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
天微微亮的時候,零趴在一幢建築天台的水塔上,從這個方向,剛好能夠看到在不遠處的索倫營地。
長年規程在穹蒼的輻射雲今天似乎稀薄了些,因此投往大地的天光也格外多了點。即便只是六點不到的清晨,你卻不用指望會有舊時代和煦的清風及舒暢的心情,那即使一點光亮便開始散發灼人熱量的陽光,會把所有的好心情都趕到了谷底。
即使是抗輻射能力最強的變異生物,也不願意在太陽底下暴露上一整天。而趴在水塔上的零,水塔的鋼板漫射着陽光、散發的高溫足夠把一個普通人烤熟。但零卻渾若未覺,即便穿着並不單薄的戰術服,卻仍然連一滴汗也未曾流下。
身體對於能量近乎苛刻的分配,在高溫的此刻自動把零的體溫調到了最低。
昨晚的計劃宣告破產後,零不得不再觀察索倫這支隊伍。他必須重新擬定計劃,尋找機會以救出莉亞。而基於對索倫性格的評估,驕傲的他是不會輕易離開這座廢墟,畢竟昨夜零扇了他一個大大的耳光。像他那種人,只會想到把零捉出來虐殺至死。
可要找到零並非一件容易的事,索倫本身儘管具備一定的偵察能力,但那種能力在零眼中還不夠資格把他找出來。唯一有這個資格的是索倫隨從中的一個追蹤專家,零並不介意那名隨從來追捕自己,那樣他或許可以利用環境反過來殺了這個索倫的得力助手。
然而,零知道索倫還有一種方法可以找到他,而且是零自動現身。零隻希望索倫基於自身的尊嚴,而不會使用這個方法。
可是,零似乎高估了索倫的尊嚴。因此當他看到莉亞被索倫從營地裡帶出來的時候,零臉色異常蒼白。
他果然還是用了這個方法,簡單,卻有效。可那是零最不願意看到的方法。
“零!”
清晨,索倫的聲音具有強大的穿透力。毫無疑問,至少在一公里的範圍內,只要不是聾子都聽得到。而且廢墟上空洞建築所造成的迴音,會讓聲音傳得更遠。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聽着,你的女人現在在我手裡。而我一名隨從的匕首正架在她的脖子上,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有任何損傷的話,我奉勸你還是快點出來。你只有1分鐘的時間,錯過這個時間,你就準備給她收屍吧。”
索倫一口氣說出這些話後,警覺地看着四方。而卡布則在他的旁邊,他手上的匕首正橫架在莉亞的頸間,距離莉來的大動脈只有不到5公分的距離。這兩人的旁邊,還有一隊士兵全付武裝地戒嚴,從他們散落四周的火力點來看,幾乎全無盲點。
營地上的一切通過零那隻黃金右眼看得清清楚楚,索倫離莉亞太近了,而隨從的匕首也如同死神的鐮刀般架在莉亞的脖子上。這個距離,零可以輕易射爆那名隨從的腦袋,但他臨死前的反應足夠割開莉亞白晳的脖子。零不敢冒這個險,這是一個具有強烈針對性的局。和他分析過索倫一樣,對方肯定也研究過他的行爲,從而清楚他的性格。
兩軍對壘,無所不用其極。零能夠利用索倫的自尊把他差點逼入絕境,對方自然也中以利用他對莉亞的愛來設局下套。
這很公平。
零站了起來,在水塔上立起。這時索倫還沒有發現,直到零朝他在意念的局面上做了個瞄準的動作。索倫纔像被一頭冰冷的毒蛇叮了一口般,條件反射地朝水塔的方向看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遭遇,擦過劇烈的火花。
索倫營地的一名火力手立刻朝水塔的方向放槍,但零的速度更快。他一個閃身,已經從水塔上跳下,落到天台。而這時,水塔才被子彈射成馬蜂窩。
“零,我可沒說過你可以隨意閃躲!或者,你更希望看到我割開她的喉嚨?”索倫高聲笑道,彷彿要把昨夜的仇全報回來一般,他感到非常愜意。
這種任意操縱他人生死的快感,纔是索倫所喜歡及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度因爲零而消失,但現在,它回來了!
零趴在天台,這個位置火力手無法發現並射擊。他頭朝着天,揚聲說道:“你不可能殺她的,難道你們已經不需要她了。”
莉亞的嘴巴被一團皺巴巴的布片塞住,她想說什麼,但從嘴裡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索倫代替她說出要說的話:“沒錯,她對我們有研究價值。可我們早已在她身上抽取了三管血液,這些樣本已經足夠我們研究所用。而這樣本,昨夜我已經讓人送往基地。現在,她對我們最大的作用就是牽制你而已!”
