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供選擇的軀體不多,就一具,還有數頭惡靈在爭搶。
一頭惡靈佔據,但很快就被別的惡靈聯合攻擊,從身體中驅逐出來。
這等於是讓那軀體又死了一回。
三番幾次,軀體已然是馬上就要被徹底玩壞的破布娃娃。
他一咬牙,衝了進去。
就後自然是被幾頭惡靈針對了。
“魂蠱之術,疾!”
消耗大量魂力,幾頭惡靈中了術法,開始相互吞噬。
當初他在歷城市中心醫院的荒舍苦坑,就用過這術法,只不過那時規模要宏大的多,從而合成了鬥魂令中的七隻鬥魂。
而現在,他之能將之封在一個口香糖的塑料瓶子裡,然後以魂力鎮壓。
“呼!”他長吁口氣,一來就大耗魂力,並且這軀體實在是很不怎麼樣,本身就不太好,還被一幫惡靈反覆蹂躪,大腦都快成糨糊了。
留意了下週遭的環境,他發現這裡是處地鐵站臺,不過看起來應該是已經廢棄了,沒有燈光,破舊、凌亂,磁磚牆上的文字突然倒是新噴的。
一個帶着面具的人用手指前指,旁邊的紅字寫着:你比你想象的更重要。加入假面兄弟會,保護自己,拯救世界。
他懶得細琢磨這種詭異風格的炮灰徵集廣告,這個身體的情況糟糕到無法直接使用‘厚土胎藏術’,只能是先養傷。
“得換個地方?”他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感覺自然是非常的糟糕,腳下就跟踩了棉花,皮肉都是麻木的,沉重的像是套了五層大衣,另外就是頭疼,如同插了無數鋼絲般的疼,其他諸如耳鳴、眼發花等等,只能淪爲小狀況,都懶得說。
就在他找到向上的臺階,搖晃着攀爬時,雜亂的腳步聲響中,數人跟他走了個對頭。
他一看,我去這是啥配置,手電筒和火把並存,霰彈槍和複合弓其備,這是什麼鬼地方?東方版的行屍走肉世界?
對方看到他,直接就拿武器瞄準了。
其中有人喝叱:“是人就說話。”
“人!”他沙啞着嗓子說。
然後就聽到對面有個女聲帶着哭腔欣喜的喊:“吳勉?”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我是小華呀,我找人來救你了。”女人衝了下來,抓着他的衣服,一副很激動的樣子。
“抱歉,我感覺象被人用大錘在頭上轟了十七八下。”
對面有人說:“又一個被惡靈吸傻了的傢伙。”
“很不錯了,至少還有條命。”
人找到了,隊伍折返。
上到地表,徐長卿四下觀望,嗯,至少環境看起來不末世。
至於人心……
他看來眼瓜條臉的瘦仔,這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小華討價還價了:“好了,現在人撈出來了,接下來就該你兌現承諾了。”
“可是,你們只是在半道上接應了一下……”
“話不能這麼說。這件事本身的風險等級明擺在那裡,能這麼解決是我們的運氣好。”
瓜條臉說着話題一轉,一副語重心長的道:“現在混生活這麼難,你男朋友又吃了二傻子,看起來還傷的不輕,你也不想他死,對吧?你自己能做什麼?做什麼能來這麼一筆錢救急?我真想不出來。”
小華愁眉苦臉,的確,要不是被逼無奈,也不至於去隧道里撿陰鐵。而爲了救吳勉,情急之下又承諾了太多,真正是路都走絕了。
瓜條臉又見機加碼:“這男人女人,還不就是那麼回事。你現在年輕,別人拿你當多花,十年後,主動撩未必有人多看你一眼。趁着大好機會賺點錢,無論是走出困境,還是爲將來着想,都不失爲一個好選擇。”
又說:“本錢不用就過時,時間一長人過氣,現在我們老大看的上你,不代表明天也看的上,說不定就又有別的妹子對了眼。別人要,和主動賣,那可就差遠了。要是有本事將我們老大哄開心了,那就是長期飯票。”
小華內心的掙扎,幾乎都寫在了臉上。有些道理,她也是明白的。這個世道,不是說你能豁出去臉,往那裡一躺、腿一叉,錢就能滾滾來,遠沒有那麼簡單。
瓜條臉見時機差不多了,繼續扮演好心諫言者:“我知道你們有感情。可感情不能當飯吃。反過來說,正因爲有感情,該你付出的時候,你纔要勇敢的頂上去。你男朋友一身傷,再缺醫少藥沒口熱食,不死也會落下病根。你願意他就這麼沒了未來?就算能狠下這個心,你還有個妹妹需要吃飯,對吧?”
