,這就是強軍!
在這等強軍面前,逃跑是不可能的。
越逃死的越快。
想要活命只能去拼。
鋼刀高舉,李如柏彷彿回到過去跟隨父兄征戰的年月。他也曾年輕氣盛,斬將奪旗。此刻他雖鬚髮皆白,卻爆發餘勇,一騎當先,“今日不生則死,絕無其他。”
軍陣構成,青光泛起。
李家的家丁也使用長矛,矛頭斜指前方,密集如林。家生子和主人的利益相通,士氣更加堅韌,不會輕易被打垮。李如柏更是一夾馬腹,帶着身邊最後幾名年紀大的家將朝周青峰殺去。
牆式騎陣正在撞擊砍殺那些被驅趕上來的明軍軍戶兵卒,這些飯都吃不飽的可憐蟲正是亂世蟻民活生生的寫照。他們的生與死,苦和淚,悲或喜,根本沒人在乎。他們只是一羣被驅趕的牛羊,遲早死在某一方的刀下。
軍戶兵卒被驅趕在牆式騎陣正前方,驚慌失措的人們不是被軍陣撞擊倒地,就是嵌入軍陣隊列的縫隙,被一把又一把的彎刀砍死。
陣前冒出道道血霧,地面倒下具具殘屍。
騎兵連就好比地獄殺出來的修羅,無情的收割人間的性命。而在砍倒上百名軍戶兵卒後,前進的地面佈滿屍骸,牆式衝鋒的速度不得不減慢。
李如柏帶人殺了上來,他的軍陣修爲比周青峰還高,玩出來的技巧更加熟練。兩百名長矛家丁先是整齊跑動進行加速,接着騰空飛起,人矛合一不斷衝擊而下。
每一個躍飛衝擊的長矛家丁就猶如一發人形穿甲彈,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連綿不斷髮起衝擊。領頭的一名家將面生橫肉,大概是從李成樑時代遺存下來的。他渾身閃耀金光,騎乘的馬匹如生飛翼,瞬間殺到周青峰面前,刀刃高舉,口中狂呼:“反賊,受死!”
“滾開!”周青峰騎乘巨狼剛剛衝破雜兵的阻礙,光之軍刀焰火暴漲,軍陣之威加持於刃,揮舞之下似乎能破開空間。衝來的家將剛猛無畏,可被光刃掃過,連人帶馬一分兩半。
血水炸裂!
躍飛而來的長矛家丁接踵而至,銳利的矛頭突出半米多長,直刺而來。
“加速,騰空!”
周青峰心念閃動,‘狗肉’立刻蹬地而起,靈力爆發讓這匹傀儡巨狼猶如出膛的炮彈般發起反衝擊。
面對面,硬碰硬!
躍飛落下的長矛家丁們只看見眼前人影一晃,光芒閃亮的刀刃就在他們眼前山東,鋒刃劈開他們的防禦,破除他們的甲冑,切割他們的軀體。
周青峰左一刀劈開敵兵的胸口,右一刀削落敵兵的腦殼。‘狗肉’則在躍起後利用敵兵正掉落的屍首借力,不斷左彈右跳,節節拔高。
唰唰唰的刀光在呼吸間連續閃動,威風八面。
周青峰在還沒察覺時就陷入敵人強力攻擊的險境。可他也在瞬間逆勢爆發,藉助軍陣的支持,藉助祈願者的願力,藉助演武棋盤中千百次的訓練,他的反應迅捷而強悍。
“操他娘啊,怎麼會這麼多?”周青峰爆發後連續劈死六七名躍飛而來的長矛家丁,可後頭還有兩百多人不斷髮起衝擊。這些家生子根本無畏無懼,以命搏命。‘狗肉’借力跳躍已經到了最高處,再往前只能落下,可下面就是一大堆虎視眈眈要來拼命的敵人。
看到機會的李如柏立刻殺了上來,這員老將騎馬飛奔,凌空踏虛。人如龍,馬如虎,一眨眼便揮刀砍在周青峰的脖頸上。
姜果然是老的辣,時機找的真準。
周青峰人在半空無法避閃,被一刀劈的脖頸扭曲,靠上萬祈願者一起匯聚願力共同承受才扛下來。他被劈飛的那一刻痛聲罵道:“老狗,你有兩下子,可惜你還不夠強。老子連莽古爾泰都不怕,你這在家修養二十年的就更別提了。”
今時不同往日……周青峰的祈願者數量更多,精神更加堅定,願意跟他同呼吸,共命運。李如柏的修爲卻遠遠不如莽古爾泰,一刀下去僅僅將周青峰劈飛而已。
一看周青峰竟然劈不死,落於陣前的李如柏恨聲罵道:“我乃朝廷命官,代天撫民,征討不臣。你這小小反賊不過熒火之光,如何與我大明日月爭輝?”
