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一進村,就有十來個半大孩子歡叫着從自家房子裡跑出來,然後圍着零幾個轉。貝齊臉色有些尷尬,對他們說道:“去去去,這次我是順路經過回來一趟,可沒帶禮物給你們。”
雖然小小的臉上一個個都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但孩子們隨後又嘻嘻哈哈地跑開了。零奇怪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貝齊用手拉了拉牛仔帽的帽沿,低着頭輕聲道:“村子裡的資源十分有限,而且還得和異變獸爭地盤。在我懂事以來,大家的日子都不過過。直到我遇見了他,才能夠把從他那裡賺來的錢用來改善村子。現在大家生活比以前要好很多,只可惜,我沒辦法再幫他們許多了。”
零如同第一天認識貝齊般把他上下打量個遍,後者笑道:“別這麼看我。我可以對外界的人無情,唯獨這些人,我辦不到。而且如果沒有他們的話,我想早就變成佩德芬妮那種瘋子了吧。至少,有這些家人,我纔不會覺得空虛。”
零默然。
的確,過於巨大的力量如果沒有了牽絆和制衡,人是會瘋掉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心裡那如同黑洞般不斷吞食心靈的空虛感。爲了填滿心裡的空虛,不少人變成了只懂殺戮或縱慾的瘋子,可這些東西卻永遠填不滿心裡那個洞。
於是那個洞只會越來越大,到頭來不禁吞食了別人,也葬送了自己。
之前在哨塔上把零幾人攔下的光頭大漢扛着一挺機槍走到貝齊的旁邊,然後慎重地看了零他們幾眼。貝齊淡淡道:“這樣很失禮吧,拉維爾,他們可是我的客人。”
“好吧,客人。你小子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帶客人來這裡,還真是稀奇了。”拉維爾大笑着給了貝齊一拳:“這次準備停留多久啊?瑪亞知道你回來一定高興死了。咦...”
貝齊給這大個子一拳推得連退了幾步,還多得零從後面按住他纔沒有摔倒。這是拉維爾驚訝的原因,他上下打量着貝齊皺眉道:“你受傷了?”
拉維爾是除了貝齊外這村子裡最強悍的男人。可他也只不過擁有四階的力量而已。而他知道貝齊可是八階的強者,別說受他一拳。就是站着讓他打上十拳百拳也不會皺下眉頭。但現在,輕輕一拳卻讓這個男人連連退後。從貝齊身體裡透出的那股虛弱,通過拉維爾的拳頭清晰地傳達到了這大漢的腦袋裡。他很好奇,誰可以讓貝齊受傷?
貝齊泛起苦澀的笑容,卻開玩笑般說道:“是啊,受了挺嚴重的傷。這次回來就不打算再走了,以後你們可都得養我。就當是我之前幫助大家的利息吧。”
“說什麼傻話,只要我們有吃的,肯定不會少你一分。不過這傷...”
“別問了我的朋友。”貝齊淡淡說道:“我記得你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得去狩獵了吧,一年中那些野獸的活躍期快到了。我記得附近有好幾個山狼的巢穴,你似乎得把它們先清理乾淨呢。”
“好吧好吧,我找上幾個小夥子就走。替我問候瑪亞。”拉維爾露出憨厚的笑容,擺手告別。
“他的話總是很多,但人很好。我不在的時間。都是他替我照顧瑪亞。對了,瑪亞是我的妻子。”貝齊說到這的時候,臉上表情舒展開來,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又似想到什麼,補充道:“抱歉。她並不知道我在外頭幹什麼?所以可以的話,我希望......”
