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年5月2日。
“煤市大街發生暴動!”
“城南哈伯爾大街失火!”
“老城歌劇院發生搶劫!”
從早晨開始,整個維也納的治安力量就在疲於奔命。
所有人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治安力量正在被一點點地從中心區域剝離,但是他們卻受制於一些不得不執行的命令。
維也納的最中心區域,此時反而成了治安力量最薄弱的地區。
城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民間組織正在匯聚於此,但卻沒有任何力量來制約或是監督他們。
實際上他們本不該在此地集合,但是突然這數十個組織在幾天之內都改變了原本的計劃,甚至有些組織原本的領導人直接人間蒸發了。
這些人大多數是被裹挾進來的,而且他們每個人都被要求讓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此時的城北居然匯聚了上萬人,然後在各方領導人的帶領下開始向皇宮進發。
不過在那之前,例行公事的表演是少不了的。
“反對飢餓!反對壓迫!反對暴政!我們要麪包!我們要奶酪!”
一個看起來像是意見領袖的人站在用貨箱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大聲疾呼,臺下的民衆掌聲雷動。
只不過他們雖然熱血上涌卻不知道這是爲了什麼,只知道每個區域總有那麼幾個特別激動、特別誇張的。
然而民衆的情緒是極易受到感染,哪怕有少數人還清醒着,他們也不願意站出來,甚至不敢站出來。
其實今天來到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僥倖心理,他們覺得政府會向他們妥協。
如果政府能開倉放糧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而且過去這些年維也納政府也不是沒有這樣做過。
如果再能發些錢那就更好了,但他們想要的並不是以工代賑。政府工程的工資雖然高,但往往也伴隨着高強度的體力勞動。
最好是不用工作還有錢拿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是真的想效仿巴黎人推翻他們的國家政府,這些人也是其中最積極的那一部分。
不過更多人是在假裝熱血,實則冷眼旁觀,此時他們與這些白癡站在一起,只是需要用他們血肉爲自己鋪路而已。
“向霍夫堡宮進發!我們要說服皇帝!我們要麪包!我們要奶酪!.”
“我們要麪包!我們要奶酪!”
遊行的人羣招搖過市,而此時依然沒有一支隊伍來阻攔他們。剩下的小股憲兵和警察即便是發現了他們也無能爲力。
約恩·布拉克斯是一名年輕的警察,他無法無視這種混亂。不過正當約恩·布拉克斯想要上前喝止人羣的時候,一旁的搭檔卡爾·馮·布勞斯基攔住了他。
“約恩!你瘋了嗎?他們會吃了你的!”
“你要讓我坐視不理嗎?你看看他們要去的方向!”
約恩·布拉克斯爲同伴的行爲感到羞恥、憤怒,但卡爾·馮·布勞斯基表現得十分淡定。
“我看到了,他們要去市中心。”
約恩·布拉克斯更加憤怒了。
“你知道市中心是什麼地方!那裡除了帝國政府就是宮廷!難道你要坐視他們衝擊皇宮嗎?顛覆帝國政府嗎?”
“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情,我們離遠點比較好,這些人都是瘋子搞不好就會拿我們出氣。”
卡爾·馮·布勞斯基說的是實話,之前維也納民衆示威遊行這種事情前前後後已經鬧過幾次了。
有人試圖阻止但無一例外都被狠揍了一頓,之前有幾位教士和官員還因此丟掉了性命。
“讓這羣傢伙繼續鬧下去這個國家就完蛋了!他們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梅特涅親王在時,最起碼我們的國家處於和平狀態,政府還會發救濟糧,物價也算穩定。
看看梅特涅走後!一屆一屆換了多少首相、多少內閣!我都記不清了!
真的是那些大人物們無能嗎?我看是這羣混蛋的問題!首相、內閣說換就換!
什麼撒丁、摩德納都想要來咬上一口!匈牙利蠻子都敢造反了!如果不是他們搞亂了政府,這些蒼蠅、蚊子敢來鬧事嗎?”
約恩·布拉克斯義正辭嚴地說道,卡爾·馮·布勞斯基搖了搖頭。
“那又怎麼樣?我們能做什麼?你我在別人眼裡不過是些芝麻綠豆而已!”
