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雲霄大鬆口氣。
齊沐芯臉色變的僵硬,卻也早習慣這女人的囂張狂妄。
“以前聽有人傳,耀天相府三小姐不僅長得醜,而且胸無點墨,連出個門都能迷路失蹤,世人所以冠以‘癡傻醜’的名號,上次得見王妃一面,我以爲是傳言不實,現在一想,也不定如此,有些人可能就是嫁的好了些,便仗着男人的寵溺囂張跋扈,如此女人,可嘆可悲呀。”她似對着景袖說,又似不是,明明是軟語,卻是句句帶刺。
景袖的眸忽地變的深了,她未言,也未動,只是斜身靠在軟榻上。
齊沐芯再挖苦挑釁了幾句,景袖卻像不見般徹底無視。
《鳳求凰》滑下尾音,滿場掌聲讚歎,連文賢皇也毫不掩飾的誇讚。
“下一位千盛齊沐芯公主《京月飛鴻》。”公公聲音呼出。
激了半天都未見效果,齊沐芯狠狠罵了一句“懦夫”,便轉身上臺,雲景袖,今兒我就讓你看看這天下也有你比不了的東西。
“袖袖,彆氣,彆氣。”北雲霄急忙安慰道,這死女人遲早擰斷她脖子。
“天翼,去給我找把琴來。”冷聲落出,看着已經坐下調音的齊沐芯景袖滿臉寒色:“京月飛鴻是吧,老孃讓你今兒月經飛紅!”
北雲霄目露驚悚,卻管不住已經興奮的急忙飛走的天翼,他們就喜歡看王妃囂張跋扈治小三的場景。
琴音很快開調,《京月飛鴻》,講的是戰爭爆發,一將軍受命出征,在出徵前的那夜,心愛的女子爲他在月夜下跳了一曲飛鴻舞,後將軍殉國消息傳回,女子悲痛不已,便在京城的城牆上跳了一宿,第二日,天色剛亮,墜城殉情。
所以這曲調綿軟情長,聽的人心碎不已。
齊沐芯的琴藝確實極好,把曲中百環迴腸的悲情演繹的淋漓盡致。
“鏘!”一道刺耳的琴音突出,正陷入觴情的衆人一怔,回神。
齊沐芯驚的滑落了一個音,擡眼朝發聲地看去,頓時滿臉青色。
就見涼亭中,景袖端正坐着,一把紅楠木琴安置在桌上,十指落在琴絃上,對她露了個極致挑釁的詭笑。
“鏘鏘……”又兩聲魔音傳出,衆人抖了抖。
被魔音驚的唰唰閃到角落的谷玉等人滿臉驚悚:“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王妃這是在調音了,調完就好了,調完就好了。”
紅塵三仙的蘭花指不停哆嗦着,桃花眼裡深深的恐懼,調音也不是這麼調的好不好。
北雲霄僵硬着身子端坐,臉色蒼白,心中鼓勁,穩住,一定要穩住,這可是袖袖彈的,袖袖彈的。
“昂昂……鏘鏘……”接二連三的魔音落出,衆人甚至懷疑,琴怎麼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齊沐芯眸光深寒,看出景袖這是想要搗亂,眸眼一必,沉心,手下的指法越發精練起來。
“呵呵,不想聽麼?那麼……”詭笑,向腳邊的將軍美人打了個眼色。
兩隻一怔,齊齊收到命令,就見兩道離弦之箭瞬間從涼亭射出。
“汪汪……”
“嗷嗚,嗷嗚……”
突來的狂吠,就落在齊沐芯耳邊,竟是將軍美人一左一右趴在齊沐芯身上咆哮起來。
…
…
汗顏,無語,這到底是在玩啥?
摸一模冷汗,紅塵三仙翹高着紅脣嘟嚷:“女人果然都是惹不得的。”
“鏘鏘……昂昂昂……鏘昂鏘昂鏘鏘昂……”詭異的琴音不斷,攪的人頭冒冷汗,五臟翻滾。
“汪汪……汪汪……”你聽不聽,你聽不聽,咆哮,咬頭髮。
“嗷嗚……嗷嗚……”快點聽,快點聽,呲牙,扯裙。
齊沐芯的臉唰的白了,也不知道是被犬嚇的,還是被景袖氣的,渾身開始絞痛,胸口氣血翻滾,還真是葵水來的前兆。
天龍亭裡。
文賢皇神色很是複雜,他心痛,無語,驚悚,心痛的是好好一把琴慘遭魔手,無語着一場琴藝比賽也能鬧成這般,驚恐的當然是這淒厲不絕的琴嚎。
公子亭裡。
“此曲絕無僅有。”一青衣華服的男子臉色蒼白道。
“人間難得一聞。”白衣男人手拂虛汗接聲道。
“嘆哉,嘆哉。”另一人感慨道。
身邊南宮祁華端坐,一身淺藍色的祥雲太子服流光奕奕,面上倒還算鎮定,看不出情緒。
這四人正是古臨“四公子”。
“啊!吵死了!”終於有人爆發。
“別彈了,別彈了!死女人,你別彈了!”罵聲開始落出,是千盛的使者。
“霄王妃,你就住手吧,住手吧。”有人指明點姓的開始呼道,是川瀾的人。
“哪來的醜八怪,給我轟出去,轟出去。”古臨靖王大喝道。
“……”嫌棄聲一句接着一句,那些參賽過或者還未參賽的女子更是目露鄙夷,作爲女子,不會琴藝也就罷了,居然彈成這樣。
鳳冥的未語,一張臉卻青的可怕,顯然在極致忍耐中。
連耀天衆人都是縮着腦袋。
“呵,被嫌棄了呢。”景袖冷笑,十指一按,還真的停了琴音,衆人只覺眼前忽地美好光明瞭,將軍和美人的咆哮也停止,苑裡只餘還強撐着的《京月飛鴻》,少了景袖的搗亂,琴音瞬間回了正調,依舊宛轉悠揚。
臉上血氣恢復些許,齊沐芯冷眼向着景袖掃去,哼,雲景袖,就算你搗亂又怎樣,比不過我,你還是比不過我!