“我只要那東西,其它的事,我們不會多嘴的。”零打斷他的話,淡淡道。
貝齊一徵,然後真誠地說道:“謝謝。”
他帶着零幾人走過了大半個村子,幾乎每個見到貝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和他打招呼。從每個人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來看,貝齊在村子裡很受他們的愛戴。畢竟這個男人在外頭打拼所換來的一切,都用到這個村子的身上,自然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最終,他們在村子裡唯一一幢擁有兩層樓房的房子前停了下來。在二樓的陽臺上,一個女人正在晾衣服。她的動作並不麻利,相反還十分遲鈍。雙手總是得摸索着什麼,在確定之後才把衣服披到一根木竿上。不過她的聽覺很敏銳,人在二樓,卻聽到了樓下的腳步聲。
於是女人低下頭,這是一張婉約的臉孔。長得並不算漂亮,但十分清新,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她有着一頭亞麻色的長髮,髮色柔和,倒是和她的氣質如出一轍。只是她大眼睛裡卻一片茫然,看着下方卻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一般,女人還淺笑問道:“是拉維爾嗎?別裝了,我聽到你的腳步聲了。”
貝齊眼中爲之一黯。
零看了看女人,又看向貝齊,後者淡淡道:“瑪亞她出生在山洞裡,可以說她的幼年都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中渡過,所以雙眼已經退化了......”
雖然貝齊的聲音不高,可樓上的女人卻已經聽到。她表情一僵,跟着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貝齊,貝齊是你嗎?”
“是我,親愛的!”貝齊揚聲說道:“我回來了,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女人高興的大叫一聲,跟着轉身摸索着走進屋子裡。片刻後,樓下的大門打開,瑪亞跑了出來並衝進了貝齊的懷裡。看着他們兩人緊緊相擁的樣子,零三人無言以對。
有時候,幸福不一定是揮霍不盡的金錢,又或是用之不絕的力量,或者是最高的權力掌控者。幸福有時候可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比如兩個相愛的人能夠緊緊擁抱在一起。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刻便是幸福的。
就像零眼前這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即使下一刻世界毀滅。至少在這時,能夠互相傾聽對方的心跳,感受彼此的體溫,便已經足夠了。
良久,兩人才不捨的分開。瑪亞發覺貝齊並非自己回來,訝然問道:“這幾位是?”
“我的朋友。瑪亞,去給我們準備晚餐吧。”貝齊微笑着說。
瑪亞欣然點頭:“貝齊還從沒帶過朋友回來呢。太好了。貝齊你先帶這幾位朋友到客廳裡坐坐,我馬上去準備晚餐。剛好昨晚拉維爾分了一些狼肉給我,我醃製了起來。剛好可以拿來做肉排給你們吃。”
興奮地招呼着零幾人進到屋子裡,瑪亞就到廚房忙碌去了。屋子裡的客廳不大。裝飾也很普通,卻處處透着溫馨。無論是那自己手織的布墊、還是自己編制的花籃,亦或是擺放在花籃裡的一捧野花,處處都透着主人的用心在裡面。在零看來,這些東西比昂貴的商品更具非凡的價值。
貝齊眼中流露着淡淡的柔光,手指在那捧鮮嫩的野花上撫過:“她總是這樣,明明雙眼看不見。卻總能把家裡佈置出最溫暖的畫面來。知道嗎?每次我要離開的時候,都覺得這是一種殘忍的選擇。”
“若是我也會這麼覺得。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愛你的女人。這樣的財富,我寧願用整個世界來換。”零淡淡道。
貝齊點頭:“是啊。可惜很多時候我們都身不由已。所以每次我都會殘忍地離開,不過這下好了,我已經沒得選擇,必須永遠留下來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貝齊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楓這時乾咳一聲。說:“打擾一下,貝齊先生。你看是否先把那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們,然後你再和夫人好好敘舊呢?”
貝齊一打腦袋,笑道:“抱歉,差點忘了正事。你們稍等。”
說完他走向大門邊。蹲了下來,一把掀掉入門處的地氈。貝齊在地面上摸索着,跟着手往下壓。一塊巴掌大的地磚陷了下去,跟着有暗格打開。貝齊朝地面的暗格探進手去,片刻後便拎了一個盒子起來。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絲毫隱瞞,把暗格關上後,貝齊將盒子放到客廳的桌上,再移到零的眼前。
零打開盒子,裡面平整地放着一個檔案存取器。貝齊說道:“每次通訊,我都做了備份並儲存在這小東西里面。你可以拿去看看,如果送回阿斯加特做技術鑑定的話,完全可以當作證據用來指證他。”
頓了頓,貝齊又嚴肅道:“不過我更希望你可以在戰場上殺了他,你知道的,這對你對我都沒有壞處,不是嗎?”
