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奴隸制社會,生產資料都是屬於奴隸主的。
周青峰初到赫圖阿拉時就聽毛阿大說過,‘這水裡的魚,山裡的獸,林裡的鳥都是主子的’。他之前只覺着這事太霸道,現在他更是覺着可惡。因爲當他發現自己沒有糧食的時候,想找地方進行漁獵獲取食物都沒地盤——整個額赫庫倫周邊所有地方都是有主的。
在工業化時代以前,糧食歷來是最寶貴的財富。中原王朝的歷次崩潰無不伴隨糧食生產體系的崩潰。胡亂跑到別人的地盤去獲取食物,這就等着別人找你拼命吧。
當阿巴亥說家裡快沒吃的了,周青峰方纔發現自己的麻煩。靠從醫爲生的話,額赫庫倫的病人倒是一大堆,可有足夠支付能力的就是少數了。
普通奴隸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治了也白治療。普通戰士個個精窮,需要依附貝勒貝子才能生存。城裡能支付診金的貝勒貝子就一百多,客戶羣不夠大。所以行醫只能應急,沒辦法致富。周青峰一方面請孫老爺子介紹病人,一方面還得再想點辦法創收。
這種情況下……
“來,跟我念,這是‘土’,t-u-tu。”周青峰站在個土堆上,大聲叫喊。
底下十五個奴隸都仰着頭,目光呆滯。他們口齒不清,聲音參差的發出‘土’的聲音。
“他孃的,沒吃飽飯啊,給我大聲念。‘土’,t-u-tu。”周青峰繼續叫喊,“這就是你們正在採集的土。它是怎麼寫的呢?一橫,一豎,再一長橫。瞎了麼,趕緊給老子照着寫啊,寫到你們的學習寫字板上。”
周青峰教的口水都快乾了,底下的奴隸們卻都跟木頭似的,反應遲鈍,甚至沒有反應。阿巴亥在一旁笑的樂哈哈,氣的周青峰怒聲罵道:“笑笑笑,笑你個鬼啊。萬事開頭難,不懂嗎?我肯定能教出幾個有用之才的。”
罵完了阿巴亥,周青峰又對奴隸們喊道:“把‘土’字寫好,我們今天的工作就跟‘土’有關,挖土。把地上的黏土挖到籮筐裡去,今後我們吃幹還是喝稀就看你們的工作表現了。”
爲了搞一個創收項目,周青峰特意在額赫庫倫城周邊走了一圈,找到一個可以露天開採黏土的地方。他讓奴隸們帶着籮筐和木鋤來挖黏土,順帶做點教育工作。
寫了‘土’字的學習寫字板掛在每個奴隸的背上,所有人擡頭低頭都能看到。周青峰要他們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挖好黏土運回城內的院子,他就開始指揮奴隸修建一個小型的火燒窯。學習寫字板上的字也就變成了‘火’。
“h-uo-huo,這就是我們平時用的‘火’。都給我記住了啊,每天學習五個字,學的不好,老爺我可要罰。學的好,我有獎。”周青峰面目狠厲,手裡的鞭子已經抽了好幾個人。底下的奴隸一邊修火燒窯,一邊費力的記憶,因爲小主子說到做到。
不用心的就抽鞭子,用心的就給鹽糖水喝。恩威並施,有賞有罰,這比過去只罰不賞的日子好多了。有對比才有感觸,雖然奴隸們對這麼簡單的教學都感到費勁,可他們還是在強迫自己動腦子。
阿巴亥一直跟着,對周青峰的舉動很是不解地問道:“周小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都說了,要做個火燒窯。”周青峰答道。用泥巴堆個火燒窯用不了多少時間,十幾個奴隸一起動手,一天時間也就完成了。不過他的火燒窯還有點複雜,有需要點技術才能完成的風箱,煙管,預熱池。整個火燒窯外觀醜了點,但內部燃燒室的設計還是很科學。
在缺乏金屬工具的額赫庫倫,周青峰手裡的光之軍刀就是最好的木材加工工具。現實的狀況也逼着他自學成爲一個木匠,比如製造建築模具以及用腳驅動的塑陶轉盤。
“這個轉轉的東西是用來幹什麼的?”阿巴亥就好像好奇的孩子,對周青峰的一切都感興趣。
“這是陶輪,用來旋轉黏土製造陶器外形的。”
“你真的要燒陶器?”
