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下午,總管徐十三指揮八個團的將士,利用路途上的?崗、溪流、樹林等有利地形,設下溝壕、鹿砦、絆馬索等阻擊手段,想方設法延緩奚族木昆部控弦的攻擊速度,雙方屢有接觸,但聯盟軍隊並不纏鬥,射出幾輪箭矢後便佯作不敵,倉惶敗走。
黃昏前,木昆部和莫賀弗部的控弦先後進入茅溝川地境,距離聯盟阻擊戰徹剩十餘里,距離方城大約還有六十餘里。
此時,在他們後方三十餘里外,阿會正帶着契個部軍隊正緩緩越過一道蜿蜒起伏的山嶺,而山嶺東部山巒疊嶂,山峰高聳入雲,正是廣袤無際的馬盂山,反之,在山嶺的西部則是一望無際的山丘密林,延伸幾十裡直達索頭水。
“那裡便是大牛嶺。”李屹看到阿會正舉目望向西方,遂驅馬上前,馬鞭遙指,“隔河相望就是摸鬥嶺。”
如今摸鬥嶺在中土人的控制下,由白檀城至方城的大道經摸鬥嶺而過。阿會正遙望西方,顯然是擔心長城內的增援。從接到突厥人南下包圍方城的消息至今已有數天,雖然白狼迅速撤回方城,但這並不能證明長城內尚未增援,一旦長城內的大軍呼嘯而至,以突厥人的狼性,絕無可能與中土人打個兩敗俱傷,必定避敵鋒芒,先行對峙,再尋良機,如此一來奚族怎麼辦?打肯定是打不過中土人,只能退守三會城,但在形勢持續惡化,日漸絕望的局面下,阿會氏聯盟必定分裂,奚族諸部必定要在中土和突厥兩大強者之間選擇一個,而就目前的東北疆大勢而言,中土一家獨大,奚族只能投降中土。如果奚族最終逃脫不了投降中土的命運,現在的垂死掙扎又有何意義?正如之前談判時中土名士孔穎達發出的警告,時間拖得越久,能夠拿來討價還價的東西就越少,對奚族就越不利。
“大王,我們沒有退路,不論長城內是否有援軍北上,也不論突厥人是否要血戰安州,我們都沒有退路。”李屹低聲說道,“大王與諸部俟斤處境迥異,大王投降,一無所有,苟延殘喘,甚至身死族滅,而諸部俟斤投降,依舊有自己的部落,依舊享有既得利益甚至更多。這一點中土人在談判中表達得很清楚,由此可以預見,突厥人的條件肯定比中土人更爲苛刻。所以大王若想逆轉危局,唯有死戰,就如三國中的東吳,以赤壁大勝奠定鼎立之局,而今日大王也唯有以一場勝利來捍衛自己的王者之位。”
阿會正聽到這話,收回了遠眺西方的目光,與身邊的阿會長盛、馮鴻互相看看,沉默不語,心情愈發沉重。
李屹語含雙關,實際上意思很直白,勸他不要瞻前顧後,更不要優柔寡斷,既然決心殺進方城戰場,那就一往無前,同時更要與諸部落將領團結一致,齊心協力,畢竟矛盾越大,衝突越多,完全不利於自己,比如現在,前軍將領與後軍統帥之間怨氣沖天,互相指責,不要說令行禁止了,就連互通聲氣都做不到,這還打什麼仗?
大敵當前,孰輕孰重,阿會正當然知道,即便一時抹不下臉,但從大局出發,也要向木昆部和莫賀弗部妥協,所以他稍作遲疑後,隨即問道,“前軍近況如何?”
“從下午開始,中土人的阻截越來越猛烈,前軍行進速度較爲緩慢。”馮鴻馬上回道,“阿會布爾剛剛送來急報,木昆部和莫賀弗部已經進入茅溝川,考慮到距離方城已近,再加上茅溝川地勢險要,中土人的阻截勢必會更加頑強,前軍的阻力會越來越大,所以……”馮鴻看了一眼神色冷峻的阿會正,謹慎建言道,“我們有必要加快速度,儘快趕到茅溝川紮營,縮小與前軍距離,給前軍以有力支持。”
阿會正點點頭,果斷決策,“傳令各部,加快行軍速度,務必於日暮後趕到茅溝川,不得有誤。”
十月十一,夜,在大牛嶺與索頭水之間的一個僻靜河谷裡,總管嶽高、高虎、赤小豆鐵衣陸續接到斥候急報,奚族前、後兩支軍隊都進入了茅溝川,聯盟對奚族軍隊的合圍即將完成。
三位總管欣喜不已,赤小豆鐵衣更是爆出粗口,惡狠狠地罵了阿會正幾句,“奚虜假若再拖延幾天,我們就堅持不下去了,人馬藏在這種鳥不拉屎的草窠裡,久了都要瘋了。”
“奚虜還算給面子,否則我們的乾糧和草料就不夠了,另外時間長了也容易暴露,好在運氣不錯,有驚無險。”嶽高笑道,“兩位總管,我們是吃飽喝足了就出發,還是凌晨後再出發?”
