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許念娘吐血,許珺急得不行,趕緊將他扶住。從小到大,許珺從未看到過父親受傷,更不用說吐血了。這麼多年來,父親便像一座巍峨的巨山,守護着她,似乎永遠不會崩塌。
但現在……
一顆心緊緊地揪起來。
許念娘擺了擺手:“我沒事,都是淤血,吐出來反而好。”
陳三郎朝着許珺打個眼色,讓她不要再追問。許珺冰雪聰明,當即領會:一直以來,母親都是父親心頭上最爲創傷的痛,極少提及。他就像一個受傷的狼,蜷縮在無人的黑暗角落,慢慢舔着傷口。
一旦這傷口被揭開,血淋淋的,對於精神打擊要比身體大得多。像許念娘這樣的絕世高手,最大的弱點,只會是精神上的了。
“珺兒,你去做幾個菜,我餓了。”
許念娘忽然開口道。
許珺點頭,可等出去才發現,家裡只有米和酒,卻沒了食材。正當夜間,去哪兒買?
陳三郎笑道:“我去取吧。”
快步回到家裡,到後院捉出一隻大公雞,還有一隻肥碩的鴨子。雞鴨掙扎起來,叫喚出聲。
華叔趕緊跑出來,提着燈火一照:“哎呦,怎麼是少爺你,我還以爲有賊偷雞呢。”
哭笑不得,不過想來也不應當是賊,哪個小偷不長眼,敢摸來縣令大人家中偷雞摸狗?
“這麼晚了,少爺你抓雞鴨去哪兒?”
陳三郎回答:“到武館去做下酒菜。”
華叔一聽頓時明白,忙道:“我也去幫忙。”
“不用了。你睡下吧。”
說着,陳三郎大步出門。返回武館。
看見雞鴨,許珺抿嘴一笑。接過,到廚房張羅起來。
陳三郎則去陪許念娘說話,難得機會,趕緊開口提出關於刀訣的疑問:
“岳父大人,我怎麼完全看不懂呢?”
許念娘呵呵一笑:“看不懂就對了。”
“啊!”
陳三郎一頭霧水,若是看不懂,又如何理解,如何學習?太矛盾了。
許念娘卻不接着說了,話題一轉。問:“你是個修士?”
陳三郎點頭承認,這個沒什麼可隱瞞的,而且在許念娘面前,也隱瞞不了。
“你可知道,修士與武者之間的最大區別?”
“請岳父大人賜教。”
許念娘緩緩道:“武者練氣,修士淬魂。”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這個道理,其實他以前想過,也認識到了。忽問:“兩者能否同、修?”
“難。”
“爲什麼?”
“道家以身體爲鼎爐,凝練內丹。在這個過程中,內丹要源源不斷地吸收身體氣血,此消彼長。身體就很難得到提升;釋家亦然,甚至視身體爲臭皮囊,另外修煉金身。所以。他們的身體比不過武者,永遠達不到煉精成氣的武道境界。”
這一番說教很是通俗。非常好理解。念力便像寄生的草木,無時不刻吸收身體的養分。念力越是強大。吸收得便越多。而到了最後,當金丹成,金身成,原本的身體也就可有可無,能夠被捨棄了。
當然,這樣的修士堪稱神仙,鳳毛麟角,稀少得很。
陳三郎若有所思:“這就是我無法領悟刀訣的主要原因?”
許念娘點頭:“不錯。”
“那你還傳給我做什麼?”
陳三郎好不沮喪,折騰半天,原來根本學不會。
許念娘道:“因爲我看得出來,你需要。”
“我需要?”
陳三郎一怔,皺眉苦思,慢慢眼眸亮起來:顯然,許念娘已經看出了他目前遭遇的困境,所以特意傳授下刀訣,等於給予一份外力幫助。不過看不懂,不得其門而入,刀訣也無法化成外力呀。
許念娘又道:“這件事,我原本不想那麼急。畢竟拔苗助長,弊大於利。然而剛纔你也看到了,時不我待。”
陳三郎明白他指的是明天約好的決鬥。
許念娘看着他:“那麼,明天你去不去?”
“去,怎麼不去?”
陳三郎不假思索。
“你不怕死?”
“怕,當然怕,不怕死的都不是人。”
許念娘嘿嘿一笑:“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去?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實力有多少可怕。那個白頭翁,已經是一位邁入先天的頂尖人物;而他的侄子,最起碼也是後天。”
陳三郎咧嘴一笑:“那又如何,誰叫你是我岳父呢。翁婿齊上陣,必成佳話。”
許念娘呵呵一笑:“你與珺兒,只是定親。我知道你們還沒有圓房,你隨時都可以退親。”
頓一頓,接着道:“你是新科狀元郎,得皇帝賞識,前途無量,實在沒必要捲入江湖中來。”
陳三郎跳起來,指着他道:“你說的這是什麼狗屁話,珺兒我娶定了。難道在你眼來,我是個貪生怕死、眷戀富貴之徒?”
“那時候我知道你不是,所以纔將珺兒許配給你;可現在時過境遷,境況迥異,就不好說了。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從困窮走向富貴後,變化尤其大。”
陳三郎氣呼呼:“你不相信沒關係,趁着你在,今晚我就和許珺成親,你總沒有意見了吧。”
許念娘啞然失笑:“好小子,是不是做夢都想着要洞房?”
陳三郎老臉一紅,訕訕然。其實這事也沒有什麼羞於啓齒的,他血氣方剛,身邊伴着如花似玉的姑娘,能憋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
許念娘慢慢道:“不過現在還不行。”
“啊,岳父大人,你耍小婿呢。”
“真還不行,是爲了你好。”
陳三郎忍不住心裡嘀咕:我都快憋成內傷,還說爲我好……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許念娘一言帶過,閃爍其詞。
此時許珺已經把雞鴨整隻煮熟,撈出來,切成大塊,裝了四大盤,一一端上來。又用小碟裝了調味的醬料,再炒了一盤菜蔬。這樣飯菜都齊全了,擺在桌子上。
許念娘身邊從來不欠缺酒水,倒出三碗,三人喝起來。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酒桌上,最講氣氛。
今晚的氣氛很好,歷經曲折,許珺終於和父親團聚,心裡高興,所以她喝了不少。酒意涌上來,兩頰紅霞,美豔不可方物。
陳三郎也喝了多碗,他自從學會喝酒以來,這酒量頗有增長,雖然不能與許念娘相提並論,但再非吳下阿蒙。
“爹,三郎,我頭暈,先去睡了……”
許珺喃喃道,眼眸朦朧,晃悠悠進房去了。
“岳父大人,我也頭暈,也要去睡了。”
陳三郎倒光棍,就想跟着許珺去。
許念娘咧嘴一笑,忽道:“你想不想看我的刀?”
聞言,陳三郎精神一振,知道苦等的戲肉終於要來了,毫不猶豫:“想。”
反正媳婦兒跑不了,可是岳父的刀,卻難得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