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八旗的勢力,硬啃下週青峰佈置的虎皮驛也不是不可能。頂多是死點人,說不定死的還是不值錢的奴隸。可要黃太吉的正白旗來啃——正白旗已經踢到鐵板崩掉好幾顆牙了,再讓他來啃是死都不願意。
黃太吉回到瀋陽,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把這次的損失給補回來。他下令折損了精兵的幾個牛錄立刻把餘丁提升到正兵,同時開放府庫補充兵器鎧甲。再一琢磨還是吃虧太大,他又下令把捕獲的一些漢人奴隸挑選青壯單獨編制,作爲輔兵。
穩定內部後,黃太吉還是派出少量偵騎持續探查虎皮驛以及遼陽方向的動靜。雖然維持大軍在外不容易,可習慣白山黑水環境的女真蠻子單獨外出還是很有行動能力的。
女真偵騎想辦法繞過虎皮驛近衛騎兵的戰場遮蔽,靠近遼陽方向就發現整個城市的人都在進行大規模的搬遷。大量從蓋州乘坐馬拉雪橇趕來的‘革命軍’民兵正駐守城防,城門口川流的人羣和物資日夜不休。
在明代的遼東,遼陽是比瀋陽更重要的城市,這裡纔是整個遼東的中心。各種世家大族盤踞此處。除了葉家,還有大量其他富貴人家居住。徐冰初步估計遼陽內外有十多萬人口可以遷移。除了數萬噸糧食,還有牛馬等上萬數量的大牲口可以獲取。
李維翰拿地方縉紳沒辦法,‘革命軍’可不會客氣。爲了運走這些人力物力資源,工程部的趙澤都被驚動了。他帶着大量工程人員從金州趕來,在簡單研究過後乾脆利用雪天地滑的條件,佈置了一條連接遼陽,海州到蓋州的冰滑道。
黃太吉的偵騎偷偷摸摸出現時,就看到上萬人正在建設這條專門給雪橇準備的冰滑道——就地用雪拍實,構築一個平滑的面。只要雪橇跑幾次,滑道壓實成冰,阻力就會變得特別小。滑道兩側構築雪牆作爲保護,拉雪橇的馬則用上帶粗大鐵釘的重型馬蹄鐵。
遼陽就有糧食和勞動力,組織起來就是大量人手。人員遷移途中就開始修這條滑道,幾天功夫就能修好。在滑道上跑雪橇的速度能提升兩三倍,還特別省力。路上有專門的人員負責指揮維護,保證道路的暢通和安全。
日夜不停的運輸給了女真偵騎莫大的震撼,他們絕對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把雪橇玩出這等花樣,這等規模,這等氣勢。他們好不容易在遼陽城外抓到幾名村民逼問實情,方纔確認城內的明軍在好些日子之前就跑了,如今接管此地的是南面來的‘革命軍’,是少帥的隊伍。
“是周青峰那小子?”
等偵騎回到瀋陽,得知消息的黃太吉拍案而起。
嘭的一下,桌案上的茶水筆墨全都灑了一地。
黃太吉聽到‘周青峰’這個名字就知道事情到了最壞的地步,他前次帶兵去虎皮驛無功而返後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剷掉那顆眼皮底下的釘子。可在虎皮驛的近衛隊不是死守,周青峰天天都派自己的近衛騎兵出來晃悠,不斷截殺瀋陽城出來的女真探子。
葉娜每天都會騎着‘狗肉’帶隊行動,這個悍妞這幾天殺的人比她過去殺的總和還多。她的實力之強已經到了非要女真頂級大將出馬才能力敵的程度,普通兵卒擋不住她也攔不住她,搞得瀋陽城裡的女真蠻子最近都怕這個高大的金髮大妞。
雙方這場偵騎對決打的互有勝負,女真一方勝在經驗豐富,人數佔優;近衛隊一方勝在裝備精良,士氣高昂,後勤有力。雙方的傷亡基本維持在一比一,這對於年輕的近衛隊騎兵來說頗爲難受,可他們才訓練幾個月的騎兵有此戰果實在難得。
近衛隊難受,黃太吉更難受。他早就向移居界凡的努爾哈赤求援,說周青峰的‘革命軍’大舉來襲。他甚至還向在駐守撫順的代善求援——代善掌握正紅旗,其兒子嶽託掌握鑲紅旗,這父子倆的實力只比努爾哈赤本人差。
可不管是努爾哈赤還是代善都不傻——這大冬天出來打仗,誰吃飽了幹這事?
黃太吉真的要哭啊——父汗,我這裡真就有這麼一幫吃飽了大冬天出來打仗的,而且是吃的特別飽。父汗,你女婿都讓人給砍了,你可得來幫忙啊!