“夜長夢多,吃飽喝足就出發,爭取黎明前走出大牛嶺,完成合圍。”高虎毫不猶豫地說道,“先把奚虜圍住,然後再休息,免得發生意外,功虧一簣。”
“善!”嶽高說道,“立即派人順流而下,與辱紇王部取得聯繫,告訴孟壩,我們將在今夜完成合圍,並於明天上午展開攻擊,請他們予以配合。”
三人達成一致,各項命令急速下達,有條不紊,聯盟第三軍和雷霆第二軍將士迅速進入戰前準備,蓄勢待發。
十月十一,上午,總管郭明和呂明星率軍走出鸚鵡川,輕鬆拿下鸚鵡寨。
鸚鵡寨位於武列水上游,漢虜混居,有數百人口,從事狩獵和採製藥草,靠山吃山。奚族莫賀弗部在此駐兵五十,負責保護堡寨安全,不料神兵天降,面對成千上萬的中土大軍,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束手就縛。
鸚鵡寨距離牛頭津口大約六十里,中間隔着一座會仙山,是一道天然屏障,聯盟大軍藏匿此處,短期內不會被發現,但時間長了就難說,所以郭明和呂明星立即派出斥候趕赴牛頭津口打探軍情。
深夜,斥候回報,牛頭津口有大量奚軍,留守武列水兩岸的兵力估計有上萬人,這遠遠超出了原先的預料,讓郭明和呂明星大感棘手。
“阿會正兵分兩路,以重兵留守武列水,確保退路安全,說明他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呂明星搖頭嘲諷道,“豈不知越是害怕死得越快”。
“沒想到阿會正走了一步錯棋,自尋死路啊。”郭明也是搖頭感嘆,“明公以爲阿會正要傾力北上,茅溝川一戰非常艱難,所以才以重兵包抄奚虜後路,孟壩的辱紇王部控弦,新義公(韓世諤)的豹騎軍,還有我們的虎賁和驃騎,三路夾擊武列水,以確保奚虜不會突破我們的包圍,哪料到阿會正竟然兵分兩路,正好給了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
“此仗再無懸念,阿會正死定了。”呂明星信心十足地說道,“只要我們成功擊殺武列水東岸敵軍,斷絕阿會正後路,則奚虜必定全軍覆沒。”
“小心爲上,切莫大意輕敵,陰溝裡翻船。”郭明警告道,“武列水東岸既然有奚虜重兵,我們這一仗的難度就大了,若想全殲,就要拿出一個萬全之策。”
呂明星嗤之以鼻,“以你我兩支精銳之師,近八千百戰悍卒,還不能全殲東岸奚虜?難道還要等濡水南岸的豹騎軍渡河而來,與我們爭搶功勞?”
郭明無意與其做無謂爭執,直接拿出對策,“對方是馬軍,正面對陣,我們損失太大,必然揚長避短,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比如夜襲,你看如何?”
“夜襲雖然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擊潰奚虜,但難以全殲。”呂明星有些猶豫不決。
“不要貪功,更不要視將士們的性命爲兒戲。”郭明厲聲告誡,“我們最重要的敵人是突厥人,而不是奚虜,所以我們不但要減少損失,保存實力,更要爭取奚虜,擴大實力,這從明公積極結盟辱紇王部就能看出端倪,難道你沒有絲毫察覺?”
呂明星當然看出李風雲結盟辱紇王部的真實目的,因此果斷放棄了心中的貪婪,“如果夜襲,那隻能是明天晚上了,但從時間上推算,明天茅溝川肯定有一長戰,阿會正發現自己陷入包圍,勢必拼死突圍,同時辱紇王部爲儘快斷絕阿會正的退路,必定向武列水西岸敵軍發動攻擊。依照預定計策,我們同時向武列水東岸敵軍發動攻擊,以形成東西夾擊之勢,但如果我們擅自改變計策,辱紇王部就要獨自進攻,就要承受東西兩岸敵軍聯手反擊之威,辱紇王部的損失就大了,一旦孟壩敗北,奚虜北上接應阿會正,阿會正必定突圍而走,如此奚虜大軍呼嘯而下,我們就算夜襲成功,就算最終把奚虜大軍阻擋在了武列水西岸,我們的損失也難以估量。”
郭明點點頭,“言之有理。依照預定之策,明天孟壩肯定要主動進攻,以配合茅溝川戰場圍殲阿會正。”說到這裡,他突然眼前一亮,“新義公(韓世諤)和孟壩都緊盯着武列水,阿會正以重兵留守武列水,他們肯定比我們更早知道,更早拿出對策,所以……”
“所以新義公(韓世諤)有可能提前渡河進入戰場。”呂明星心領神會,當即接着郭明的話說道,“當前局勢下,我們若要確保在茅溝川戰場上圍殲阿會正,不但要在最短時間內斷絕阿會正的退路,還要堅決阻止武列水西岸敵軍北上救援,爲此首先就要竭盡全力擊敗武列水西岸敵軍,而要達到這一目標,現在僅靠孟壩的辱紇王部控弦顯然不夠,這一點新義公應該非常清楚,所以他前提渡河參戰的可能性非常大。”
郭明沉思少許,揮手說道,“集思廣益吧,立即召集統軍、別將軍議,具體商量明日攻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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