“謝謝你的證據。”零拿了起來,並交給楓。
楓拿出一個袖珍智腦,並將存取器連接起來。零繼續說道:“不過怎麼處理,我現在無法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我只能說,儘量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不是爲你,而是爲了你的妻子。”
貝齊微微一徵,然後用力點頭道:“謝謝。不過這個地方我從沒帶人來過,他應該不會知道我藏在這裡。倒是你們,當作是我一個忠告吧。千萬別讓他開啓領域,如果非戰不可的話,必須在第一時間全力撲殺他!”
這時,楓的智腦裡開始有影像生成。他把智腦移到零的眼前,零直接使用了快進,反正以他現在大腦對數據的處理速度,完全可以用瀏覽的方式把這些影像全部記錄下來。只用了幾分鐘的時候,零已經看完大量的通訊記錄。在這些視頻裡儘管提爾一直避免讓自己出現在窗口中,甚至很多時候都通過儀器修改過自身的容貌。不得不說這個人十分謹慎,哪怕是和部下進行通訊,他把自己的音容相貌都做了修改。但無論修改聲音還是容貌,如果以精密的儀器進行比照的話,還是可以還原的。
何況再精明的人也會有疏忽的時候,在這些長達數年的通訊記錄裡,恰好有一兩個畫面暴露了提爾的真面目。而這,正是貝齊以之保護自己的憑據,但現在他已經轉手交給了零。
零看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有這份證據在手,他就不怕提爾抵賴。所要擔心的只是道格拉斯的意向,如果他想順水推舟、借提爾之手擴張疆土的話。那麼這場戰爭非但沒辦法結束,反而會越演越烈。
到時候,零雙該如何自處?
這個問題,零暫時沒有答案,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久之後,有濃郁的肉香從廚房裡傳來。瑪亞從廚房裡探頭出來說道:“貝齊,幫我收拾一下餐桌,很快可以用餐了。”
“好的,親愛的。”貝齊欣然說道。
夜幕降臨。
零幾人這些天爲了趕路,都沒怎麼好好吃過東西。在路上不是用營養素充飢,就是隨便打來幾隻雪獸胡亂烤了吃。只爲充飢,卻談不上美味。可今晚瑪亞烹製的肉排就不一樣了,用山狼的肉進行捶打醃製後,再用溫火烘熟的肉排不僅肉質鮮美,而且散發着佐料的香味,讓人聞上一口便忍不住食指大動。
這一頓吃下來,光是楓一人便吃下四塊肉排。他那狼吞虎嚥的樣子活像幾個月沒吃上飯似的,最後連零也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他乾咳一聲,恐怕瑪亞微笑着把自己的肉排朝楓推去時,這傢伙會厚顏無恥地照單全收。
用完餐後,零起身告辭。瑪亞聽他們要走,驚訝道:“怎麼這麼急,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在山裡走夜路不安全,你們還是住上一個晚上,等明天天亮再走吧。”
對於這個善良溫順的女子,零自有好感,便微笑道:“不了,我們還有點急事要去處理,就不打擾你和貝齊先生了。”
“這...”
瑪亞還想說什麼,貝齊輕輕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嘴巴,輕輕道:“就讓他們走吧。你可別小看他們,他們每一個可都擁有不輸給我的力量哦。”
聽貝齊這麼好,好客的女人才點頭道:“好嗎,那麼請千萬小心。”
貝齊和瑪亞一直把他們送到了村口,零三人漸行遠去時,耳邊還傳來瑪亞輕輕的笑聲,似乎是貝齊說了什麼逗她高興。零微微一笑,這個村子的確讓人感到很溫馨。零希望他們能夠一直這樣獨立遺世下去,而當回到圖拉什山山腳下時,零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對他來說,貝齊和瑪亞,以及那個村莊只是他人生當中一個小插曲。可能很溫馨,並且以後也不會忘記。然而當他重新踏上圖拉什山時,殘酷的世界又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