“我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麼?這城市周邊根本沒地方讓我們進行捕獵,那就只能做點手工業了。燒製陶器是最簡單的工作,也是最快見效的工作。”
“你是打算弄些陶器拿去賣?可城裡有奴隸在燒陶器呀。”
“他們燒的太差了。燒成溫度低,胎質疏鬆,有些甚至遇水就散架。”說話間周青峰還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紙,上面畫着火燒窯的設計圖,還有些要點難點標記啥的。
“根據我的資料,燒陶器至少也要一千度的高溫。城裡那些奴隸工作也不積極,奴隸主也不懂,火焰溫度根本達不到,燒的成品統統不達標。而我肯定能做到更好。”
火燒窯建好後還搭起一個棚子用於遮風避雨,整個窯體需要陰乾幾天才能用。於是周青峰又教奴隸們用黏土製作各種陶器半成品,比如杯碟碗罐。這些東西都是日常生活所必須的容器,就這麼些粗淺的東西在額赫庫倫不是奇缺就是質量很差。
半成品也需要陰乾,燃料需要大量囤積,奴隸們還需要培訓,所有這些都靠周青峰手把手的教。他自己過去屬於毫無動手能力的嘴炮黨,現在也不得不親歷親爲。幸好他是個技校老師,時空孤島的技校圖書館裡有很多實用書籍資料可供學習。
廉價的知識是每一個穿越衆者成功的基礎。否則光靠周青峰自己瞎想,他肯定犯下很多錯誤,比如‘陰乾’這個步驟絕對會被他忽略,燒製陶器自然失敗。
在折騰好幾次後,周青峰在自己製作的陶輪上弄出的第一個作品是個罐子,一個醜不拉幾的玩意。在發現自己似乎沒這方面的天賦後,他很果斷的讓奴隸們自己摸索。倒是阿巴亥覺着挺好玩的,做出來的杯子碟子還像模像樣。
陰乾幾天,讓火燒窯和半成品陶器內的水分散發後,周青峰開始將點火進行燒製。當煙囪裡冒出濃煙,城裡不少庫倫人都跑來看熱鬧。誰也說不清這位‘山羊貝子’到底要幹嘛,只知道他帶着手下的奴隸已經玩了好幾天的泥巴。
“通過火焰的顏色可以判斷火焰的溫度。現在誰能告訴我,我們火燒窯裡是什麼顏色?”
“紅色,回答正確。誰能給我把‘紅’字寫出來?”
“喂,昨天才教過你們的,今天就忘記?沒一個人知道?想挨鞭子是不是?”
“你們這幫笨蛋,十五個人錯了十二個。阿巴亥,你別在哪裡笑,錯了的給我打手心。”
“我們現在是紅色的火焰,確切的說是深紅色,這隻有七百度的溫度。不夠,不夠,風箱,風箱,給我拉起來。”
“看……看……火焰的顏色變了。變成金黃色,甚至是金白色。給我把‘黃’字和‘白’寫出來。這也是昨天才教過的,誰再寫錯,我可是要很生氣啊。”
燒製陶器需要大概三十到四十小時,整個過程不許斷火,甚至還要一直保持火焰溫度的穩定。從開始緩慢升溫,到高溫燒結,再到緩慢降溫,這都是需要有人守在火燒窯前一直盯着。
就這麼個控制溫度的過程就是工匠間‘傳男不傳女’的私密,往往是幾代人的經驗總結,是混口飯吃的極端機密。這種寶貴的知識周青峰現在都是公開的教,毫不藏私——實際上他也沒辦法藏私,他巴不得手下能成長的快點。
十五個奴隸連帶阿巴亥都跟着周青峰一起熬這兩天的時間,大量的木材燃料被不斷的投入火燒窯中燃燒,熊熊烈火在夜間都成了額赫庫倫城內少有的一景。引發諸多關注。
周青峰雖然從未燒製過陶器,可他手裡有簡單易懂的理論指導。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幹什麼事,知道火焰應該維持在何種溫度,知道整個燒製中需要注意哪些關鍵點,知道什麼時候就算成功。這些都是千百年來人類知識和經驗的總結,也是未來科學的理性研究。
相比之下額赫庫倫人自己燒製陶器就沒有這樣的條件,完全處於瞎摸索的狀態。哪怕是最簡單的陶器,他們只要稍稍出錯也搞不定。
兩天後,火焰熄滅,周青峰開窯觀察。經過兩天的燒製,火燒窯本身就變成了一件陶器,其內部還冒着熱氣。當一件件黑乎乎的罐子被取出來後,熬了兩天的奴隸們都瞪大眼睛。就連阿巴亥都帶着莫大的好奇。
“這就是你做的那個大水缸?”阿巴亥問道。
由於缺乏水井,取水必須到城外的河裡。裝水的容器若是小了就得反覆消耗人力。周青峰特意燒了兩個大水缸用於運水儲水,有了這東西就能大大提高生產生活的效率。講深遠點,從食物中獲取的寶貴熱量就不會被浪費在來回走動中,可以用於更有價值的勞動。
就這麼個不起眼的水缸,在額赫庫倫都是寶貝了。城裡無數人跑來圍觀,爬上週青峰家的牆頭,嘖嘖稱奇。
“沒有裂紋,沒有殘缺,缸體整體燒結完成,可以算成功了。”周青峰說完,自己先樂呵起來——不容易啊。別人穿越動不動就搞鋼鐵,水泥,玻璃,火槍,老子卻在搞最低級的大水缸。
就這麼個大水缸,都還費了好幾天的功夫,調動了十幾個奴隸一起協作,包含了諸多科學常識,稍有誤差就將前功盡棄。科技進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青峰一說成功,陪着他勞累的奴隸們也跟着發出陣陣歡呼。這幾日的辛苦讓他們真正學到了些東西,勞動過程也受到一定的尊重。
‘山羊貝子’能燒上好陶器的事頓時傳遍整個額赫庫倫,就連部主烏察都興匆匆的跑來看熱鬧。看到兩口輕便結實又好用的水缸,烏察當即要求買十口。其他貝勒貝子也紛紛前來下訂單。
不過絡繹不絕的人們來了就嚷嚷一聲‘山羊貝子’,周青峰氣的高聲怒罵道:“再喊‘山羊’,老子跟你們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