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的秩序能讓經濟恢復發展,並繁榮起來。
這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偌大的州郡漸漸煥發生機,街道兩邊,一間間店鋪不斷開張;街道之上,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人們往來,數量每日都有增長,人聲熱鬧……
“這位狀元郎,倒有些真本事!”
城西北處,臨街一座酒樓上,一人負手立在窗邊,望着下面街道,開口說道。聲音冷峻,有一種特殊的語調,顯得慢,但每一個字,都咬得非常準確清晰,絕不含糊。
若許念娘在此,見了此人,定然能一眼認出。因爲這一位,赫然是山寨的神秘帶頭大哥,複姓“夏侯”,單名“尊”。出身前朝皇室,乃是嫡系子裔傳承。
當年大虞覆滅,有重臣護衛皇室血脈出宮逃亡,開始隱藏民間,後來爲了建立基業,掩飾身份,就落草爲寇。加上皇室,這些人一共有九脈,構建起了山寨的主體,慢慢開枝散葉。
在最初的歲月裡,爲了保持血統,也是爲了保密,九家協議,只在彼此互相之間聯姻通婚,絕不外娶外嫁。
但時間最是無情物,如水沖刷,可改變很多很多的東西事情,包括財富,包括地位,包括信仰理念……
數十年後,隨着第一代人物的相繼逝世,不少事物便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眼瞅着新王朝國運昌隆,國力鼎盛,山寨的人看不到任何復國的希望,心性不得不沉澱收斂起來,安安分分地過起日子。
生活很容易被習慣所支配左右,當習慣了安分,再想起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直到夏侯尊成爲山寨之主、直到夏禹王朝發生動亂鉅變……
只是上百年來,山寨的發展不如人意,並未如祖輩所願,建立起一份具備實力的基業。一來是因爲朝廷追索甚緊,無法放開手腳去做事;二來也是因爲世道已變,氣運顛覆,再想崛起談何容易?
在隱忍的日子裡,山寨的人想過不少辦法去滲透朝廷,拉攏屬於自己的勢力,其中有人改名換姓參加科舉考試,希望能金榜題名,從而在仕途上飛黃騰達,成爲朝廷大官。但不知怎地,派遣出去的數名子弟,其中不乏才華橫溢者,但考到最好的功名,不過是同進士而已。出身爲官,鬱郁不得志,最後竟連個縣令都混不上,實在悲催。
又山下行走,到各個州郡去,結交友朋,更不惜財富,打通關節,希望能進入官府大員的幕僚中,成爲得力人手。但命運總是如此叵測,這些撒出去的人員多遇挫折,甚至有幾次差點身份暴露,招來殺身之禍。
在外面屢屢碰壁,山寨內部也出了問題。人員之間由於某些理念上的衝突,以至於矛盾不斷。其中影響最爲巨大的,便是許念孃的叛逃。
此事猶如一柄大錘,狠狠地敲打了山寨一記,幾乎搖搖欲墜。
從那之後,山寨士氣大受打擊,很是低落。再恢復時,天下大變,動亂爆發。
這本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山寨苦心積慮數百年,便是要等這麼一個機會。
但當機會來臨,以夏侯尊爲首的諸人猛地發現,他們竟然淪爲了看客,插不進手去。更遑論說參與逐鹿天下,分一杯羹了。
歸根到底,還是山寨勢力太弱,不夠資本。
這裡說的“弱”,不是個體,而是總體數量太少,上下加起來,滿打滿算,不過區區百餘人罷了。其中核心,只得十來個。
這麼點人,怎麼拿出去跟那些起事的封疆大吏競爭?
有人曾建議,讓夏侯尊率衆下山依附元文昌,適時而動,但夏侯尊否決了,他乃是堂堂大虞皇室後裔,不願屈尊,哪怕只是暫時的!況且,這不見得會是個好主意,投奔過去,想要獲取信任,掌握兵權,不知要經歷多少才行。到了那時,又不知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了。
夏侯尊決定選擇等,這一等,就等到了許念孃的消息,以及關於雍州的一切。
陳三郎在雍州的立足發展,讓夏侯尊霍然開朗,明白過來:原來,這也可以!
長期以來,山寨制定執行的策略都想自上而下,藉助朝廷的力量發展己身,從而成事。只是朝廷格局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刺史割據,也以家族爲單位穩定下來了,外人很難躋身進去。
如此,便造成了處處碰壁的後果。而陳三郎在雍州,卻是以小博大,崛起於卑微,跳出涇縣,來到戰亂不堪的雍州,反而成就一番基業。
這些,是夏侯尊所不曾想到的。
不過也好,別人打下的基業,若根基未穩,便可一手奪之,成爲自己嫁衣。
帶着這樣的目的和野心,夏侯尊統率山寨核心,拔寨而起,全部進入到雍州境內。不僅如此,他還帶着五人悄然潛入州郡內,安然住了下來。
這個酒樓,本就是山寨的一處據點。
百年發展,雖然山寨沒有奠定足夠的根基,但也做出了不少成績,天下九州各地,都秘密安排有一些據點。而負責據點的人,卻不知山寨諸人的真實身份來歷,他們都隸屬外線,飄在外面,只以爲山寨是一個勢力龐大的江湖組織罷了。
夏侯尊等人潛入州郡,與酒樓的人接頭,住了下來,心態安然,竟像住在自己家裡一般。
然而通過這兩天的觀察,夏侯尊甚是驚訝,又覺凝重,他發現滿城民衆對於陳三郎的擁戴和支持超乎想象,說誇張點,便是奉爲神!
短短時間,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發現讓夏侯尊覺得要修正一下本來的計劃,要想把雍州收入囊中,並非簡單地把陳三郎殺掉就行了,還得做其他工夫才行。否則得到的是一個支離破碎,四分五裂的雍州,又有什麼用處?
想到棘手處,夏侯尊便有些食不知味。
登登登!
有人上樓,他沒有回頭,便知來者是西門家的西門輔,西門祖上,乃是大虞的右丞相,極爲顯赫。
“尊上,現在城內大街小巷,到處都張貼了我們的畫像,形勢很是不利呀。若下不得手,不如我們先退出去?”
西門輔說道。
論武功,他在山寨中只算末流,但善於出謀劃策,乃是智囊般的存在。許多重大籌謀,都是他出的點子。
夏侯尊沉聲道:“現在出去,以後再想進來,可就不容易了。”
西門輔掩飾不住的憤怒:“肯定是姓許的手筆,這逆賊,就不該留!”
夏侯尊眼眸掠過精光:“留着他,自有用處,當初彼此已割袍斷義,現在自然各爲其主。”
西門輔乾咳一聲,壓低了聲音:“尊上,我覺得酒樓的人舉止有些古怪,可得留心注意。”
夏侯尊心一跳:這據點的人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服務多年,忠心耿耿,他們都能被策反,陳三郎的管治功夫真得有那麼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