努爾哈赤這會其實也在發兵打仗呢,他在攻打更北面的葉赫部。正月興兵攻佔了葉赫部二十多座屯寨,燒燬房屋,擄掠牛羊人口。只是冬天作戰確實困難,他未盡全功不得不撤回來,沒能攻佔葉赫城。
等着黃太吉來求援的時候,努爾哈赤是真無力兩面開戰。派往葉赫的莽古爾泰正好回來,在界凡的汗王宮請罪道:“此次用兵葉赫雖攻破了諸多寨子,卻受阻於葉赫城下。蓋因冬日雪滑,道路難行,沿途輸送補給不易。前線因而兵力不足。又因葉赫部去年大變,布寨之女和卓奪權,其手下另築新城,有數千人馬,還有冰凰相助。那隻鳳凰在冬日簡直無敵,大雪之下俱是她的天地。兒臣一人實在打不過,還請父汗恕罪。”
莽古爾泰講述戰況,努爾哈赤坐在汗王宮的上首便遞給他一份告急文書。這位大金國主沉聲說道:“看看吧,北面不定,南面也不定啊。去年跟我們搗亂的那小子又來了。”
莽古爾泰接過文書仔細看了,先是驚訝的喊出‘周青峰’的名字,接着又皺眉問道:“兒臣倒不奇怪這小子來搗亂。可按八弟的探查,這周青峰似乎要搬空遼陽?這是爲何?”
在女真人看來,周青峰如果真要攻城奪地,就沒有主動搬走的道理。撫順之繁華,已經晃瞎他們的眼,到了瀋陽又覺着瀋陽的繁華更進一步。而遼東最繁華的是遼陽,佔下就沒有退走的道理。
努爾哈赤也是搖頭,“這漢家小子做事歷來叫人摸不透,我已經問過他那個師父谷元緯,卻沒能問出個緣由。不過此子很是了得,你八弟在他手上吃了大虧,這幾天連連發信向我求援。”
莽古爾泰剛剛在北面遇挫,聽聞南面也不順,當即罵聲請戰道:“父汗,不如讓我帶些人馬去瀋陽,匯合八弟將那小子趕走。”
努爾哈赤卻搖頭,“天太冷了,我八旗將士受得了,可底下的包衣阿哈受不了。若是沒有包衣阿哈隨軍運輸糧草,修補軍械,我將士再勇猛也要餓肚子。若是要打,用兵少了無用,用兵多了消耗太大。我已經讓你八弟守住瀋陽就好,不要去管周青峰那小子。等到了三月天氣轉好,再動手不遲。此外……”
野豬皮頓了頓,又說道:“如此寒冬興兵遠征,物力消耗巨大。這漢家小子必然是拼盡全力跟我們打。可我前不久得知,大明的遼東經略楊鎬有意先打這夥反賊。約莫也是二三月的事,屆時都不用我們動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莽古爾泰也只能點頭應下。
古人生活節奏慢,打仗節奏也慢。
努爾哈赤可以爲了攻打撫順準備三個月,他絲毫不覺着過一兩月再去收拾周青峰有什麼不妥的。可對於周青峰來說,一場不想打的戰鬥別說拖三個月,拖三天都是開心的。
黃太吉接到努爾哈赤的回信後,心知是沒指望讓自己父汗發兵來援。他乾脆一狠心重用自己俘獲的漢人漢臣,私下編製成軍卻不對外宣佈。
漢人的數量遠遠多於女真人,此舉讓黃太吉手下的兵力暴增,一時讓他極爲滿意。在瀋陽縣學讀書的不少大明書生得以嶄露頭角,戶籍撫順的范文程就成了其中佼佼者。漢人加入黃太吉的管理圈,立刻大大提升了他管理地方的能力。
就在黃太吉痛定思痛決心進行私下的體制改革,周青峰所在的虎皮驛也來了一名客人。這人忽然出現在陣地外,穿着一件灰色的頭蓬遮住面孔,直接對駐紮此地的衛兵說‘故友賈剛求見少帥’。
對於這名突然冒出來的傢伙,近衛隊保持高度警惕。通報之後,葉娜親自出來迎接。只是雙方見面時,她卻眉頭緊皺,冷冷低喝道:“亮出你的真面目。”
來人緩緩擡頭,打量葉娜幾眼後嘆道:“賈某還以爲自己一年內能飆升到氣血七層已經是世間難得,卻沒想到少帥身邊竟然又多了個高手,實在令人汗顏。”他的雙手從袖中伸出,赫然是一雙手骨。而等他撩開頭頂的斗篷,衆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具能開口的詭異骷髏。
葉娜明顯早有預料,對這鬼修絲毫不懼,反而將自己的雙手大劍摘下來冷笑道:“你個鬼修也想見我家少帥,先過我這關再說。”
詭異骷髏語氣緩和,眼眶中跳躍着兩朵靈魂之火。他的下頜骨不斷開合笑道:“姑娘,我修爲不高,卻未必打不過你。不過今天不是切磋的時候,我真是來見少帥的。我從葉赫城出發,繞了一圈遼陽纔到來此地,特意帶來冰凰的口信。”
冰凰?
葉娜倒是在周青峰口中聽說過這個詞,她眉頭皺了皺,低喝道:“什麼口信?”
詭異骷髏語調疑惑地問道:“你是誰?我之前沒見過你。”
“我是少帥的貼身侍女,葉娜。”
感覺自己繞不過這高大的異域女子,詭異骷髏只能低聲嘆道:“你跟少帥轉告一句,就說和卓格格要撐不住了。問他願不願意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