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姑娘都是館中的老人,多年在這紅塵中打滾,對於一切早看得開了!
剛進到這妓館之時,沒有一個姑娘是心甘情願的!她們大多是人牙子從中原內地拐賣來的姑娘,然而在被打罵脅迫,各種折磨之後,也慢慢地適應了這種生活。
最初也許還期盼着,有一日能碰到一個良人,最終會贖了自己的身,從此脫了這人間苦海!
可當自己信了那些甜言蜜語之後,她們才發現,來這裡的男人全是逢場作戲的騙子!哪有一個好人?
哪一個妓子的背後,沒有一段心酸的故事?
於是她們開始報復這些人渣騙子,儘可能的施展各種手段,讓這些可惡的人渣,心甘情願地花光所有的銀子!
整日周旋於各種男人的身邊,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已經迷失了她們的本心,玩世不恭纔是她們的寫照。!
破罐子破摔的這種心態,在她們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甚至她們之間還會暗自較勁,今晚誰的恩客花的銀子最多,又是誰的恩客年少風流……
儘管此時還沒有梳妝打扮,神態更是慵懶倦怠,然而當看到青衣文士之後,都不由眼神一亮!
如果有這等恩客前來,莫說是隻是白天,就是整日夜的陪他,自己也甘願啊!
有兩個膽大的已將半邊身子探出窗外,搔首弄姿之際,竟然向他輕輕招手,舉止更是輕佻。
見到青衣文士不爲所動,又有姑娘按捺不住春心,開始出言挑逗。
“喂,那位公子,讓姐姐陪陪你怎麼樣?”
“公子,姐姐正閨中寂寞,上來與姐姐吟詩作對可好?”
何九叔看到這兩個姑娘如此大膽之後,不由臉色大變,他可知道這個青衣文士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剛纔還要刺瞎自己眼睛,割掉自己的舌頭。
這兩個姑娘這般做,只怕會惹怒了這青衣文士,若是他發了怒,還不知道自己又會倒怎樣的黴!?
“都快點給我滾回去睡覺,不要探頭探腦驚擾了貴客!”
青衣文士忽然笑了,側轉頭對何九叔說道:“佳人晨睡枕邊遲,薄衾換得春香暖,你這個人實在不識情趣……不過,你這館子裡的姑娘,膽子還真是大呢。”
何九叔臉色大變,以爲青衣文士此時已經怒了,身子一軟,差一點又跪在地上。
“大人,這些賤女,沒見過世面,又缺少管教,回頭我立刻讓老鴇子好好收拾收拾她們……”
青衣文士又是一笑,“看你嚇的那樣,不必害怕,看來我還是蠻受這些姑娘歡迎的嘛。”
這青衣文士的想法,果然是讓人難以猜渡。
根本沒有人能夠摸清他的心中所思所想,每做一事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能被人猜透想法的人並不可怕,然而這種讓你捉摸不透的人才最可怕。何九叔在心中對青衣文士的懼意又深了好幾分。
“好了,你領我上後邊的雅閣瞧上一瞧。”
繞過大廳,有一條迴廊。迴廊下是一片人工池塘,裡面栽種着一些荷花,此時池中綠荷,剛剛冒出尖角。
池水碧綠,水中又有一些色彩斑斕的魚兒四處遊動。
雨晴跟在這些人的身後,當發現何九叔在這幾個人面前,極盡其力的奉承巴結之後,她明白這些人一定是何九叔惹不起的大人物。
院後雅閣,那是自己的居處,那是陳少安,陳大哥給自己包下的住處。可現在何九叔卻要領人過去,但她卻不敢言語。
她只是一個低賤的妓子,雖然有人出錢包了她的身,而且已包了她好多年。只是那個人,卻從沒在她的房中真正過夜過。
北鎮上魚龍混雜,雨晴根本不關心這些大人物,又都是一些什麼人?
雨晴看着水中游來游去的魚兒,這些小魚自被從江河之中捕捉到後,就被放養到這片小小的池塘裡,這一生也許再也不會有機會離開了!這一生,也只能在這一小片池塘裡過活。
看着它們似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然而,又有誰能知道?它們不停的遊動,是不是因爲寂寞,又是不是爲了終有一日,回到自己闊別已久的江河!
然而它們卻不知道,它們永遠遊不出這一小片地方,這裡是它們最終的歸宿。
自己就如同這些魚兒,這個妓館就是那束縛自己的池塘!儘管自己向望自由,思念自己那遙遠的家鄉,可是也許自己一生也不會有那個機會。
自己只是一個苦命的弱小女子,十四歲時就被人牙子拐賣到了這裡。
剛被賣來時,自己也哭過,也鬧過,也曾自尋短見過,可是換來的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兇狠的懲罰!那妓館裡的龜公和老鴇們,有的是讓你生不如死的手段!