徐長卿一直在聽,也一直在看,聽瓜條臉的所言,看小華的反應。
他知道,情況已經容不得他沉默了。
這並非綠帽與否的問題,而是衝着小華豁出一切找人來救援的這一舉動,他也不能不伸把手,否則過不了心關。
他悠悠的言道:“我還在喘氣,你就鼓動我女朋友去賣。連路都安排好了,先讓你們大哥玩幾天,玩你了就下樓接客。”
小華驚訝,瓜條臉則惡狠狠的瞪他。
徐長卿只是不理,自顧自的繼續道:“我甚至知道,就算小華認了,也拿不到幾個錢,頂天了也不過是開始時給個仨瓜倆棗哄着,後來麼,無非是威逼利誘,想要卡,總是有名堂。三拖五拖,人就拖成爛貨了,若是沒死在紅牀上,等人老珠黃就給點錢打發滾蛋,估計都不夠看那一身的病,也就是給個喪葬錢。”
瓜條臉的幾個同夥嘿嘿笑,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小華徹底驚訝了,這不對,她認識的吳勉不是這樣的性子。
瓜條臉則臉陰沉的快能滲出水,死死盯着徐長卿,自牙縫裡擠話道:“先不說你這完全就是空口白牙的誣陷,光是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不像是失憶,我懷疑你被邪靈附身……”
話到這裡基本已經說盡,接下來就是招呼人動手了,然而瓜條臉赫然發現,他自己竟然不能動了,之後也不能說話了,不止他,跟他同來的幾人全都如此。
徐長卿確認了下四周環境,臉上露出了笑:“這地方還不錯,沒人打擾,更沒人圍觀。”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有種脊背躥冷氣的涼意。
徐長卿則是和聲靜氣:“其實這事,無非是筆交易。是交易就有價碼,小華這張臉,我這條命,加起來也不會太貴。”
他又道:“自險地撈人,風險明確,你們肯營救,就是在承擔風險。這話我完全贊同。所以我之前就想,哪怕你們趁火打劫開了高價,還有那麼一點點勒索之嫌,只要不是過分離譜,我就認了。”
這時小華神色凝重,瓜條臉則冷汗涔涔,他是場面上的人,他知道徐長卿這麼說話,必然會有個但是。
果然,就聽徐長卿話頭一轉,道:“但你說我被邪靈附體。這就是要撕破臉,被邪靈附體的沒有人權,殺了也就殺了,我沒冤枉你吧?”
如果瓜條臉現在能說話,他肯定是要大聲喊冤的,當然是否真的冤,他自己心裡很清楚。
徐長卿輕輕嘆氣:“白道、黑道,都是爲求財。你連個討價還價的餘地都不想給,是自覺吃定了我們。你覺得你們夠狠夠強,所以敬酒不吃,那就上罰酒。”
“說起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我當面揭破,讓你的一番口舌泡了湯不說,還落了你的臉,所以你惱羞成怒了。”
話說的差不多了,徐長卿開始調集魂力施術。“最後,我相讓知道,我爲什麼要殺你。不給別人留餘地,也是不給自己留餘地。你動殺念,我就先要你死。”
在瓜條臉驚恐的眼神中,徐長卿在其額頭輕輕一觸,立刻將其魂魄擊出身體。
這個世界的靈氣充盈,哪怕不修練,人的魂魄要較爲強壯,因此從法眼的角度看,瓜條臉的魂魄是完整的人形,宛如元神,但遠不及徐長卿的元神那般清晰、以及栩栩如生。
最重要的,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到軀體中,同時,五感被剝奪,他就是瞎子、聾子,也沒有觸覺、嗅覺,所以等待他的命運基本已註定,消散,或者成爲陰魂什麼的。
“誰沒有父母?不止,還有兄弟姐妹朋友,又或子女。然而現在,講道理,講人情,都太文藝了。只能說,幹這行,就有這個風險,好運、黴運,也不過一紙之隔。若有來生,莫入錯行。”
他一邊說,一邊出手,瓜條臉的四個同夥也都死了。臨死前自然是真情流露,可他說的有情有味,心卻如鐵石般冷硬,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他這樣的一番表現,自然是把小華嚇壞了,她就是再傻,此刻也明白,這絕非她熟悉的那個吳勉。
“來,搭把手,現在惹出亂子,就沒辦法救你妹了。”徐長卿說着將屍體拖進附近的角落,他動手前也是有一番觀察的,藏屍地都選好了。
小華本來是猶豫的,但救命這個概念對此刻的她而言是命門。於是一咬牙,成了幫兇。
俗話說,死沉死沉,載一個兩百斤的活人,跟載一袋兩百斤的大米,那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這人一旦變成死物,那就變的頗有份量。
徐長卿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拖屍就將他累的狼狽不堪。
幹完活,他坐在一具屍體上,邊喘息邊道:“吳勉死了,五頭惡靈吸乾了他的陽氣,然後爭奪屍體,想成爲邪魂屍,被我搶了先。
小華緊抿着嘴,眼淚無聲滴落。
徐長卿平靜的道:“世事艱難,生存不易。我佔了這軀體,會回饋一二,但也只是扶一把。未來的路,你有什麼想法?”
