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回這話一出，封彌燃頓時語塞，目光一滯。
定定看着她。
葉風回伸手輕輕摸了他的臉，兒子長大了，早就已經不再是自己印象中數年前那個粉嫩的小男孩兒了。
他懂事，孝順，歷盡了常人所想象不到的苦楚，卻始終堅強，心中留存希望。
他是個好孩子，是這世間最好的人。
葉風迴心裡一直就知道，所以也清楚，自己這麼好的兒子，值得最好的姑娘。
妮洛就是那個好姑娘，所以葉風回纔不希望任何人因爲自己而耽誤了什麼，尤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因爲她這個母親，而耽誤了什麼。
“洛洛懂事，她不會在意那些的，她也敬重你，當然也清楚，眼下你纔是最重要的。”
封彌燃沉默了片刻，就恢復了言語，張口就低聲說了一句。
他說的當然也是道理，妮洛是個懂事的姑娘，誰都清楚。
但……
葉風回輕輕搖了搖頭，看着自己的兒子，“兒子，懂事是妮洛的優點，但，真正在意對方的話，是不應該利用對方的優點，而是要心疼對方的優點，明白嗎？”
封彌燃愣了一下，似是一時半會兒並沒有反應過來母親言語的深意。
葉風回見他不答，就繼續說道，“懂事是她的優點，你就應該考慮到她因爲懂事，而獨自揹負了多少，你應該心疼她因爲懂事所要揹負的，而不是利用她的懂事，讓她一再無止境的妥協。”
原本葉風回沒打算繼續說下面的話的，但是眼前這是自己的親兒子，作爲一個母親，她能說的，還是得說，於是，她聲音不由自主低啞了幾分。
目光裡似是有淺淺的哀傷渲染，“就正如同，你父親的優點是他心懷大義，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他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心疼他的大義會給他帶來多大的責任和重擔揹負。而不是利用他的優點，讓他擋風擋雨擋刀槍，而我高枕無憂心安理得。”
母親的話都已經說到了這裡，更是提到了父親。
封彌燃怎麼可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呢，他抿脣不語，但胸中已是心如明鏡。
也就明白了母親先前所說的，妮洛這姑娘不容易。
洛洛的確是不容易，她一直在心疼他的優點，知道他的孝順，於是她一再的遷就幫襯照顧着。
他的確是欠她，太多太多了。
好一會兒，封彌燃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自幼聰慧，想必是明白的。”
葉風回淺笑，目光欣慰，“而且，我作爲一個母親，當然也不想利用我兒子孝順的優點，而致使你一再遷就我，爲了我，你連自己的生活都快放棄了。我不想要這樣。”
“你是我娘。”
“正因爲我是你娘！”
葉風回斬釘截鐵地說着，聲線裡的沙啞聽上去似是又明顯了幾分，卻是沒再繼續往下說。
她身在地獄，並不代表，她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和她在地獄裡待着，她自己就好，她一個人就夠了。
似是看出了母親的情緒，也正如葉風回所說的，封彌燃實在是……太懂事了。
所以他並沒在拒絕，也沒再多強求什麼，就點了點頭，“母親，您別生氣，我聽您的。”
葉風回似是鬆緩了些，脣角艱難的動了動，好一會兒，彎出了一個笑容來，看着封彌燃，有些語重心長，“你就和你六伯六伯母還有外祖母他們一道回去，好好把婚事張羅了，帶着妮洛去皇室宗祠拜一拜，把她的名字寫進皇家族譜裡。然後到時候，你是想留在帝國還是來加索，都隨你高興，我就在這裡，跑不了。”
封彌燃雖是對她那麼多那麼多的不放心，但還是沒有忤逆她的意思，依舊是點頭。
但是，卻是目光堅定，灼灼地看着她，“好。娘，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絕對不能有什麼極端的想法。父親將您託付給了我，這是我對父親大人的承諾，若是您有個什麼事情，我也就只有以死謝罪了。所以，您一定得答應我這個。”
葉風回聞言，輕輕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尋死的。你對他有承諾，我又何嘗不是一樣呢……好了，我過來想和你說的就是這麼個意思。說了我也就放心了。”
她似是真的就放了心了，再沒提這話題，倒是抱着燼兒和封彌燃一起逗弄起來。
似乎先前的那話題，很快就被母子倆拋諸腦後。
一直到葉風回要回去休息的時候，封彌燃才握住了母親的手，低聲說道，“我會和外祖母他們一併回去，帶着妮洛一起，我會娶她，風風光光的。去路遙遠，母親你身子不便，我的婚事，你就別操心了。你照顧好自己，在你生產之前，我會趕回來的。”
葉風回看着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他和他父親，一個樣。
長得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說，性格里的成熟穩重都分毫不差。
葉風回將燼兒交給了母親照料之後，就從封彌燃的居處離開。
只是，葉風回卻沒有回那個，大家爲她安排的，環境雅緻又清幽安靜的院子。
腳步是不疾不徐的，但卻每一步都很堅定，朝着一個方向而去。
那，是千隕尚未離開之前。
和她一起居住的院子，她和千隕在這個院子裡，無人打擾地相處了幾天。
分明以前朝夕相處了那麼多的時光，每天睡前最後看到的是他的臉，醒來一睜眼看到的也是他的臉。
那麼那麼多的獨處時光，但記憶總歸是越新鮮的越深刻，眼下回想起來，最深刻的除了他臨別時，她撕心裂肺的那些痛之外。
就是在這院落裡獨處的那些時光。
一幕一幕都無比清晰，彌足珍貴。
只不過，茱萸早就讓人將這院落守起來了，就像是她當初讓人好好守護着那已經坍塌頹敗的靈族密殿遺址一般，守着這裡。
葉風回一步步走來，站在院子門口的幾個靈族士兵，看到那一道雪白纖細的身影越來越近，都有些不知所措。
“阿回大人。”他們先是恭謹行禮。
葉風回平靜說道，“我要進去。你們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