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特可汗的心中怒氣翻涌,額角青筋直跳,咬牙道:“你,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還請大可汗成全!我想要這些喀揚族人,作爲我的第一批部族!”
“你,哼哼……”罕特可汗突然冷笑,“汗婿,你可知道,我曾對聖山祖神發誓,定要屠盡喀揚族,你這樣做是持功而驕,非要和我作對麼?!”
夜十九躬身不答。
看到夜十九這般做法,罕特可汗心中更是惱怒,眼中怒火大熾!
“本可汗可以答應你,只要你放棄喀揚族!無論是哪一個部族都可以給你!哪怕你要本可汗的直屬部族,本可汗都可以給你!”
夜十九依舊躬身站着,卻不回答。
眼看又將成爲僵局,錫蘭加布想到一個法子,上前小聲道:“大可汗!不如執行車輪法!既成全了您的誓言,又給汗駙大人留下了族人!怎樣?”
“車輪法?”罕特可汗眼睛一亮,悻悻然思忖了一下,纔不情不願地向夜十九問道:“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本可汗殺掉這些喀揚族人,對麼?”
夜十九依舊垂首。
“本可汗可以成全你,但你也要成全本可汗的誓言!如果可以?待本可汗執行車輪法之後,這些喀揚族人就是你的啦!”
雖然不知道車輪法是什麼?但是聽罕特可汗話中之意,這些喀揚族人,還是能夠活下來的。
夜十九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去強爭了。
“全憑大可汗吩咐!”
“好!”
罕特可汗眼中寒光一閃,轉過身,面向臺下!
“來人,執行車輪法!”
在罕特可汗轉身的一剎那兒,夜十九突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這車輪法,有可能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只是讓人受些皮肉之苦!
果然,當罕特可汗宣佈執行車輪法之後,就有人擡來了一個馬車輪子立在那裡。
然後那些騎兵開始驅趕那些男性喀揚族人,依次從車輪前走過。
身高超過車輪的人被帶到一邊,低於車輪的人又被帶到了另一邊。
超過車輪的人一臉絕望,而低於車輪的都是一些孩童,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那些喀揚族的女人,都被留在了原地。當看到有自己的孩子親人低於車輪,不禁喜極而泣。
而看到有超過車輪的親人被帶走,更是痛哭失聲。
看到他們這樣,夜十九對車輪法的懷疑更甚,悄聲向昆桑問詢。
崑山簡單地向他描述一下,什麼叫做車輪法?
除了的女人,男子身高超過車輪者殺!低於車輪者活!
夜十九聽聞之後,瞬間睜大了眼睛,場中還有幾千喀揚族人!
幾乎有三分之一的男子超過了車輪,如果把這些人殺掉,那麼喀揚族裡只剩下一些女人和孩子!
沒有了男人,這些婦孺又該能麼活!這些女人和孩子,又怎麼能撐過一個寒冷的冬天!
喀揚族到最後還是難逃滅族之災!
夜十九就要再次去求罕特可汗,卻被昆桑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不要再去求了,已經幫他們夠多了!如果再求,只怕適得其反……如果大可汗反悔,那麼這些人將一個也活不了!而且這些超過車輪的人,每一個人在德布反叛的時候都曾出過力,這也是他們應該得到的懲罰!”
夜十九不由長嘆了一聲,暗自後悔,答應罕特可汗執行車輪法!
“昆桑大叔,這些女人和孩子不管怎樣也算是我的部族了,將來,將來有什麼事?千萬看在我的方面,對她們多照拂一下吧……”
昆桑面現難色,兩族結仇多年,德布又害死了野罕酷林,這仇怨已是結得極深!
但夜十九在草原上只和昆桑關係密切,雖然知道昆朋族照應她們,是強人所難,但又別無它法。
看着昆桑面色爲難,夜十九心中長嘆,“昆桑大叔,算我求您了,這個人情,十九記在心中!只要幫她們撐過兩個冬天,其它就聽天由命吧……”
昆桑聽他鄭重懇求,怎能拒絕,只好點了點頭。
在看那些喀揚族人,本來在之前的殺戮之中,這些喀揚族人都心知必死,早放棄了生的希望。
一個個眼神呆滯麻木,只等着被處死!
當聽到臺上的那個年輕的汗駙,要求將自己這些人作爲他的部屬,以抵軍功時,心底立刻讓他們泛起了生的希望!
可當聽到罕特可汗,宣佈執行車輪法的時候,有些人的心又落到了谷底!
從希望到絕望,這樣巨大的反差,讓有的人瞬間崩潰,數個喀揚族的男人跌坐在地,埋頭痛哭……
老格爾是第一個走過車輪的人,此時他反而面色平靜。
在遠處匍匐下來,對着夜十九,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他心存感激,感激這個汗駙讓喀揚族的女人和孩子活下來。
在他之後,有更多的人跪下,向這個挽救了自己族人的汗駙大人,跪拜感恩!
