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單調的世界。映入眼簾的盡是廣袤無垠,起伏連綿的沙丘,在陽光的照射下,默默地散發着灼熱的黃色,一片死寂,毫無生息。
被烈日常年炙烤着的沙礫,散發着乾熱的氣息,貼近地面的空氣也感覺到了厭惡,紛紛欲逃,搖曳着婀娜的身軀,緩緩上竄,遠處的景觀模糊朦朧,恍若是異界在人世間的投射,又恍惚夢中出現過的片段,那麼飄渺虛幻,讓人捉摸不定,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任何人,若是置身其中必然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宛如那無數不起眼砂礫一般,困在這連綿不知哪裡纔是盡頭的沙丘中,永遠也無法逃離。
一條大道,就從這片浩瀚的沙漠中穿過,大道的兩頭分別向南北延展着。南起呼羅珊的木鹿,北達布哈拉。
沙漠深處,有星點的翠綠色分佈在這條大道的附近,在濃重的死亡氣息當中,展示着頑強的生命力。昨夜,有上千的不速之客來到這裡,讓這裡出現了久違的熱鬧。
沙漠中珍貴的水源,讓那些不速之客在短暫的喧鬧之後,又迅速回復到了沉寂,紛紛安靜地牽着馬匹,趴伏在沙丘上,釋放着身上的疲勞。
相對於寬廣的大漠,那上千人馬是那麼的渺小。可大漠卻絲毫不介意,只是默默地陪同着它的客人,在夜色中,感受着時光慢慢的流逝,直到又一個白天的到來……
“這個鳥地方,除了沙子還是沙子。還說狩獵,我看是被烈日狩獵還差不多。”
黑塔站在一個沙丘前,用刀和沙丘上的沙子較着勁。
護都在他附近坐着,喝着水。黑塔的埋怨一字不漏地鑽進他的耳朵裡,似與心中所想有共鳴,卻忍住附和,側頭看向遠處和骨啜在一起的李懷唐,道:“將軍自有將軍的安排,跟着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吃過虧?”
“可是,你說,我們爲什麼不到東面去,西面去,那裡的綠洲密集,就偏偏來南面,這裡除了沙漠還是沙漠。鳥影都不多見一個。”
黑塔憋不住內心的鬱悶,發起了牢騷。
“這裡附近的綠洲,早被突騎施人光顧過了。除了屍體,你認爲他們還會留下點什麼東西給你?”
護都開始和黑塔頂槓。雖說護都歸順李懷唐的時間要比黑塔遲,可護都的忠心絲毫不比黑塔少。
護都永遠都感恩李懷唐,如果不是李懷唐,他護都依然還是一無名小卒,渾渾噩噩地得過且過,也不會有他現在的妻子烏絲,更不用說那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生目標:跟着李懷唐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黑塔的臉漲紅,由於臉色向來都是黑的,所以看起來,猶如豬肝色般難看。黑塔也知道護都說得沒錯,可他的心裡就是有點不爽快,以往哪次出征不是滿載而歸的,就這次覺得有點窩囊。
“那個骨啜,越看他就越不順眼。一定是他鼓動將軍到這裡來的。”
無處放火的黑塔將怒火轉移到了骨啜身上。
“快別說了。將軍過來了,讓將軍聽見你的廢話,說不準就把你那個白嫩嫩的波斯娘子給罰沒了,然後獎賞給我護都,嘿嘿……”
護都抹了抹嘴巴,露出了一副很那個蕩的笑容。
黑塔趕緊地閉上嘴巴,示威地向護都擺出了一個拳頭。
“護都,看你那笑的,嘖嘖,我都想踢你了。”
李懷唐飛馬過來,輕巧地從馬背上落了下來,站在他倆面前。
“將軍!”護都和黑塔同時叫了出來。
“鷹騎的斥候還沒來消息?”
李懷唐一直都堅持把軍隊拉到布哈拉之南呆着,一來,可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等那別有用心的人開始惦記自己的時候,無從找起,自己只要等到斥候帶回消息證實布哈拉無戰事了,再悠哉遊哉地趕回去。二來呢,布哈拉一旦城破,漏網之魚肯定會逃回木鹿的,自己就在這半道上守株待兔,以逸待勞打他個伏擊。
可是,他們出來的時候,布哈拉還沒被攻破,也看不出有被攻破的任何跡象,更別遑論布哈拉城裡的那個什麼杯弓蛇影的內堡了。所以,黑塔無法理解。不止是黑塔,骨啜也和他一樣的感受。
“今天還沒有回報。這裡有距離布哈拉有點遠,估計回來的沒那麼快。”
護都看着背面的方向道。
“怎麼樣?將士們習慣這裡不?”李懷唐環顧了一下他的部衆。
“還好,附近就這裡有水源,再呆幾天問題都不大。如果有潰軍過來,我們必定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護都指着沙丘的背後道。
李懷唐把他的還有骨啜的部衆都埋伏在了這連續起伏几個沙丘之後,潰軍如果要回木鹿,就要從沙丘之前經過。
“是嗎?”
李懷唐嚴肅地板起了臉,看着周圍的將士,除了護都,其餘一個個的臉上都寫有幽怨之色。“護都,你也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這些狼崽子,是不是都不滿意?我不管你們滿不滿意,都得給我好好呆在這裡歇着。違令者,軍法從事。”
至少有大半的人是聽不懂李懷唐所說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從李懷唐的臉色和語氣上領悟到他們將軍的怒氣。
黑塔更是羞愧,論資格他是最老的,最沉不住氣的也是他。他還真生怕李懷唐生氣起來,就把賞給他的那個漂亮波斯舞娘給收回去,那他可捨不得。
一反之前的態度,黑塔帶頭用唐言應聲道:“是,遵將軍令!”
光明部將士上下,無不積極地學習唐言,黑塔首當其中。據說,會說唐言的優先按戰功獎賞女人。這個傳說中的激勵政策,比任何說法都管用。
“將軍,有情況!”
一直趴在地上的李飛鷹用直接用唐言向李懷唐示警。
李飛鷹有一絕招,只要他趴下去將耳朵貼在地上傾聽,上百人的騎兵在數十里外的策馬震動聲是逃不過他的感覺的。
護都趕緊靠了過來,他知道,飛鷹可就那麼兩刷子,複雜的唐言他可表達不出來。
“三十里開外,五百騎左右,中速。”
飛鷹仔細地聽着,一字一字地說了出來。
李懷唐皺了皺眉頭,奇怪,怎麼鷹騎的斥候沒有消息?
“準備作戰!護都去通知骨啜按計劃行事。”李懷唐果斷下令。
“咦?有遊騎快速朝我們過來!”飛鷹又及時地發出預警。
“是鷹騎的斥候!”沙丘上,李懷唐看到了滾滾而來的兩騎。很快,一名騎士就跑了過來,爬上沙丘,氣喘吁吁道:“將,將軍。有,有敵情!”
原來,昨天,從布哈拉西城門潰逃的幾百大食軍,出城後,繞道畢國,避開城外所有的遊騎,再南下。本來,鷹騎的斥候就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布哈拉城的附近探聽消息。對於這支繞道過來的逃軍,都疏忽了。當逃軍繞回了南面道路上的時候,才被遊動的斥候發現,於是就趕緊來向李懷唐報告。
“大概五百騎左右,三百戰馬,兩百駱駝,駱駝都揹負貨物。”
斥候詳細地將敵情彙報。
羊,果然有,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