“那我也要阻止他們!”
“別去送死!回來!”
約恩·布拉克斯甩開了搭檔的手,大步走向了正在四處裹挾民衆的遊行隊伍。
策劃者們自然清楚人越多、事越好辦,所以他們一路上儘可能地多將周圍的民衆裹挾進來,甚至會挨家挨戶的敲門。
不過經過政府和自由派的多次反覆拉扯,民衆大多數都已經有了警覺,而且維也納的民衆素質相對較高,人均擁有小學文化,所以並不是那麼容易忽悠的。
但大多數人也不敢和這種遊行的團體對抗,他們只是將門窗緊閉拒絕加入這場鬧劇。
“嘿!你們聽着!趕緊回家去!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否則後果自負!”
約恩·布拉克斯大吼着,不過遊行的人羣只把他當成一個笑話。
遊行隊伍的領頭人總是喜歡戴着一副眼鏡,所以大家都喜歡稱他爲“智者”。
“智者”看到前面擋路的只有一個人,故意將耳朵湊過去。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再說一遍!”
“智者”作爲領頭人很擅長調動氣氛,這種螳臂當車的傢伙羞辱他最適合提振集體的士氣。
那些走在遊行隊伍前面的人自然也熟悉“智者”的風格,他們立刻很配合地發出一陣鬨笑,然後大聲重複起“智者”的話。
“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小子!你再說一遍!”
通常來說對方會這山呼海嘯一般的聲浪震得氣勢全無,甚至是屁股尿流。
不過這次有些不同,那孤單的身影並沒有被嚇倒,他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扯住了“智者”的耳朵大聲喊道:“滾回家裡去!”
“智者”並沒有預料到這種狀況的發生,他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頭,結果被約恩·布拉克斯扯住耳朵一聲吼,搞得他昏頭脹腦。
約恩·布拉克斯作爲一名警察,基礎工作經驗豐富,他很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所以抓住領頭人的脖領一把將其扣住。
“聽着!派對結束了!滾回家裡去!否則我把你們都抓進監獄!你們這是在犯罪知道嗎!軍隊就在趕來的路上!
不想死!不想坐牢就快滾回家裡去!”
由於“智者”還在約恩·布拉克斯手上,這一番話直接讓遊行的隊伍啞火了。
約恩·布拉克斯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可信度也非常高,雖然他是瞎編的,但是此時維也納城中有好幾萬駐軍這件事大家可是清楚得很。
而且之前政府和軍隊可是幾次出手打壓過部分激進分子,那可都是血的教訓。什麼街壘,什麼巷戰,在奧地利的軍隊面前統統無效。
實際上由於弗蘭茨的存在,阿爾布雷希特過去擔任維也納城防軍司令官時主要側重的就是對付街壘和如何打巷戰。
雖說是一些不太成熟的經驗總結,但是已經遙遙領先於時代了,再加上對手不過是一些連民兵都算不上的武裝分子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看到前面的人踟躕不前,尤其是就連領頭人之一的智者都被人抓住了,遊行隊伍裡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怎麼辦?那好像是布拉克斯警官。”
“瘋狗布拉克斯?天啊!”
“怎麼了?”
“這傢伙連貴族老爺家的狗都敢抓!”
“那確實夠瘋的.”
一旁的人聽到有人這樣說,立刻就回道。
“外鄉人吧?”
“是,來維也納述職的。”
高大的外鄉人留着兩撇非常囂張的鬍子,就好像海賊王中羅傑的鬍子一樣直接翹了起來。
“這個時候來維也納述職?你腦子沒秀逗吧?國家和皇室都要完蛋了,你還述什麼職!
跟我們造反!吃香的!喝辣的!就像巴黎人一樣。”
“巴黎人已經吃不上飯了。”
高大的外鄉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真的假的?你別騙我!我可聽人說了,只要推翻了腐朽的舊王朝,我們人人都能過上和皇帝一樣的日子。
豬蹄想吃幾個就吃幾個,每天白菜湯喝到飽。”
“皇帝陛下可能拿不住豬蹄至於白菜,好像也不屬於宮廷美食。畢竟捷克人、意大利人和法國人都不怎麼喜歡吃白菜。”
高大的外鄉人一邊回憶着一邊說道。
“你還挺有研究。”
“略懂略懂,不過現在我們怎麼辦?”
