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是如此的美麗。此時,早已經過了桃花爛漫的季節,可是那鬱鬱蔥蔥的桃樹,還有那掛在枝頭的桃子,都在盡力點綴着這桃花山的美麗。山上,有數十間茅草屋,小小巧巧,座落在清山綠水之中,美的恍若一幅畫。
鬼谷子,這個如神一般的老者,靜靜地坐在牀邊,替鍾無豔把脈。
他的年齡,並沒有人清楚。只見他白髮如銀,可是臉色卻異常紅潤,即使是正值大好時光的田闢疆,也不見得有他的氣色好。
“師父,怎麼樣?”田忌在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鬼谷子微微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孫臏雖然護住了無豔的心脈,讓她能夠活着到桃花山。可是他下藥有點重了……”鬼谷子不禁搖搖頭。
鍾無豔被那一箭射中後,原以爲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可是這時,田忌和孫臏得到消息後,帶着人馬趕來,勉強留下鍾無豔一命。只不過,此時的鐘無豔依舊昏迷不醒,只有着微弱的呼吸。他們能想到的,也只有鬼谷子了。在這個世上,若鬼谷子都無能爲力了,那麼這個人的陽壽,那肯定就是盡了。
聽了這話,田忌連忙問:“那麼師妹可還有救?”
鬼谷子聽了,淡淡一笑:“聽天由命吧。無豔的傷,爲師無能爲力。爲師現在能做的,就是替她誦經,替她超度。”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並不再看鐘無豔一眼。雖然,那是他最喜歡的弟子。
“師父!”田忌一聽,臉色陡然一變,連忙追了出去,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師父,無論如何也要將無豔給救活!她還年輕着呢,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呢。”
“每個將死之人,都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呢。”鬼谷子一邊走着,一邊冷冷地說,“再說了,你們都已經學成下山了,和爲師再也沒有半點關聯了。你帶她走吧,爲師無能爲力!”
他的聲音無比冰冷,冷的幾乎沒有一絲絲溫度。
天色漸漸陰霾下來,像是玉帝無意間打翻了硯臺,漸漸在這蔚藍色的天空暈染開來。豆大的雨點,一股腦落了下來。
田闢疆焦急地等待着,可是卻遲遲沒有消息,讓他心急如焚。
按照桃花山的規矩,沒有鬼谷子的允許,任何外人是不能夠隨意上山的,否則殺無赦。雖然田闢疆身爲君王,可是各國君王也都一直遵守着這一約定,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否則的話,不但是對鬼谷子的不敬,而且會成爲六國挑釁齊國的理由。
“田忌和晏嬰可真過份!”他如熱鍋上的螞蟻,心中胡亂地想,“這麼久了,怎麼樣也來個信啊!”
夏夫人心急如焚,她看着那條羊腸小徑,決定自己上山一探究竟。
她不放心鍾無豔,所以這一路上她便跟了過來。這一路上,她的精心照料,讓老管家深爲感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鍾無豔的親生母親呢。只不過,田闢疆並不相信她的好心。
“不可以私自上山!”孫臏冷冷地說,“這山上機關重重,如果你私自上山的話,不出二十步,必死無疑。”
看到田忌和晏嬰帶着鍾無豔上山,孫臏心如刀絞。昔日,他也曾是這裡的弟子,可是如今,他只能留在山腳下,看着自己的師兄弟們去見那位性格古怪卻滿腹才華的師父。在夢裡,不知道多少次,他都回到了這片美麗的桃花山。他想見鬼谷子,想求他的原諒!昔日他年少輕狂,爭強好勝,最後果然惹來了不少麻煩。那時,他才明白鬼谷子的良苦用心。一個爭強好勝心太強的人,是會吃虧的,若爲官爲相,對百姓們無疑也是一種傷害。
“難道我們要一直在這裡等嗎?”夏夫人焦急地說,“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其實此時此刻,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麼,爲什麼鍾無豔能夠緊緊牽動着她的心呢?她可是夏離春啊,是自己最恨女人生下的孽種!自己理應恨她纔對,可是夏夫人始終不明白,自己對她的喜歡,居然達到這種地步,甚至比對夏迎春還要親。當然,在夏迎春的地位受到威脅的時候,夏夫人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傷害自己喜歡的這個女孩。
“看又有什麼用?”孫臏冷冷地說,“無豔要是安然無恙的話,對夫人來說,豈不是一種威脅?”