罵聲響起,李如柏官威爆發,猶如爐火騰騰,威赫凜凜,不可侵犯。其手下長矛家丁如有神助,一個個龍精虎猛,戰力倍增。再次大步衝前。
周青峰騎着巨狼從空中跌落,‘狗肉’趔趄幾步方纔站穩。他伸手一抹脖頸,就發現護甲被砍破,刺痛之下一抹血水冒出來。他靈力運轉,封閉傷口,又輕手一揮,騎兵連分做兩部從左右包抄敵人長矛步陣兩翼。
“你們這些官老爺天天把朝廷掛在嘴上,卻從不把老百姓放在心裡。”周青峰呵呵獰笑,“知道爲什麼我能變得這麼強嗎?這機會都是你們給我的。大明又如何?沒了那些辛苦耕作的老百姓,大明也要完了。”
說完周青峰再次一揮手,“給我轟他。”
不知何時,柴潔帶着十幾名火銃女兵已經趕了上來。她們站在周青峰身後整齊列隊,舉起火繩槍瞄準後,神魂一層同樣掌握軍陣之道的柴潔高聲喊道:“穩住,開火!”
軍陣調整之下,命中率加倍!
砰砰砰的槍聲響起,一股股白煙將火銃女兵籠罩。
李如柏不過在十幾米外,被火銃集火轟擊。他官威加身,防禦力極強,十幾發鉛子全數轟上也不過身形微微晃動。他不屑喝道:“區區火器,能奈我何?”
開火之後的柴潔等人迅速將槍托拄地,抽出通條清理槍膛,重新裝填。
李如柏狂言之後人騎合一又要殺上來,他身後的家丁全力支持。周青峰自然上去跟他硬拼一記,只是這次李如柏的威勢大不如前。他轉身一看,只見左右包抄的騎兵連正繞着長矛家丁的隊列轉圈。長矛陣型正面超強,可側後薄弱,必須調整才能應對。
騎兵的好處就是機動性強,側面不行就繞到後面。而這時高大牛和李彥曦兩個連已經從東西兩山上衝下,一口氣突破圍困的雜兵,向位於正中的李如柏兩翼殺來。不但如此,就連原本縮在溝壑中的戰鬥工兵都在桑文來的指揮下列陣靠近。
一看戰鬥工兵上來,其他部隊立刻圍而不打。哪怕長矛步兵連一向自認自己破陣能力不差,可真正要論送人上天的能力,還真比不上那些玩炸藥包的戰鬥工兵。
眼看四面圍困,根本逃無可逃,想要突圍卻被周青峰這個強敵阻攔。李如柏恨的都能把牙齒咬碎,他猶如困獸般左右觀察,似乎想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可看來看去,最好墊背的就是眼前的周青峰。
“李如柏,你再強也不過就眼前這麼些人。而我掌控一方,身後上萬百姓相隨。你打不贏的,要麼投降,要麼去死!”一看己方全員匯聚,周青峰厲聲高喝。哪怕李如柏官威如火,可交手幾招後,他反而更有信心。
“做夢去吧。”李如柏哪裡肯降,“我李家受朝廷恩惠多年,今日便是報答皇上之日。”說完他又是人騎合一,揮刀朝周青峰衝了過去。這全身官威匯聚,威力甚至超過九級術法,一道堂皇大氣的金光從他刀口劃出,全身勁力盡數匯聚於此。“同歸於盡吧!”
金光出現,天地暗淡。這一刀劈中絕無倖免。
周青峰自持有上萬祈願者分擔傷害,卻也不可能硬挨這一擊。他於獰笑中調動‘路霸’,利用氣海內剛剛匯聚的少量願力閃現個零點五秒,抽出超大口徑燧發槍就轟了過去——這燧發槍的口徑跟一門小炮差不多,威力超大。
轟的一聲雷鳴,拳頭大小的鉛丸以更快的速度命中李如柏。李如柏完全沒料到周青峰有這麼快速絕倫的一手。弱化防禦,強化攻擊的他沒能扛住這一擊,胸口當即被開了個洞,無可匹敵的金光刀芒還沒落在周青峰身上,他自己就先一步倒下。
官威匯聚的金光瞬間潰散。
李如柏被轟飛倒地,呵呼呵呼的大口喘氣,衰老而肥胖的身材無法動彈。所有的威風霸氣已然散去,眼前就是個衰老之人。他身後的家丁們連忙上前呼喊,有幾人更是舉刀大罵,撲向周青峰。
砰砰砰……一股白煙冒氣。
柴潔等火銃女兵裝填完畢,排槍橫掃。沒了軍陣加持,撲上來的幾名家丁打的血肉橫飛,翻滾倒地。
周青峰恢復原狀,站立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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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文來抓着兩個炸藥包上來,隨時可以點燃導火索。他沒這個力氣丟五公斤炸藥包丟出安全距離,周青峰卻有。
看着李如柏無法再次起來,周青峰高聲喊道:“降……還是死?”
李如柏傷勢太重,瞬間到了彌留之際。他看看自己身邊面容驚慌的家生子們,頹然說道:“老爺我已經對得起朝廷了,還想留個名節去見父兄。你們降吧,好死不如賴活着。反正都是當兵吃糧,對面那小子夠狠,不會讓你們餓着肚子的。”
李如柏手臂一軟,溘然長逝,其身邊響起一通哀嚎痛哭之聲。
遼東李家,算是徹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