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沒有任何情感色彩詭異的青銀色雙瞳,那殘忍的笑容,還有融合了陸逸塵和自三的面容!這畫面上的一切,已將他的思緒擊打得混亂不堪!
那地獄般的畫面在腦海中不停地回放,他徹底陷入了茫然……
如果那將是最終的自己,又是發生了什麼?會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夜十九不停地自問,不停地去想要尋找答案!
突然,就在這一瞬間,夜十九身周的景物變了……
他茫然四顧中,再看不到原本應該在身前的柯瑪大師!
眼前的景物快速的變幻着,轉換得讓人目不暇接,最終,身周的景物終於停了下來,這是什麼地方……
現在,他正站在一個寬敞的院落裡。
青磚碧瓦,幾棵青梅樹,還有一叢青翠的綠竹!
眼前的院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是嘯虎關,林棠元帥的府衙後院!
這是?這是我的家!
院子裡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帥府裡的人,一個個從自己的面前經過。
那些面孔如此熟悉,自己也從不曾忘記!嚴厲但慈愛的父親,溫柔賢淑寵愛自己的母親……
諄諄教導自己的三叔陸逸塵,正負手而立,手中握一卷書,就站在那叢綠竹旁邊。
修竹青翠,風姿俊逸,三叔依舊那般瀟灑英俊……
最寵着自己的二叔李虎,手中正拎着他那個碩大的酒囊。
七叔公孫野,罕見的沒帶他的鵰翎弓,八叔劉子夫,揹着那隨時都能熬出苦藥汁的藥壺。
十一叔申厲,正擦拭着他那把瘦窄的斷水刀……
原來他們都還活着,現在都好好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看到這些摯愛的親人們,這一瞬間兒,夜十九早已是淚流滿面。
他好想奔過去,緊緊抱住這些親人!告訴他們,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們,念着他們!
也想問一問,這些年他們都去了哪裡?爲什麼要留下孤單的自己……
一個扎着小辮子的小女孩從人羣中跳了出來,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伸出粉嫩嫩的小手,笑着說:"十九哥,咱們出去玩吧,快點嘛!"
夜十九看着那漂亮的小女孩,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他不禁喃喃,"媚兒,真的是你麼?媚兒,你可知道哥哥這十年來,一直都在苦苦地尋找你麼?……"
"哎呀,等等我,不然媚兒就再也不理你了!好十九哥,快等等我啊,嘻嘻……"小女孩笑着,跳着,正撒着嬌……
沒錯!這就是媚兒,我的媚兒妹妹!
抹了一下淚水,夜十九笑了,終於找到媚兒了!他向陸三叔望去,大聲喊道:"三叔!三叔!我找到媚兒了,我終於找到她了!您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三叔?"
他大聲地喊着,可是不知爲什麼?遠處的三叔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喊聲,也沒有任何的迴應,只是和他身邊的人說着話,甚至滿院子的人好家都沒有聽到他的喊聲……
小女孩向着夜十九跑來,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那雙大大的眼睛已笑成了一對彎彎的月牙,粉嫩的小手伸向夜十九,口中格格地笑着……
夜十九顧不得三叔是否聽見他的喊聲,伸出手去握那小女孩的手,一握,卻握了一個空。
小女孩繼續向前跑着,夜十九怕撞到了她,剛要去躲避,可那小女孩已穿過了他的身子,徑直向前跑去,彷彿他只是一片空氣,並不曾存在……
夜十九轉過身子,向小女孩跑去的方向看去。前方,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站在那裡,那男孩比同齡的孩子要高大許多,此時小臉上正洋溢着歡笑,看着小女孩的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裡全是滿滿的寵溺……
那個男孩,是小時候的自己。
夜十九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小女孩跑到了男孩的身邊,倆人手挽着手,一起向外邊跑去……
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他們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的喊聲,難道這是一場夢嗎?
夜十九呆了,怔了!
他突然伸出手向自己的腿上掐去,捏住腿肉的那一剎那兒,他又停住了手……
如果這是夢?那就讓我繼續作下去吧!
至少,在這夢裡我可以看到你們,我摯愛的親人!
在這個夢裡我不在孤單!這個夢裡,我能和你們相伴!
如果這是個夢?我不願意醒,也希望永遠永遠都不要醒!哪怕沉淪在這個夢裡一生一世,我也心甘情願……
他含着淚仔仔細細地看着每一個人,從前他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如此用心地看過這些生活在他身邊的人……
但現在哪怕是在夢中,他也要把每一個人都刻畫在腦海裡,從此永遠地留在記憶裡!永遠也不會被抹去,永遠也不會忘記……
母親林秀,依然是那麼端莊賢淑,她慈愛地看着兩個跑出的孩子,又大聲叮囑了幾句。回過身看到父親李沉石的衣角沾了幾點灰塵,忙伸手去爲父親撣去衣袍上的塵土。
父親呵呵憨笑着,要自己去弄,卻被母親白了一眼,"你呀?兒子都七八歲了,還是不知道乾淨一些!今個,是老四大喜的日子,你這做大哥的,怎麼還象平日一般大大咧咧?"