作爲那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姐妹們地勸說下,以及還報着那一絲對美好的幻想與嚮往,自己堅持了下來。
後來,在十五歲時又有了小月,這個更小的姐妹陪伴,自己漸漸有依靠。
日子在練習歌舞中,一天一天的過去。
自己終於到了十六歲,二八年華是所有女孩子最美好的一段歲月,然而對於妓館裡的少女來說,卻是一個惡夢的開始。
十六,是妓館裡的清倌人,正式成爲妓女的年紀。
爲了能將這些女孩子賣出一個好價錢,每當妓館中的女孩到了十六歲,都會舉行一個盛大的選秀會。
選透會上這些女孩就象商品一樣,被包裝得十分美麗,站在臨時搭起的一個小舞臺上。
而臺下就是那些猥·瑣,骯髒的男人,這些可惡的男人,會根據這些女孩的姿色,報出初·夜的價錢,最後誰出價最高,誰就成了這女孩的第一位恩客。
雖然自己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還是一個出生在江南的女孩,可是自己絕不肯認命,也不準備在這裡,象那些姐妹一樣,過完自己悲慘的一生。
決定自己命運的那一天,終於來了。
自己早在袖子裡偷偷藏了半把剪刀,如果真到了那一刻,那麼自己寧可用這把鋒利的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願過這種苟且的生活。
那也是一個五月,自己清楚的記得,就是幾年前的今天。那一晚,自己遇到了他,自己永遠也不會忘了那一晚的情形。
他那天剛剛出了一趟差回來,喝得有些醉了,甚至就連他那一身月白色的長衫,都灑上了不少酒漬。
可他長得很英俊,自己見過的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相貌。雖然他喝醉了,可他的眸子卻依舊很亮,笑聲也依舊響亮。
他正在和一羣人喝酒,喝得很豪氣,也很瀟灑,整個大廳裡都是他不羈的笑聲。
可當自己神情麻木地剛剛走到臺上,他忽然停住了笑聲,手中端着酒,就那樣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之中卻沒有任何的情慾,而是一種隱隱的痛惜,不至是痛惜,那目光裡好象還摻雜了許多許多的東西……
那時自己不明白那目光裡的含意,現在,自己已經明白,那是一種痛楚的思念……
他拿出所有的錢,只是爲了自己,另一個肥胖的商人也在競價。
自己那時候好期盼,期盼着他能勝出。到了最後,他的錢已經不多了,甚至連與他喝酒的那些人的錢都借了出來……
可他出的錢,依然沒有那個商人多,她當時漸漸的絕望……
那個商人得意地笑着,而自己也悄悄地攥緊了那半把剪刀。
他看着那個商人,忽然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是那般好看!
他忽然微笑着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拳砸在那個商人的臉上,將那個商人的臉,都打開了花,事情鬧大了!
這所妓館可是何九叔的產業,而北鎮上又有誰敢在何九叔的地方鬧事?!
可是他卻敢,甚至當何九叔趕來的時候,他還不肯停手!
本來從不敢看人打架的自己,那一晚卻一點都不害怕!他揮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腳,都是那般的好看,那般的帥氣!
那是何九叔第一次沒有懲治敢在妓館鬧事的人,對他似乎還很客氣,更是破天荒的並沒有因爲價錢的高低,而將自己送給那個商人,而是讓他成了自己的入幕之賓。
那晚,他一直喝到半夜,才被人送到自己的房中。
雖然自己對他並不討厭,可這個時候,依舊讓自己很害怕。
攥緊了袖中的剪刀,只要他敢胡來,自己就……
他進了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不知在哪又摸出一壺酒,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着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
自己不知該怎麼辦,只是默默的坐在牀沿上,更不敢去看他。
一壺酒很快就喝完了,他忽然站了起來,自己好害怕,生怕他接下來會對自己做什麼?
他只是站了起來,看着緊張的自己,溫柔地笑了一下,“把你袖子裡的東西放下吧,那根本傷不了我,別弄傷了自己……”
自己更是緊張,握着剪刀的手指都在顫抖。
“你別過來,不然,不然……”
自己記得說完這句話後,眼淚已落了下來。
他又是一笑,忽然轉身向房門走去。
“你睡吧,我去外邊,我那個小侄子還在等我……”
他就那樣走了,只留下怔怔的自己。
第二天,老鴇子紅姐,突然告訴自己,他已包下了自己,不用象其他的姐妹那般去接客。
從那天起,他便深深地留在自己的心中,他就是陳少安,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