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隕目光淡淡的，靜靜看着張揚。
他知道，張揚肯定認出來了的。
不爲別的，因爲曾經在戰場上一起征戰過的緣故，那時候千隕還沒有那麼赫赫軍功發跡的時候，也還沒開始戴面具的時候，還是不少武將見過他的臉的。
而他的臉，又的確是太讓人過目難忘。
於是張揚一下子就驚呆了，但是卻看到千隕的頭微微側了側，眸子輕眯，朝着衛兵身上看了一眼。
張揚很快會意，殿下肯定是不想聲張，所以馬上就反應過來了，輕輕咳了兩聲，眉頭淺淺皺着，對衛兵說道，“沒你的事兒了，去忙你的吧。”
衛兵趕緊應了一聲，行了個禮又崇拜地看了月影一眼之後，才轉身離開，他倒是沒什麼懷疑的，最多也就只覺得千隕和葉風回是什麼殿下派來帶話的使者之類的吧。
小兵的心思都是很淳樸很單純的。
這小兵一走，張揚面色馬上就變了，噗通一下就在千隕面前單膝跪下了。
“殿下！臣拜見殿下！”
張揚聲音都有些抖索，顯然是激動的。
千隕沒有做聲，只依舊定定站着，也不讓他起身來。
月影倒是察覺到了爲什麼，在旁邊就提醒了張揚一句，“張統領，這位是睿親王妃。”
張揚這才反應過來，匆忙擡眸朝着葉風回看了一眼，心道，這就是西北那隻瘋狗……哦不，那隻母老虎？
“臣拜見王妃！恕臣眼拙，沒能認出來。”
張揚說了這話之後，千隕才淡聲道，“起來吧，進去說。”
張揚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千隕才牽着葉風回走了進去。
張揚的屋裡沒別人，不難看出裡頭的亂七八糟。
桌面上堆滿了各種文獻手令軍報等等，地上還有先前他不小心碰掉的茶盞，碎成三瓣，卻是沒有茶水灑落，顯然早就已經喝空了沒續上。
張揚請了千隕和葉風回在客座主位上坐下了，這才趕緊手忙腳亂給他們倒茶，只是茶壺裡的茶早就已經涼了。
“別忙了，坐吧。”
千隕下巴朝着椅子擡了擡。
張揚應了一聲，就趕緊坐下了，端端正正的，明明年歲已經不小了，此刻卻是真的特別恭謹端正的樣子。
“張揚，看起來，你這日子不怎麼好過啊？”
千隕只開了個頭，張揚就苦了臉，“殿下英明，臣這日子真是……比黃連還苦啊，還不如去西北打仗呢，戰死都比這小火慢燉的折磨來得痛快不是？”
千隕脣角淺淺抿了一下，“王城的局勢，說來聽聽吧。這次和內人來的是臨時起意，倒是也沒提前調查王城具體的情況如何，”
張揚有片刻的遲疑，因爲他雖然是個武將，但是在軍部從事多年了，多少還是有了些許政客的意識在，此刻也清楚，王城的局勢之類的，目前恐怕算是機密吧？
起碼，是不能夠隨便告訴親王殿下的。
他片刻的遲疑落在千隕的眼裡，而張揚只看到千隕的眼睛裡那些似笑非笑的情緒，一下子就讓他有些頂不住。
“殿下，我……我是帝國的臣子啊。”
這一句話就表明了他的立場，不是屬於端王，也不是屬於千隕，而是屬於帝國。
千隕笑了笑，很淡，就只是脣角的一個細小的弧度而已，“我也是帝國的親王。其實你不細說我大概也是知道的，已經先去別院見過父皇了，現在只看你願意不願意說了。”
這一句話裡頭，就有些深意了！
張揚不傻，聽出來了！殿下知道局勢的大概，現在來細問他，就是看他怎麼表態了！是站在端王那邊，還是站在殿下這邊！
他眉眼裡頭有着深思的情緒，最後終於理智戰勝了規矩，理智早就已經告訴他了，端王必敗。
因爲他和睿親王是曾經一起在戰場上打過的，這個年輕的親王殿下是個怎樣沉穩的性子，那是定然要成大事的，那個時候他就能夠看得出來。
所以理智告訴他，應該站在殿下這邊。
於是，張揚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從王城守備軍的調動和國喪的大支出，以及現在財政署焦頭爛額，並且端王因爲這一系列的壓力，其實最近身體有些不太好，御醫官已經出入御書房好多次了。
聽着張揚說完這些之後，千隕倒是沒有馬上說話。
葉風回坐在一旁原本也是一語不發的，此刻，終於淺淺笑了笑，側目看向千隕，“喏，我說得沒錯吧，財政署撐不起來，國庫快沒錢了，錢都在我手裡，現在的局勢劍拔弩張的，財政署又不敢貿貿然激怒你，所以也就不敢在稅收上對我收下的這四大商號發難，於是端王陷入了一個勉力支撐的絕境，國庫沒有錢了，兵養不起了，軍部壓力很大，軍餉就快發不出來，又不能貿然增加賦稅怕民反，所以就只能這麼拖一天是一天的。”
“這些我們之前都已經猜到了的，帝國打不起一場內戰，其實這樣也好，反正你最不希望看到帝國生靈塗炭，帝國的兵曾經同仇敵愾現在要互相拔劍相對，這不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麼？”
葉風回說得挺平靜的，甚至是平淡，就像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張揚聽着她這話只覺得心尖都在打顫顫，這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啊？短短一番話就將局勢講得清清楚楚的！
千隕淡淡笑着，點了點頭，“嗯，也對，這樣也好。”
他伸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已經看向了張揚，淡聲問道，“張揚，我倒是可以給你不少走出目前窘境的辦法，你是想跟着我活，還是想跟着端王一起下地獄？選擇的機會只有一次，好好選。”
張揚先前都已經直接將王城局勢全部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了，眼下哪裡還有什麼不懂選的？自然是當下就趕緊說道，“臣自然是追隨殿下，萬死不辭。新帝是扶不起來了，其他的臣子是什麼心態，臣不知道，但是軍部的幾乎是個個都清楚的，清楚殿下您的實力，清楚殿下您的財力，更是清楚目前的兵力，帝國打不起內戰，一個是國庫根本供應不起來，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就目前的兵力所向，根本打不起來。”
張揚輕嘆一口，“現在，放眼整個蒼瀾大陸，有誰敢和西北睿親王麾下的數十萬鐵騎打一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