零沉默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立刻走得遠遠的,因爲全無勝算。”索倫也不着急,像玩弄老鼠的貓:“畢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零。像這樣的女人,以你的潛力,將來還不是有多少要多少不是?”
“又或者,我可以放過她。只要你答應加入我的隊伍,從此成爲我手下的一條狗!”
零依舊沒有出現。
索倫決定給他下劑猛料:“零,你要不信的話。我們來賭一賭好了。現在我數到十,你要不出現,我就讓卡布殺了她。怎麼樣,你要不要賭這一次?”
說罷,索倫開始數數。他纔剛數到一,零就在天台上站了起來。
火力手揚起槍,卻給索倫阻止。索倫朝地面指了指:“給我下來,我討厭別人用居高臨下的姿態。”
零二話不說,翻過欄杆縱身跳下。又利用外牆的突出物爲借力點,三兩下便落到了地面。再看着他從建築的拐角處走上直面營地的街道時,莉亞難過地搖了搖頭。她知道,零選擇出現,就表現他要向索倫屈服。
索倫也清楚這一點,他臉帶笑容,如淋春風。殺死零遠不如像現在這般羞辱他更讓索倫感到痛快,特別是零這種桀傲不馴的人,能夠令他感到挫敗,索倫便興奮得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
“是否我加入你的隊伍,你就放開她?”零冷冷看着索倫,問道。
索倫點了點頭。
“好,我加入!”零絲毫沒有猶豫。
莉亞心如刀割。
她還記得零說過,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當別人的走狗。然而現在爲了她,零卻毫不猶豫地犧牲了自己的自由和尊嚴。
“很好,零。”索倫眯了眯眼睛,道:“不過,咱們先得算一筆帳。你昨晚射了我兩槍對吧?我這個人很公平,你只要站着不動讓我射回兩槍,這筆帳就一筆勾消。”
莉亞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盡,她拼命地搖着頭,要零不要答應。
零的視線越過了索倫,落到了莉亞的身上。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然後朝索倫點了點頭。
索倫伸出手,旁邊的士兵立刻把一把自動手槍遞到他的手上。
索倫打開安全鎖,槍口在零的身上隨意遊走。但零的表現太過冷靜,甚至連眼皮也沒跳一下,這讓索倫很氣惱,於是他朝零的大腿開了一槍。
火光閃爍,零瞬間中彈。大腿被開出一個血洞,皮肉被撕裂的痛苦讓他猛撲往地上,雙膝頂在地面,就如同朝索倫跪拜着一般。
索倫得意地笑了起來,而士兵和隨從也跟着鬨笑,笑罵和嘲笑的音浪一波波朝零涌去。
莉亞難過地閉上眼睛,零應該是屬於荒野的孤狼,而不應該是對人屈膝謙卑的走狗。一切本不該如此,只因爲她!
她睜開了眼睛,似乎下了某個決定。
零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再緩緩站了起來。
索倫不笑了,零的表現被他視爲挑釁。於是槍口遊走着,最後停在零的胸口。索倫在認真考慮,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殺了眼前這個男人更好?
突然,他聽到後頭響起莉亞一聲悶叫。
索倫暗叫不好,他迅速回頭,卻已經無法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莉亞在悶叫聲中,頭猛往前送,白晳的脖子自己往鋒利的匕首刀鋒上送,稚嫩的皮膚瞬間被割開,大動脈的斷裂在空氣的壓力下頓時噴出一蓬鮮紅的血霧。
如同在半空開出一朵妖豔的花!
索倫呆了、卡布呆了、零同樣呆了。
誰也沒有想到,莉亞竟然會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索倫勃然大怒,莉亞的血液已經採樣是不錯,可任誰都知道活體標本的價值更加巨大。索倫的怒火,針對的是隨從卡布,他本不應該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聽我解釋,索倫閣下……”卡布也慌了,莉亞的身體無力地摔倒在他的腳下。刺目的紅立時流過灰褐色的水泥地,卡布第一次覺得血液可以紅得如此觸目驚心。
然而索倫還來不及責罵,身後便響起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如同受傷的孤狼,在荒涼的大地對月長嘯。那聲音中,充滿了憤怒,但更多的,卻是悲哀。
索倫轉過身,看到了零朝着天空發出聲嘶力竭的哀鳴。再低下頭來,零的碎髮微微揚起,右眼之中,金黃的火焰正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