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年騎着一匹馬衝出了平壤城。
近衛隊有四個營駐紮在城內。可爲了防備意外,還有兩個步兵營駐紮在城外。他聽示警的嗩吶聲從城外傳來,當即策馬前往城外的步兵營。
在城外指揮步兵營的是李彥曦。這個曾經首戰建功的小班長一路升官到團長。可週青峰最終發現這種提拔辦法完全是在拔苗助長,對誰都沒好處。李彥曦被踢到金州大學進行了半年的強化學習,最後被降級指揮一個步兵營。
當喬雪年帶着自己找來的十幾個參謀趕到軍營,李彥曦剛剛把部隊集合起來。後者一看喬雪年出現,立馬問道:“出了什麼事?”
“目前只知道有一支外來艦隊出現在江面上,我問過幾名朝鮮官員,都說應該是南面僞王李琿派來的龜甲船。”喬雪年只聽到示警的嗩吶,具體軍情完全不清楚。他對李彥曦喊道:“把你的騎兵派出去,向河岸方向偵查前進。”
“我的騎兵已經出去了。”李彥曦說道:“我的營也完成編組,隨時可以行動。”
“那就等,等消息明確再說。”喬雪年目前等於是旅部下來強化各個營指揮能力的參謀,在沒有周青峰親自插手的情況下,他只能跟各營主官商量着辦。
軍營內,所有士兵都動員完畢。幾門營屬火炮也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擊。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城內又響起嗩吶聲,又一個步兵營外加一個炮兵連出城支援。另外兩個步兵營和剩餘炮兵坐鎮城內充當預備隊,也負責壓住城內局勢。
十幾分鍾後,隨着偵查騎兵的不斷來回,戰場情況逐漸清楚——從大同江南面出現一支李氏僞朝的艦隊,他們冒險進入了狹窄的河道,看樣子是專門爲摧毀新修建的碼頭港口而來。
從南面陸路還出現一支朝鮮步軍,人數在兩三千左右。他們已經突破了外圍警戒部隊的攔截,向平壤城方向殺來——平壤到底是朝鮮的地盤。周青峰來了才一個月,雖然收攏不少民心,可還是有不少人心向李氏政權,暗地裡通風報信的。
得知敵人才來了兩三千人,喬雪年等參謀都大鬆一口氣。他們通報周青峰希望得到大帥親自指揮。可週青峰卻在城牆上端着茶杯下令道:“這麼點敵人也要我來指揮?你們自己商量着辦吧。注意多派些炮兵對付江面上那些龜甲船就好了。”
說得也是哈……
周青峰的冷靜給了所有近衛隊指揮官最大的支持。城外的三個步兵營加一個炮兵連立刻組成一個攻擊集羣,他們由李彥曦和喬雪年等軍官和參謀構成聯合指揮部,以馬車代步快速離開了軍營,向平壤南面前進。
考慮到周青峰說要多派炮兵對付龜甲船,聯合指揮部命令獨立炮兵連帶八門火炮向港口碼頭方向佈置。而他們自己則只帶了三個營剩下的四門火炮迎戰正快速襲來的朝鮮步軍——三個營也不跑太遠,就在港口側翼,距離平壤城一公里左右的道路卡點。
行軍隊列轉爲作戰隊列,三個步兵方陣穩穩站立。配屬騎兵時刻監控敵人動靜,四門火炮被安置在左右兩翼,構成交叉火力,穩穩覆蓋陣前一里之內所有地域——平壤周邊地勢開闊,農田之間射界非常優良。
朝鮮步兵是跟隨艦隊,沿着大同江而來。他們在驚動外圍了近衛哨兵後就加快了行軍速度。當港口方向打響,三千朝鮮步兵以行軍隊列出現在攔截的近衛方陣面前——他們停在五百多米外開始改爲作戰的橫排陣型,然後……
一直不上來。
喬雪年等參謀紛紛舉着望遠鏡觀察對手,好生奇怪這些海路而來的敵人怎麼到了最後關頭卻不上前了。他忍不住跟身邊的同僚詢問:“這幫傢伙在幹嘛?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孤軍深入,應當速戰速決嗎?”
這明顯違背軍事原則啊!
周青峰的‘演武棋盤’就丟在金州大學的軍事系,去進修的學員幾乎有空就會利用‘演武棋盤’磨鍊自己帶兵打仗的能力。這也是爲什麼他們以較低的文化素質還能完成一定軍事指揮行動的原因,因爲模擬和演習的經驗總是有了。
對峙的時間越久,兩翼的炮兵首先忍不住請戰,表示敵人已經在火炮射程之內,是不是打兩輪試試?
指揮的菜鳥軍官和參謀們則考慮等敵人接近到一百米以內,再用炮兵轟擊。甚至有人想重複周青峰‘三十米勇氣對決’的奇蹟,享受一次排槍和長矛輪擊的暢快淋漓。
偏偏敵人就是不上來,他們不但不上來,反而隱隱有些不安。好不容易排列好的陣型有鬆散崩潰的跡象。嚴陣以待的近衛軍官們都不禁哀嘆:早知這些傢伙如此慢騰騰和猶豫不決,我們就不搞正面迎擊。有這個時間,我們完全可以佈置個埋伏或者迂迴側擊。
李彥曦甚至調侃道:“我真想跑過去跟那些傻子喊一聲‘你們放心過來吧,我們保證不開第一槍’。”這話引發一陣鬨笑。可笑歸笑,負責周圍偵查的近衛騎兵傳來新的消息——一支朝鮮治安軍和朝鮮民工組成的隊伍出現在這些敵人的背後。
啥?
