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多閉着眼睛在假寐。
此時,他正斜靠在雲霓古國皇宮御花園的一座涼亭的立柱上。
陽光很明媚,御花園內蜂飛蝶舞,沒有其他的任何人。
這些天,他總是一個人呆着。但現在,他是在等待一個人。
遠處,有腳踩石子路面所發出的腳步聲。
他所要等的人似乎已經來了,但他的眼睛仍沒有睜開。
當腳步聲來到莫西多耳邊的時候,他說了聲:“請坐。”
來的人是天衣,也是莫西多所要等的人。天衣剛從天牢來到這裡,他坐了下來。
莫西多閉着眼睛道:“天衣大人這些天可好?”
天衣道:“你要見我,想必不是爲了說這句話吧?”
莫西多道:“當然。但我希望天衣大人這些天過得還好。天衣大人是我見到的,少有的、值得欣賞的人之一。”
天衣不冷不熱地道:“多謝誇獎,但我從不喜歡聽到別人的恭維之詞,我的屬下也沒有一個迎逢拍馬之人。”
莫西多毫不介意,道:“這也是我欣賞的天衣大人的優點之一,我喜歡真實的和一絲不苟的人。”
天衣冷笑一聲,道:“雲霓古國有一句諺語:閉着眼睛說瞎話。如果你所要說的都是這些話,我想我可以走了。”說罷,起身便走。
莫西多閉着眼睛,也沒說什麼,更沒加以阻攔,只是隨手從涼亭石桌上端起一杯茶,小啜一口,隨即又放下,側動一下身子,以便充分享受陽光的溫暖。
可這時,已經離開涼亭的天衣又轉了回來,道:“我天衣從不會打啞謎,如果你有什麼話便說。”
莫西多微微一笑,旋即睜開眼睛,道:“天衣大人似乎變得有些性急了。其實,我只是想請天衣大人共飲幾杯,上次在那個小茶樓裡,我們沒有來得及好好地喝上兩杯。”
言畢,拿起早已備好的酒,給天衣和他自己各斟滿一杯。
天衣見狀,便在莫西多對面的石凳上重新坐下。
莫西多舉起酒杯,兩人共飲。
天衣喝完,放下酒杯,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莫西多一笑,道:“既然天衣大人想我說點什麼,那我便說點什麼。”隨即給自己的酒杯重新斟滿,又輕啜一口,好整以暇地道:“我要重新給天衣大人自由。”
“給我自由?”天衣吃了一驚,但很快他便顯得很平靜,道:“如果你以爲我會爲了自由而出賣自己的話,我想你錯了,我絕對不會與魔族有任何關係。”
“魔族?哈哈哈……”莫西多大笑道:“天衣大人能夠告訴我魔族有何不妥嗎?也許,當你真正認識魔族的時候,你會發現魔族不知比人族、神族可愛多少倍,他們不會去掩飾自己的,不會掩飾對事情的真實看法,有着自己其實的本欲,不像人族都戴着虛僞的面具,更不像神族,自視甚高,愚弄着衆生。”
天衣道:“但魔族所做的都是窮兇極惡之事,所過之處,留下的都是殘殺!”
“因爲魔族若是不殺別人,就會被別人所殺死,爲了生存下去,他們只有比人族、比神族變得更兇狠。幻魔大陸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而人數極少的魔族要想在這一片大陸上生存下去,除了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兇狠、殘忍之外,他們別無他法,這是他們的生存法則。只有深知這種生存法則,掌握着自己的命運,他們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他們一直都在與自己不公平的命運作着鬥爭。”
天衣冷冷地道:“所以,那晚,你要下令將所有人族都給殺了?”
莫西多眼中透着殺意,道:“他們都該死,魔族已經被他們壓迫得太長時間了,這是他們的代價。只是可惜,他們最終被歌盈給愚弄了,以至大多數人都死在歌盈的炸彈之中。”
天衣道:“那你爲何不將我也殺了?”
莫西多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因爲你也有一顆魔族人的心。”
天衣聽出莫西多話中有話,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西多道:“你想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嗎?”
“我的真實身分?”天衣不解。
莫西多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也是魔族之人,你的體內流着魔族人的血!”
天衣大聲道:“你胡說!誰都知道我是人族,是雲霓古國的禁軍頭領!”