又不知道是哪一個人,開始低聲念頌起了普蘭經文,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念起來。
天地間都是經文的唸誦聲,肅穆而悠遠,在這種情景下,又帶着一絲悲涼的意味。
老格爾自行走到坑邊跪下,嘴裡默唸着經文,閉目待死。
越來越多的人,跪在了他的身後,等待着劊子手的彎刀落下。
夜十九已不忍心去看,他只知道自己只能作到這些了。
閉目默默的轉身下了高臺,下臺的一瞬間,身後又傳來彎刀的揮舞聲,令他的身子不由一顫……
心中悵然,自己幫助罕特可汗這一方堅持到了勝利,原以爲戰爭和屠殺就此便會結束,和平就會回來!
至少那些作爲普通的牧民,會少受點苦難!
然而現在作爲勝利的一方,殺人的屠刀反而磨得更加雪亮!現在死在彎刀下的都是普通的牧民!
說是爲蘇格娜汗妃和野罕酷林報仇,卻怎麼看,都更象是在殺人泄憤以示報復!
唉……對於戰爭,無論誰勝誰敗!受苦的永遠是普通的百姓,這是千古不變的事情……
這裡的一切,自己在不會參與了!自己也該走了,該去找畫眉她們了……
夜十九心情黯然,孤身一人漫無目地的在大營裡走着。
他已暗暗決定,明日參加完蘇格娜汗妃和野罕酷林的葬禮之後,便離開草原這個混亂之地!
大營之中除了寥寥幾個哨兵,並沒有多少人,所有士兵都在祭壇那裡,觀看血腥殘忍的血祭!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大營的邊緣,霍然擡頭,自己竟然快走到古麗卓雅的帳篷前了。
怎麼到了這裡?想必古麗卓雅還在熟睡吧。
祭壇的方向隱約還能傳來哭聲,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自己該去哪裡休息一晚呢?
如果待在大營,一會還要和罕特可汗見面,而自己現在實在不願見他!
還是回土城去吧,那土城上的那個角落,忽然讓他無比留戀。
那裡是她臨行前,和自己在一起的地方……
就在轉身要走的時候,夜十九忽然感覺到好象哪裡有些不對勁!
守在帳門前的兩個侍衛,他都熟悉。
平常這兩個人一看到自己,總會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
可是,現在他們居然沒有作出任何的表示!就算怕吵醒古麗卓雅,不敢出聲,但依他們平日的表現,至少也會對自己行禮!
但是這兩名侍衛此時身姿挺直,似乎對自己視若無睹!
這,很蹊蹺!
手指已悄悄握住刀柄,夜十九又轉了回來,放輕了腳步,向帳門走近。
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了,暗紅的月光下,那兩個侍衛依然站得筆直,一動不動!似乎面對走過來的夜十九,不屑一顧!
身子向前一滑,腳下連半點聲響都未發出,夜十九已站在他們面前。
可這兩名侍衛依舊不爲所動,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伸指一探,立時發現這兩名侍衛竟然沒有聲息!
藉着暗紅月光,只見這兩人雙睛怒突,面色青灰,早已氣絕身亡!
這是什麼人下得毒手?古麗卓雅還在帳子裡面,難道有人要對她不利?
彎腰揀起一粒石子,準備投入帳中!
就在彎腰之際,夜十九赫然發現,地面之上,竟然有兩根地刺,分別從兩名侍衛的小腹直刺而入!
兩根地刺粗大尖銳,因爲地刺所堵住傷口,所以鮮血沒有流出!
也正因爲有這兩根地刺的支撐,才讓他們立而不倒!
乍一看到地刺,夜十九一個激靈,立刻猜到了是誰出手殺了他們!
地刺是元術所發,定是洛依依!
心中暗驚,雙指連動,已從侍衛身上,摘下了他所攜帶的彎弓!
投石問路這一招已不必用了,以洛依依的心計,根本不可能上當!只是不知道她發現自己沒有?
箭扣弦上,蓄勢待發!卻不敢隨便發射,要知道古麗卓雅還帳子中,萬一誤傷了她,可就不好了!
側耳傾聽帳中動靜,只盼洛依依還不知自己來了,如果能探察出她的位置,再用弓箭偷襲!
神識探察之下,帳內似乎只有一個人的氣息!
仔細分辨,吐息聲十分輕微,好似是古麗卓雅,難道洛依依並沒有在帳中?
又聽了半刻兒,夜十九確定帳中只有一個人!
爲了以防萬一,夜十九並沒有走帳子正門!悄悄放下弓箭,繞到帳子側面,先用刀劃開了一條口子。
斷水刀吹毛斷髮,鋒利無比!切這帳子時,連半點聲音都未發出!
帳內一片漆黑,燭火早已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