高大的外鄉人突然問道,周圍人的回答倒是十分乾脆。
“看戲!誰贏了我們就聽誰的!”
“對!這樣咱們怎麼都不吃虧!”
“可萬一那位小警官說的是真的呢?”
“沒事!法不責衆!而且奧地利政府每次都是專挑那些領頭鬧事的下手,我們用不着害怕。”
“對!穩賺不賠!偶爾還能砸幾個店鋪,賺上一筆。哈哈!”
“哈哈!”
約恩·布拉克斯並沒能阻止遊行的隊伍,因爲後面真正的大人物們可等不了,更不會在乎一個嘍囉頭子。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槍響,正中“智者”的胸口。
“智者”不可置信地嘔出幾口鮮血,緩緩倒了下去。至於這一槍原來是瞄準哪裡,瞄準誰就不得而知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約恩·布拉克斯警官的決斷還是非常正確的。
那就是一個字“跑”!
好在這位警官平日裡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而後面的隊伍也沒有多少人真想拼命爲那位死去的“智者”復仇。
於是乎還真叫約恩·布拉克斯警官有驚無險地逃了,幾秒鐘的英雄改變不了什麼,遊行隊伍依舊向前。
實際上這些人不過是一些炮灰而已,按照範特羅家族的情報,皇室衛隊經過幾次擴充完全有能力抵擋住這些普通民衆的進攻。
後面摩爾卡中將的城防軍纔是攻克霍夫堡宮的主力,他們將藉口皇室屠殺平民對皇宮發動突襲。
摩爾卡中將爲了能確保萬無一失,他將城防軍軍械庫中所有的火炮都帶來了。
事實上即便是有火炮和造反派的幫助,摩爾卡中將的一萬多城防軍也沒把握戰勝裝備同樣精良的禁軍。
但是摩爾卡中將此時卻信心十足,因爲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對於範特羅公爵家的大火,以及範特羅公爵的失蹤,他倒覺得是件好事。
尤其是就連所羅門·羅斯柴爾德也消失了,那麼等到自己攻下霍夫堡宮活捉費迪南一世之後,匈牙利人最起碼要封自己做個公爵。
不!要親王頭銜才行!
摩爾卡中將自信滿滿地坐在遠處的高塔中看着即將發生的一切,禁軍方面是不可能妥協的,他們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火炮就對着街道的方向。
這在禁軍方面看來完全是職責所在,但是從遊行民衆的視角來看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後者是來講道理的,然而前者卻用大炮和刺刀對着他們。然後一不小心擦槍走火,憤怒的民衆開始衝擊皇宮。
等到雙方打到差不多的時候,摩爾卡中將將會親自收拾殘局,而且他還有一張底牌。
本來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劇本運行,然而突然有條白線擋住了遊行的隊伍。
那是維也納榮軍院的傷殘老兵們,不過他們手中並沒有任何武器,有的只有柺杖和扶椅。
老兵們衣着整齊,將自己的勳章和綬帶都掛在胸前,表情莊重而肅穆。雖然已經遠離沙場多年,但氣勢絲毫不減。
遊行的隊伍再次被逼停了,他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些老骨頭。
“快看這些老骨頭風一吹就能散了架!你們是來碰瓷的嗎?”
領頭人們想要開幾個老兵們的玩笑,但是氣氛卻冷得嚇人。
維也納的市民們對這些曾經爲國征戰的老兵們還是十分尊重的,沒有人想要取笑這羣不怕死的人。
之前提過當時奧地利帝國的經濟狀況十分糟糕,所以能進榮軍院的軍人都是真正經過九死一生的。
否則只能領到一筆微薄的撫卹金,回家鄉自生自滅。
“你們回去吧!回到家裡去!老老實實地做個忠誠的人!麪包會有的!奶酪也會有的!
我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好!意大利人已經投降了!庇護九世還封了弗蘭茨大公爲羅馬王。
這場戰爭不過是一些野心家的陰謀而已,是他們蠱惑了教皇冕下。現在那些人已經遭到了應有的懲罰,教皇冕下又重新站在了我們一邊!
回家去吧!弗蘭茨大公的軍隊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