他的目光無比冰冷,猶如兩把利刃,可以直接刺穿人的心臟。所有人都知道,夏迎春和鍾無豔是死對頭,而且孫臏又清楚鍾無豔的身世,他又如何能相信夏夫人的焦急是發自內心的呢?如果真的焦急的話,那她肯定也是希望鍾無豔快點死。
聽了這話,老管家不禁挺身而出:“先生此言差矣。夫人和二小姐之間雖然有着頗多恩怨,可是若夫人有心害二小姐的話,當日那場大火時,爲何要折返回來?”
雖然這老管家地位卑微,而現在孫臏又是田闢疆眼前的紅人。可是無論是誰,只要一旦威脅到夏夫人的話,他還是會挺身而出。
“都給孤閉嘴!”田闢疆怒氣衝衝地吼道,“現在無豔生死未卜,你們還在這裡吵什麼?如果無豔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也都不要活了!”
他好像忘記了,當初是他,親手將那枝冰冷的利箭,射向了她的胸膛。如果不是他的話,鍾無豔現在又怎麼會在生死邊緣徘徊呢?
此時,他們都默不作聲,一時間靜的有些可怕。
雨越來越大,那小小的茅草屋在這狂風暴雨中,越發顯得柔弱不堪了。
“師父。”田忌有些不甘心地說,“無豔不是您最喜歡的弟子嗎?難道,您真的忍心見她就這樣走了?”
“這事和你無關。”鬼谷子的目光無比冷漠,“爲師自然清楚你的心意,你不就是喜歡無豔嗎?爲師奉勸你一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無豔不可能喜歡你的,如果可能的話,昔日在桃花山一處那麼多年,怎麼沒見你們在一起?”
晏嬰聽了,知道鬼谷子心意己決,是任何人無法更改的。他心裡一邊替鍾無豔感到惋惜,而另一邊卻在思索着,回去後該如何向馮婆婆交待呢?
“你們都是桃花山的弟子,爲師希望你們能夠有一番作爲,名揚天下。”鬼谷子冷冷地說,目光無比凌厲,“如果你們被兒女情長所累,那麼定然會牽絆住腳步的。無豔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她是個多麼要強的女孩,昔日和你們一同學習,那麼殘酷的訓練,連你們都有些熬不住了,可是她還是硬挺過來了。而如今,爲了一個‘情’字,弄的連性命都快保不住了。田忌,這一點,你要向你晏師兄學習。”
一聽這話,田忌和晏嬰都愣住了。
一直以來,晏嬰都是個容易被忽略的人物。他在桃花山那麼多年了,鬼谷子卻從未稱讚過他一句。他不像蘇秦那樣巧舌如簧,兵法也不及田忌,雖然他學了很多東西,可是卻沒有一樣是太精通的。想不到這麼多年了,鬼谷子居然會稱讚他,這倒讓晏嬰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你晏師兄也成家立業了。”鬼谷子看了一眼有些受寵若驚的晏嬰,冷笑道,“可是他卻不像你們那般執着。所以說,你晏師兄,是你們當中活的最灑脫的,也是最幸福的一個。而你,無豔,蘇秦,你們都太較真了,何苦把自己逼的那麼累呢?明知道不屬於自己的,該放手就放手。就像水裡的月亮,你明知道它不屬於你,縱然你再努力,又能將它撈起來嗎?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該放手時,就應該放手,你懂爲師的意思嗎?至於無豔,她會有她的真命天子,而你也將會有你的紅顏知己。”
聽了鬼谷子這一席話,田忌的目光變得平和了許多。
是啊,從一開始他就清楚地知道,鍾無豔的心裡只有田闢疆一個。而自己這樣一味固執下去,到頭來,不只是徒增傷感嗎?自己傷心倒也罷了,可是這樣的話,會不會給鍾無豔壓力呢?如果愛一個人,並不意味着要得到,而是要在適當的時候懂得放手。即使現在她身邊已經沒有了田闢疆,可是他們之間的糾纏,仍然會繼續下去。
“我明白了。”他淡淡一笑,衝鬼谷子施了一禮,“多謝師父教誨。弟子這就和晏師兄下山,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鬼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回去後再捎句話給那個替無豔護住心脈之人,藥可以救人,也能夠害人。以後下藥的時候,分量最好拿捏準。這次他給無豔下的藥有些重了,即使她能活過來,恐怕也會變成白癡。”
聽了這話,晏嬰和田忌的目光都黯淡下來了。
不過此時,他們心裡卻清楚地知道,鬼谷子不會不管鍾無豔的。所謂的不救,只不過說給在山腳下的那個人聽的罷了。可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子,如今突然間變成了白癡,這讓誰一時間能夠接受的呢?
遠方的路,黑暗且又漫長。沒有人知道,鍾無豔是否能在這茫茫黑夜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她的命運,就像風中的蒲公英,不知道到底會飄向何方,哪裡纔會是她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