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封彌千隕。”
千隕的這句話其實聲音很輕，他甚至很勉強才找回了言語的功能，他已經好多好多年都沒有說過話了。
獨自困在無底虛空裡，以前還有阿克薩爾隔三差五的出來冷嘲熱諷幾句。
後來阿克薩爾與迦羅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意識拔河戰，於是，就連這聲音都沒有了。
什麼聲音都沒有，他的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死寂的。
這死寂，持續了足足近四千年。
在這樣長的時間裡，獨自一人，孤獨，會將人折磨得幾乎瘋掉。
任何人都撐不下去，就連千隕也是一樣，如若不是因爲心底裡還有信念支撐着的話。他早就瘋了。
所以如若不是因爲面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一直在說話的話，千隕幾乎快要忘記應該怎麼說話了。
他艱難恢復了語言的功能，能發出來的聲音乾澀沙啞，極限的音量也就是這樣輕輕的一句。
但，這簡短的一句卻如同有萬斤重一般，撞進了曉曉的耳朵裡。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個名字的主人，她從未見過，但這個名字的主人的事蹟，她卻是沒少聽過。
姑娘已經懂事了，所以很早就知道，自己基本算得上是遺腹子。
父親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了。
其實曉曉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父親回來了……
他會喜歡我嗎？他會像哥哥們一樣，對我很好很好嗎？他會和孃親一樣，覺得我很乖嗎？
這些，她都是曾經想過的。
但是眼下，他就在眼前了，曉曉卻是手足無措了，渾身僵硬着，不僅緊張，甚至有些害怕！
其實，這纔是正常表現。
畢竟這是從來未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現的人，任誰也不可能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就興高采烈地衝上去，一陣激動淚流。
她畢竟……不認識他。
所以封彌曉曉甚至往後退了幾步，目光閃爍着，聲音都有些不利索了，“騙……騙人。”
千隕聽了這話之後，眸中的神色略略怔了一下，他倒是能夠理解她的害怕。
畢竟作爲父親，他錯過了她的所有時光。錯過了她和燼兒的成長。
於這一雙兒女而言，他只不過是個……陌生人。
想到這裡，心頭不免有些難受，但，千隕面上卻是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來，很溫柔。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爲什麼就你一個人？”
他說了一句，每個字都很慢，他還在適應自己言語的功能。
曉曉依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答道，“我在種東西。”
說着，她就伸手指了指地面上兩個小小的……蘑菇，血靈還沒長好，所以看上去，就像兩朵紅色的小蘑菇。
“嗯？”千隕循着她的手指看了去，看到了那兩朵小蘑菇，“血靈麼？你爲什麼要種這個？”
曉曉雖是還有些緊張，但是，還是對他有問必答了。
不知道爲什麼，大概是血脈真的是一種能在冥冥中無形牽引的神奇存在。
曉曉就是對他感覺到，很親切。
她小聲說道，“我大哥要過生辰了，我想親自種出血靈，送給他當做生辰禮物。”
其實千隕在聽到她說在種血靈的時候，就想幫幫她的。
但是她說她想要親自種的時候，千隕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孩子想要自己親力親爲做的事情，做長輩的最好不要幫手。
於是，千隕就在兩株血靈前頭蹲了下來。
曉曉看着他蹲下，也就跟着蹲下了，抱膝蹲着，目光看着他。
千隕伸手指了指血靈的蘑菇傘頂和柄相接的位置，說道，“想要讓血靈更好地吸收靈力的話，你的靈力應該從這個位置灌溉，這樣能事半功倍。”
曉曉聽了這話之後，就伸出手去，手中凝出靈力來，按照他說的方法試了試，的確就察覺到了他所說的辦法的確不錯。
她目光閃爍，脣角露出了笑容來。
千隕看着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對靈力的操控很是嫺熟，心中不由得欣慰，忍不住說道，“你的靈力，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聽到這話，曉曉愣了一下。
她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轉頭認真看着他，聲音小小的，但語氣卻很認真，問道，“你……真的是我爹爹嗎？”
千隕看着她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呢。娘很想你，哥哥們也很想你，我……”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
千隕依舊溫柔地笑着，擡起手來，卻是沒馬上做出自己想做的動作，看到了女兒的表情裡沒有什麼牴觸，千隕的手才輕輕落了下去。
落到她編着蜈蚣辮的頭頂，輕輕的摸了摸。
“我去的地方，很遠，回來的路一點都不好走，需要想很多的辦法，所以才耽誤了這麼多時間……”
聽到千隕的話，曉曉的眼睛驀地睜大了起來。
然後她就點了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
還不等千隕做出反應，女兒就已經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撲到了他的懷裡，“你真是我爹爹，你說的話，都和孃親說的一模一樣！”
葉風回與千隕之間的這種默契，是很難用言語來表明的。
所以哪怕他們並不在一起，有時候對於一些問題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樣的。
曉曉還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問過孃親，爹爹呢？
葉風回也就是這樣回答她的，你爹爹爲了保護孃親，爲了保護大家，去了很遠的地方，回來的路很遠，很艱難，所以爹爹才一直沒有回來。
但，他肯定會回來的。總有一天。
只不過曉曉從沒想過，這個總有一天，就是今天。
千隕緊緊地摟着懷裡這個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熱淚盈眶。
“好了，乖寶寶。我們回去吧，我想，你孃親應該已經等急……”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聽得遠處傳來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千隕渾身一震，甚至不用轉頭去看，他都能猜到，是誰。
一瞬間彷彿心臟被攫緊了，呼吸不暢。
像是世界都被放慢了一般，千隕慢慢轉過頭，就看到了那張他朝思暮想了三千多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