小華搖頭,哽咽道:“以前都是吳勉拿主意,嗚嗚……”
“投親、靠友,你們有這路嗎?”
“我們就是來投靠一個同學,結果……”
家裡遭了災,來投靠一個平時關係不差、家境很不錯的同學。結果現實骨感,他們這位同學是冒牌闊少,並且在家裡還無甚地位,連份工作都幫着安排不了。
後面就無需多說了,兩個人太過欠缺社會經驗,頻頻被冰冷的現實打臉,兩週時間不到,就山窮水盡了。
徐長卿也趁機瞭解了一些這個世界的情況。沒有大朝廷,只有小城邦。城邦之間的夾縫裡生存的一幫飽受戰亂、雜稅、妖邪蹂躪的普通人。
對於該種出身的年輕人而言,唯一的人生出路,就是上學,上學可以獲得專業技能的培訓,可以考取城邦公民資格。
“那麼就繼續上學吧,相信經歷了這番苦,你會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徐長卿這樣說。
這天傍晚,鴻聯城的一個小幫會發生件血腥的事,火拼,當場死了二十幾個人。
據活下來的倖存者說,發起這場火拼的,是被邪靈附體的會裡兄弟。
真相其實也差不多,就徐長卿附體後所幹的事,稱之爲邪靈也不爲過。
這也算是一種特殊的人生體驗,被子彈命中,被刀劈……這些個感覺今次品嚐了個夠。
沒錯,他利用瓜條臉等人的屍體,當了回猛男,紅白飛濺、低技術含量的那種。
可以這麼說,這次穿越,他是真浪了一把,上兩回穿越所耗費的魂能加起來再乘以二,都沒有這次短短几個小時內用掉的多。
這種放空力量,不留底牌的感覺,除了當初火燒工石山神社,這是第二次體會,並且比那時更徹底。畢竟這次沒有神靈眼,軀體也垃圾的可以。
“咳咳!”又一次的嘔吐,黑色腥臭的粘液混合着膽汁,這是被惡靈反覆侵蝕所留下的有害物質,到現在,差不多是都排出來了。
漱了口,拉了椅子,透過窗戶,看外面的月色。
這裡是旅宿,比較便宜的那種。便宜的主因是這裡沒有法器鎮宅,也就不能保證妖邪不請自來。
以前小華住這樣的旅店,總是提心吊膽,但今天卻是格外的安心。
安頓妹妹小悅睡下,她行到徐長卿身旁,“看風景?”
“不,文青一會兒。”
小華一頭霧水,文青的概念她理解不能。
徐長卿看了她一眼,繼續看月光下的景緻,道:“一種哲學向的思索。在我生活的那個世界,多指閒極無聊的無病呻吟。”
“那裡一定是個美好的世界。”
“嗯,從人類基本需求之一的安全感角度講,是這樣的。”
“你會回去嗎?”
“會,時間一到,我就走。”
“還會來嗎?”小華現在到真的希望眼前這人能不走。
吳勉只是跟她同村,因是村裡最後的倖存者,才走到一起,在這個處處透着冰冷的世界,相互依偎,宛如家人。
而現在,她和妹妹失去了家人,接下來還要失去好不容易讓她找到一點安心感覺的倚靠。
“大約是不會了,我的造訪,不過是一系列的意外。”徐長卿平靜的揭曉答案。不必讓人心存綺念,他終究要走,而小華也必須要靠自己。
當然,情況允許,他還是會幫襯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