“聖主沒有胡說。”
這時,安心向涼亭這邊走來。
天衣看着安心道:“我知道你的身分,你是陰魔宗的魔主安心。”
安心道:“也是你父親。”
天衣冷聲道:“我想你是在罵自己。”
安心道:“你從小生活在一個農人家裡,五歲的時候開始每天做同一個夢,在夢裡有一個人教你武功。八歲的時候,你發現自己體內有另一個自己,也是魔族中人天生便有的元神,通過每天夢裡武功的修煉,你已經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十歲的時候,你第一次殺了人,被殺者是與你從小一起玩的朋友,叫剪瞳,被殺的原因是他在背後突然撲向你,你的元神感應到了危險,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你手中用來砍柴的刀便劈向了他,這件事你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十二歲的時候,你獨自一人離開了家,開始遊歷幻魔大陸,想成爲一名遊劍士。十五歲的時候,你遇到了空悟至空,他指點了你的武功,並且說,如果你能夠遇到可以讓你看到‘空’之人,那你就圓滿了,可以達到‘虛’境。而由於你執迷於劍道,只有劍纔可以讓你看到‘空’,這樣的劍,只有意劍,只有聖主纔有的意念之劍。十七歲的時候,你認識了你的妻子思雅,便結束了你遊劍士的生涯,來到了雲霓古國,直至成爲禁軍頭領。這就是你一生中所遇的重大事件簡歷,當初是我在你二歲的時候將你送給那農戶的,就是爲了讓別人以爲你是人族之人,你成爲雲霓古國的禁軍頭領,也是我在暗中的安排。”
天衣聽得呆了,安心所說的經歷,一點都不差,特別是五歲時的夢中習武,十歲時將剪瞳殺死,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些事,他也從未向人提及過,而安心卻如此的清楚,難道真的如安心所說,自己是安心的兒子?是魔族之人?不!這絕對不可能,自己不會是魔族之人,也不可能是魔族之人……
“你在騙我,你們全都在騙我,我不會是魔族之人!”天衣幾乎是嘶吼着道,他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安心道:“我沒有騙你,每一個魔族之人從出生的時候便有一個標記,在胸口的最中心位置,這也是人族與魔族的區別所在。”
“但我身上沒有!”天衣吼道。
安心道:“我知道。爲了不讓人知道你的身分,我將你的標記從你的體外移植到你的體內,每當你行功的時候,在你的胸口,你便會看到一對有黑色翅膀的人在烈火中涅槃重生,那便是魔族中人的標誌。”
天衣自是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標誌的存在,這也是他深藏在心中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包括他死去的妻子思雅。
天衣顯得無言以對。
安心接着道:“本來我打算在舉行祭祀儀式的那一晚讓你知道自己的身分,但聖主的出現,讓我並沒有這樣做。你是我多年前就安排好的,爲的就是能夠在關鍵的時候能夠幫助魔族。我事先沒有讓你知道真相,也是爲了你身分的隱藏,而我也一直在關注着你,暗中予你以幫助,莫西多便是加以利用的契約者。你是我一直隱藏的王牌。”
原來安心口中說的王牌竟是天衣,這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天衣道:“那你爲何不通過我直接控制禁軍?那樣豈不比利用四個督察有利多了?而且更容易控制整個帝都!”
安心道:“因爲聖摩特五世並沒有完全信任你,他一直都派人暗中監察你。而且,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聖摩特五世,而是神族,聖摩特五世並沒有讓你知道一點關於神族的事,而我當初之所以如此安排,主要是爲了對付神族,神族沒有出現,我便不敢暴露你的身分。”
“那你現在又爲何要告訴我這些?”天衣道。
安心道:“因爲聖主要你去辦一件事。”
天衣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冷笑道:“說了這麼多,原來你們只是想利用我去爲你們辦事。”
莫西多這時道:“也是爲你自己辦事!”
“爲我自己辦事?”天衣不解地道。
莫西多道:“是的,爲了你的妻子思雅。你的妻子並沒有死!”
“思雅沒有死?你說思雅沒有死?!”天衣吃驚萬分。
莫西多道:“她此刻在西羅帝國,她一直在等待着你去見她。”
“她怎麼會在西羅帝國?”
安心回答道:“我知道你愛思雅,我沒有讓她死,但我不能讓她拖累你,是我把她送到西羅帝國的,在西羅帝國,有人可以很好地照顧她。聖主今次就是讓你去西羅帝國見一個人。”
“誰?”天衣道。
“西羅帝國君主安德烈三世……”
影子睜開了眼睛,他所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到處散發着一種陌生的氣息。
這已經是第三次讓他有找不到自己,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了。
第一次是來到幻魔大陸,躺在大皇子的牀上,第二次是出現在那個山谷裡的草舍內。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副棺材,一個巨大空曠宮殿裡的水晶棺材。
影子的記憶還停留在與莫西多在天壇太廟的決戰,停留在聖魔劍刺穿了自己的胸膛,眼前陌生的一切讓他感到暈眩,但他並沒有以爲自己已經死去。死是一種很超脫的精靈體驗,但此刻他有着的負累,他的胸口還痛。
他走向那水晶棺,水晶棺內有一個已經睡熟的女人。
很抱歉,影子實在無法將她與死聯繫在一起。她的嘴角有着淡淡的笑,只有暢遊於甜美夢境纔有的笑。
這種笑有一種魔鬼般攝人心魄感,就像一顆子彈快速穿透人的胸膛,讓人窒息,有着讓人酣暢淋漓的痛楚加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