那幾處灰塵,早被勤快的母親拂弄乾淨了,又爲父親撫平了衣袍上的幾處褶皺。
二叔李虎拎着他的大酒囊,滿滿地灌了一大口,看着母親笑道:"還是大嫂心疼大哥,象我們這些孤家寡人般的傢伙,就沒這等福氣了,嘿嘿……"
"你呀,要想享這福氣,那就抓緊一些,你若是看中哪一家姑娘了?嫂子就給你作媒去!保準讓你娶到家!你看看人家老四,今個兒,就要作新郎倌了!"
"大嫂,二哥他呀,這輩子就相中他那個大酒囊了!哈哈……"八叔劉子夫一邊擺弄着隨身的藥囊,一邊笑着打趣。
"可不?這二哥呀,老婆可以不娶,這酒嘛?那可是不能離了手!哈哈……"
一羣人都是哈哈大笑,不停說笑打趣着二叔李虎。
二叔李虎伸手搔了搔後腦勺,黝黑的臉上也看不出羞惱。又喝了一口酒,嘴裡嘿嘿一笑,"去,去,去,你們懂個什麼?俗話說的好嘛,說是酒中自有黃金屋,酒中自有什麼?什麼玉來着了……老三,這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呵呵……二哥啊,那是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三叔陸逸塵笑答道。"不過,二哥,你這可是酒,好不好?"
"嘿嘿……你們這些書生呢,喜歡書!而二哥我呢,卻是愛煞了這酒!既然都是自己的性情所好,那麼這書呢、酒呢,自然就是同個一道理了!理所當然也是一樣的了!所以呢酒中就有黃金屋,酒中也有顏如玉了!哈哈……"
"哈哈……"
一羣人聽得都是開懷大笑,滿院子裡都是歡暢的笑聲。
看着這一幕,夜十九情不自禁的跟着一起微笑,笑着笑着眼角又流出了淚水……
笑了一陣兒,父親李沉石笑道:"這個憊懶的傢伙,滿口還盡是歪歪道理呢!哈哈……哎,老四怎麼還沒出來呢?還沒打扮停當麼?都快要到時辰了,別耽擱了接新娘子!你們幾個再進去看看!"
七叔公孫野笑道:"大哥,十一弟申厲,還有郭不離和郭不棄他們幾個早進去了,估計是蕭四哥哪裡穿戴的不妥當,他們又幫忙拾掇去了……"
"唉呀……你們這些個粗魯漢子,嫁了你們哪,真是要操一輩子兒的心!來,還是讓我去看看吧!"
母親林秀笑着快步向四叔蕭慎的院子走去。
不大一會兒,就見一羣人就擁着身穿大紅吉袍四叔蕭慎出來了。
四叔蕭慎臉上掛着笑,身子略顯僵硬,顯然是穿不慣這一身吉袍,不時用手拽弄身上的袍子。
母親在一旁讓他不許亂動,又爲他扶了扶了帶着花翅的帽子。
"看着沒有?還得是嫂子出馬!呦呵!你們看看,這蕭老四打扮的還真是人模狗樣的啊!嗯,還別說,還真有幾分新郎倌的樣子哪!"李虎大聲說笑着。
"二哥你呀,真是狗嘴吐不象牙來!哈哈……"四叔蕭慎笑着回敬道。
平日倆人關係最好,成天鬥嘴早就說笑玩鬧慣了。
"那才說咱們是兄弟呢!我是狗嘴裡沒象牙,你是人模狗樣!這說來說去,咱們這可算是狐朋狗友了嘛!哈哈……"
"去,去,這二哥又說渾話了,哈哈……"
"二哥呀,你這詞甩的可不咋地?敢情兄弟們都讓你給繞進去了,哈哈……"
"哈哈……好了,各位兄弟,眼看着時辰快到了,咱們還是去接新娘子要緊!要不,魏萍姑娘可該等得着急了!這晚上再不讓老四進洞房?可就麻煩了!呵呵……"
"哎呀!大哥!你怎麼也跟着二哥學壞了……"
"哈哈……"
"呵呵……"
衆人一起笑鬧着簇擁四叔蕭慎向院外走去。
夜十九自從見了叔叔們的歡笑,臉上的淚漸漸幹了。看到這些叔叔們的笑鬧,臉上也不禁掛上了開心的微笑。
衆人都出了院子,他也趕緊在這羣人的身後跟了過去。
可是他們走得好快呀,怎麼就追不上?前面的人羣越走越遠……
夜十九拼命的追着,可是雙腿卻如同灌了鉛,怎麼也邁不動步。
眼看着前方的人影越來越遠,不行!我要追上去,我還要和你們在一起!剛要運起真氣去追,忽然卻發現自己體內空空如野,連一絲真氣也沒有,平日運用自如的傲天訣,居然不知道何時消失了?
夜十九急得滿頭大汗,拼命的跑着,大聲地呼喚着。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和他們在一起!那怕就讓我再聽一會兒他們說的話,再看一會兒他們可親的面容……
哪怕,哪怕只讓我再看上一眼!
前方漸漸模糊,那一羣他摯愛的親人們慢慢地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