挑釁,極致的挑釁。
“呵呵,比不過麼?”寒色,煞氣,詭笑。
以爲景袖被這些人的話氣着,北雲霄慌忙起身就要去安慰。
“叮……”素指一滑,清亮的一道音色響起。
不僅是他,周圍的人齊齊一怔,這是……
“叮叮……”又兩個音一出,撫琴的齊沐芯瞳孔猛地放大,這是……她剛剛彈的曲子,她彈的曲子!
“叮……”琴音,悠揚,沒有半點剛剛的澀躁。
景袖眸眼輕擡,十指翩躚跳躍,眸光掃過衆人:“有一種蛙,它常年住在井底,跳不出去,所以它看天的大小,永遠都只有井口那麼大,今日,我雲景袖便用這支曲子送給叫着‘井底之蛙’的……你們。”淺聲,諷刺,琴音漸亮。
僵硬,呆滯,心血翻動,衆人呼吸不暢。
“叮叮……”
不似剛剛的魔音,一個個琴音跳出,如泉水叮咚,每一下都敲在衆人心上
。
一個轉音滑過,徹底衝散了齊沐芯的尾音,她十指滲血,怔在原處。
誰說歃血暗王不會彈琴,誰說她雲景袖不會奏曲,不是不會,只是她雲景袖不願罷了。
音由心生,腦中回想着黑瘋子說的每一句話,將自己沉寂,沉寂在樂曲中,指法不過衣裳一件,真正決定琴音好壞的還是音魂。
所以……閉眼,周身氣息變化,如輕風吹過,天邊流雲瞬間已化成另一片天地。
“風霜過寒夜,燭光拭淚……”淺聲落出,這聲音帶着點沙啞,像是女子站立城牆,望着遙遙天色傷喃,只是瞬間,便狠狠的撞擊到衆人心上。
四公子目露驚讚,也不知道是爲了這曲,還是這詩。
“纖纖紅塵不見歸人,瀟瀟愁,瑟瑟觴,英雄何處?讓吾觴,山盟海誓耳邊猶,卻讓人生了白頭……”琴音攜着柔語不斷。
嘆傷,似有女子開始拂起舞袖。
她舞,她跳,她一夜未休,只盼心上人再看上一眼,只盼那人從天邊出現。
磨了腳踝,血梅開得妖冶,紅了城牆。
可是,依舊未有。
這一瞬,景袖的琴音忽地收了,她低垂着頭,像是那心觴的女子,失去了對生命的渴望。
北雲霄心心狠狠一顫,寬厚的手掌伸出,想要摸上依人肩肘。
風吹過,大地噤聲,紫羅蘭依舊搖曳。
“叮叮……”
琴音又起,心觴的衆人齊齊一怔,卻不是喜悅,因爲知道,將來的纔是這曲中最心碎的部分。
白了青絲,舞袖隨風飛走。
她未言一句,從城牆飛躍而下。
血,滿地嫣紅。
中指撩着琴絃,久久未歇,餘音顫抖在風中,不願離去。
寂靜,一片寂靜。
誰都沒有出聲,心裡的震撼有多強烈,梗塞的便有多難受,他們以爲這人不會彈琴,他們以爲這人不過是小丑一弄,可是……
“姑娘,在下公子景,恕在下眼拙,剛剛冒犯了姑娘。”公子亭裡,青衣男子站了起來。
“在下公子風,向姑娘道歉。”白衣男子站起,拱手道。
“在下公子玖,聽姑娘一曲,幸之。”
一一站起,一一道歉,這幾人並非庸俗之人,舉止也是落落大方。
像是起了表率作用,周圍人紛紛語道,讚歎鼓掌聲出,不絕於耳。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妃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谷玉興奮呼道,神情那個得意像是自己被讚賞了一般。
“哎呀呀,果然是咱烈焰紅脣家的族母,強,強呀!”紅塵三仙搖着小手絹掩脣呼道。
氣氛變化,耀天衆人這一刻齊齊得瑟起來,瞧着沒,我們耀天的人,哼。
無視周圍的讚美,景袖起身坐回軟榻。
“袖袖,原來你會彈琴啊。”北雲霄急忙狗腿湊上去,都是他眼拙,袖袖怎麼可能不會呢,咱袖袖只是低調,善良。
“不會啊,誰說我會。”輕道,指尖摸着將軍美人腦袋,順毛獎勵。
“呵呵,王妃你別謙虛了,瞧這些人全被你震的,你看那沐美人,被你打擊的搖搖欲墜了。”天翼接聲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