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數?”
“命數?”
“劫數?”
淨空默然良久,忽而接連說出這三個詞來。
陳三郎寫完靜字,滿意地放下筆,擡頭正要說話,就見到坐在那邊的淨空突然咧嘴,咧出一個顯得詭異的笑容。
然後,蓬的一下,一股金色的火焰從他腳底焚燃而起,一下子把他全身都給燒着,圍裹住了。
“大師……”
如此變故,陳三郎都不禁吃驚,失聲叫道。
喵!
那隻貓也被嚇到了,下意識地跳躍開,跑到一邊,睜着一雙眼睛看着被火燒着的淨空,叫喚不已,叫聲當中,自有悲慼之意。
火中的淨空雙掌合十,語氣依然平靜,緩緩道:“老衲早就說過,此事乃我之業果,不成功,便成劫。這場天下浩劫,正應吾身,便不該存。希望公子日後記得,能心存慈悲,阿尼陀佛。”
說罷,再不言語。
那火十分猛烈,不過一會功夫,便把淨空燒爲灰燼,其坐着的椅子亦不復存,地上落一堆黑灰,忽有光華閃爍,若有寶物。
“喵!”
那貓興奮地叫了聲,眸子紅芒一閃。它本爲野貓,受煞氣濡染,具備了妖異,隨後吃人無數,死的活的,都有,長年累月,慢慢成了氣候。
淨空路過見到,隨手降服,用法力將其點化,但時日太短,只是表面上鎮壓下來罷了。隨着淨空逝去,沒了壓制,這貓身尚存的魔性又蠢蠢欲動起來,就想要搶奪淨空坐化所留下的寶物。
“孽畜!”
陳三郎喝一聲,一道光圈飛去。
妖貓警覺,掉頭要走,哪裡還走得掉,正被縛妖索給捆住,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陳三郎這繩索自從融合進了九根神蠶絲,品質躍然昇華,赫然已是準靈通法器,威力大增,拿捏這些小妖物真是百發百中,無一落空。當日練成之際,陳三郎曾誦道:“今日長纓在手,何日縛住蒼龍?”
言辭有誇大之說,但也足以說明這法器的厲害。
別的不說,逍遙富道眼饞此索,口水都掉下來了。
縛住了妖貓,陳三郎走過去,在黑灰中捻出一物,正是一枚色澤瑩瑩的舍利子,足有小手指粗細,十分玄奧。
這是釋家至寶!
拿在手上,立刻感受到一股柔和而慈悲的力量傳遞過來,讓人心神安寧,戾氣不生。
陳三郎腦海中本來還充斥着無數的金色氣息,依然在橫衝直撞,但突然間就變得沉穩下來,不再亂動。
“寶物雖好,卻不合時宜……”
陳三郎緩緩說道,用那面旗幡把舍利子包裹住,暫且先放到一邊去。
此物絕對珍稀,舉世罕見,更具有不可思議的功效作用。長期佩戴,能使得魂魄祥和,變得強大。但裡面蘊含的“慈悲”核心,卻與世情相違,難以行得通。
當今天下,乃是大亂之世,殺伐四起,爭城掠地,不可平息。作爲一城之主,陳三郎肩負良多,長期帶着舍利,日夜感化,一個不好,就慈悲爲懷了。到了那時,實則就和被淨空點化相差不遠。
或許,其留下此物,便是不甘心。
那樣的話,陳三郎還能南征北戰?還能殺伐果斷?
必然會大受影響。
是以現在他都不敢帶着在身邊,至於泥丸宮中殘留的金光佛氣,慢慢煉化便是。
收好舍利,再用張紙把那堆灰燼給裝起來,裹好,準備帶出去入土爲安,好生埋葬。
來到貓妖那邊,嗡的一下,斬邪劍飛揚出來,寒芒熠熠。
“我知道你聽得懂,你若隨我,便叫一聲,若不願,就一劍斷頭!”
語氣森然。
那貓倒是玲瓏,趕緊叫喚一聲,心想真是倒黴透頂,先是被淨空點化,變成了寵物,好不容易看到老僧死了,本以爲就此能脫開控制,不料又入了虎口,這新主人看來要兇猛得多,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苦也!
陳三郎滿意地點頭:“鬆綁之後,你若敢三心兩意,逃逸或胡作非爲,我自有手段治你。但如果你肯乖乖聽話,好處少不了。”
說着,念個口訣,收了縛妖索。
沒了束縛,妖貓頓時全身輕鬆,它不是不想逃,但念及那根繩索的厲害,逃逸的念頭立刻煙消雲散。再被擒住,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柄小劍氣息森然,稍稍近身都覺得毛骨悚然,不知是何等寶物來着,斬落下來,哪裡有命在?都說貓有九條命,但面對此劍,九十條都不夠看。既然這樣,不如乖乖留下來,看着是不是有好處算了。
念頭通達,它立刻跑來親暱地蹭着陳三郎的褲腳了。
“給你起個名字,就叫空空吧。”
“喵!”
妖貓趕緊叫喚,表示同意。事到如今,能有什麼不同意的?別說空空,就算是皮皮、鬧鬧什麼的都行。
陳三郎頗爲滿意它的靈性,收個妖貓也就舉手之勞罷了,他身邊可一直不曾缺乏妖物來着。相比起來,蟹和雄平那些能變幻人形,已是真正有了氣候,現在這貓,哪算得什麼。
邁步去打開房門,第一眼,便看見站在外面的許念娘。
許念娘望着他,慢慢道:“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了。”
陳三郎微笑道:“勞煩岳父大人擔心了。”
許念娘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下,點點頭:“不錯,沒有讓我失望。”
說着,轉身而去,打開了府衙大門。
“爹!”
守在外面的許珺驚喜地叫道。
許念娘淡然道:“他沒事,你進去看看他吧。別的人,都散了。”
說完,一身青衫飄然離開。
許珺趕緊進入府衙內,至於周分曹等,面面相覷了眼,還是聽從了許念孃的話,開始散開,折騰這麼久,到時間吃飯了不是?至於數以千計的民衆,他們知道陳三郎沒有被點化,不會去當和尚就放心了在,自然散去。
府衙內,許珺一下子撲入陳三郎懷中,把他緊緊抱住,生怕一鬆手,便會失去。
陳三郎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道:“怕什麼,我還在。”
“我是怕你真得聽了那老禿驢的蠱惑,去當和尚!”
許珺不無嗔怨。
陳三郎神情激動地道:“我洞房都沒進呢,去當什麼和尚?我又不是傻子……”
許珺被他這麼一逗,噗嗤一笑,笑靨如花,兩頰泛起暈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