難不成治安軍內部有人跟這些敵人勾結?
近衛騎兵卻傳話道:“聚集起來的治安軍大概只有五百,可人數正在迅速增加。周圍好幾個治安軍的部隊都在調動中。他們的指揮官請我們不要攻擊,把這個‘證明自己忠誠和能力的機會’讓給他們。”
朝鮮治安軍的帶隊軍官都是近衛隊派出去的,牢牢控制住這支土著部隊。眼下治安軍的行動卻大大出乎近衛隊的預料,主要由朝鮮底層百姓構成的治安軍士兵竟然毫不猶豫的想要爭功。
“草他孃的,開炮!”作爲聯合指揮部的臨時司令,李彥曦不再猶豫。他罵罵咧咧地喊道:“讓那些治安軍滾蛋,誰也別想來跟我們近衛隊搶功勞。”
四門火炮立馬開始急速射,隆隆炮聲炸裂晴空。實心彈的鉛丸飛出炮口,向五百米外的敵人實行跳彈攻擊。可這炮聲僅僅打了兩輪就不得不停止……
炮擊之聲就好像催動全場的強攻號角,對面來襲的李氏步軍還沒在炮擊中崩潰,倒是原本攔截他們後路的朝鮮治安軍聽到炮聲就動手了——治安軍士兵激動的哇哇叫,明明兵力只有敵人的幾分之一,卻一根筋的發起了衝鋒。
“這幫傻子,他們不怕被我們的火炮打死呀?搶功勞用得着這麼拼命麼?”李彥曦也是拉開了望遠鏡,看到的就是成排的治安軍士兵端着火繩槍蜂擁而出,齊刷刷的跑到了敵人後方几十米的距離開火,以至於完全處在近衛隊的炮擊範圍內。
李彥曦氣的大罵,可週圍卻有越來越多的朝鮮治安軍甚至朝鮮民工跑過來。他們的軍事素質不高,隊形散亂。有不少治安軍士兵根本沒帶火繩槍,就跟民工一起隨便抓了點什麼叉子棍子跑過來了。
“這些朝鮮人瘋了不成?他們竟然不怕死的攔在我們槍口之前。”三個步兵營的近衛士兵也感到莫名其妙。當治安軍的士兵出現在他們後方時,他們還立刻變陣預防這些傢伙突然倒戈。可實際上這些朝鮮人不要命的朝來襲的李氏步軍殺了過去,看樣子是仇深似海。
來襲的李氏步軍中,曾經給李舜臣擔任過侍衛的金伊主動上岸指揮。面對潮水般涌來的治安軍士兵,他只能扯着嗓子喊道:“我們是朝鮮大王的人,我們是忠武公的人,我們都是朝鮮人呀。我們是來救你們的,我們纔是一國的啊。”
三千名李氏步軍在大海上飄了半個多月,遠涉重洋趕到平壤來作戰。他們抱着必死的信念決定爲國犧牲,捱了兩輪近衛炮兵的遠射都沒喪失作戰的勇氣。可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敵人壓根不是那些明國海寇,而是平壤周圍被招募起來的治安軍和民工。
朝鮮多山,但平壤周邊有大片的農墾區。這裡水利條件不差,地裡種的糧食總是有的。周青峰拿下平壤後,很隨意就把地方上的朝鮮官紳統統抓了起來,準備重新安置。同時他也很隨意的派出治安軍將地方上的糧食發放給窮人,穩定民心。
現在等李氏朝鮮的軍隊打回來了,受到的待遇立馬就如還鄉團一般遭人痛恨。底層老百姓沒文化,說什麼大道理都沒用。他們只看眼前利益。
老侍衛金伊滿以爲自己打出忠武公的旗號,定然能吸引平壤的百姓加入自己的遠征大軍。可不管他在陣前如何叫嚷,一刀一槍打過來的就是他自己的同族。面對向他開火的治安軍士兵,他費盡全力地喊道:“你們瘋了嗎?你們爲什麼要幫那些明國海寇?”
“你們這些狗官,別想再回來欺負我們。我們也想吃白米飯。”一名矮小的治安軍士兵面容猙獰,端着火繩槍上來,大叫着朝金伊開火。
金伊年歲以老,一直退讓,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架勢。他身邊圍攏的朝鮮人卻在不管不顧的拼命進攻,不停消耗他的防禦靈力。這一槍正打破了他的防禦,命中了他的大腿。
大腿上鮮血如注,金伊不得不單膝跪地,勉力招架自己同族的攻擊。他回頭看了看,只見自己帶來的三千大軍也陷入重圍,圍攻他們的朝鮮人一個個勢若瘋狂,一招一式全都是在要自己人的命。
“不,不能這樣。你們這些愚民會後悔的,你們應該跟我們一起打明國海寇。我們是忠武公的隊伍,你們滅殺了自己的英雄。”
金伊自始至終沒殺一個自己的同胞。這個曾經在鳴樑海戰中追隨李舜臣出戰,在露樑海戰中看着李舜臣戰死的老侍衛,最終死不瞑目,被自己的同族給分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