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展才葬完岳父,就收到黔國公的急信,召他速回昆城,說他姨娘沒了。
穆展大駭,急急拍馬回來,路上只換馬未有停歇,回來也只看到收在棺槨中停靈在庵裡的姨娘。
待聽完下人說清原由,整個人沉默得可怕。連黔國公都未見,靈前守了三天,就帶着他姨娘的棺槨離開了。
黔國公這幾天連議事堂都未去,只把自己關在書房。
等得知穆展徑直去了庵裡,連來質問他一聲都不曾,就帶着他姨娘的棺槨離開了,整個人更是沉默。
被穆昂勸了好久,才擡頭說道,“我有派人去拉她的,是她自己不願出來的,是吧?”
穆昂嘆了一口氣,“二哥,是君姨娘一心赴死,你和儼兒都派人進去拉她,是她自己主動放棄了生機。你無需自責。”
君姨娘叫儼兒去庵裡,就做好了一同赴死的準備。即便最後二哥和儼兒把她拉了出來,憑她所爲,也必要遭到二哥厭棄。
連展兒和望兒都要遭到厭棄。
如此這般,以身赴死,還能在二哥心中紮根刺,令二哥起了歉疚之心,抹去她所有的罪過不說,還會拼命補償到她兩個兒子身上。倒也一腔慈母心腸。
可惜聰明心思沒用到正道上。
大房,霍惜和穆儼也正談論着君姨娘。
“君姨娘最後投身赴死,只怕國公爺那邊覺得對她有所虧欠,會倒向穆展。”
本來穆儼呈上的證據,樁樁件件雖都是君氏所爲,但穆展並不無辜。可現在君氏選擇赴死,穆展的過錯也就一併抹去了。
連穆儼都不會再跟穆展對質詢問,何況國公爺。
霍惜不由得嘆息一聲。也是自己當了母親之後,才發覺爲人母那腔爲子女算計籌謀的心情。
“隨他吧,我倒也不懼。”穆儼語氣平淡地說着。
他也沒想到最後關頭君姨娘竟真的不願選擇生,而是投身火海。這之後只怕他和穆展連面子情都沒有了。穆展手段只怕不會像現在這般溫和。
他倒是不懼,只是……想到穆望,穆儼心裡有些複雜。
“你是擔心六弟?”霍惜問他。
穆儼點頭,“這些年,我看得出來,六弟是真正把我當手足的。”
這般變故,不知他心裡是否會起變化。當初也是想到穆望,纔沒有要君氏性命。可留着她,倒沒想到竟出了這般事故。
“六弟會回來送她一程吧?”
穆儼搖頭,“他應該不會讓六弟回來。”
穆望被自己安置在軍中,這些年憑着自身的努力,官職升得快,他一個庶子,與爵位無緣,將來只能靠自己,好在穆望爲人聰慧且有能力。
黔國公不會讓穆望回來,那會影響到他的仕途。君姨娘若是正室,那又另算。穆望的嫡母在京城,在他身邊呢,回滇做甚?
霍惜不知心裡什麼滋味,這年代嫡庶分明,哪怕是親生母親,也只能暗地裡哭一哭,什麼都做不了。
君姨娘死了,黔國公沒了笑臉,穆展帶着妻兒把君姨娘安葬了,留在莊子上連府裡都未回。黔國公也未派人催他。
穆府的中饋託給三夫人段氏,段氏帶着穆俊的妻子車氏,及二房兩位妾室金氏和柏氏一同主理。
霍惜只說身子沒養好,並不肯接手中饋。
轉眼就到了年底。除夕的前一天。琬兒百日。
黔國公一掃頹勢,精神抖擻着親自操辦起琬兒的百日宴。大宴賓客,把昆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了來,大大小小的客人,擠滿了穆府,整個府裡到處是小客人的歡聲笑語。
黔國公格外高興,親自抱着琬兒,在賓客間穿梭,給客人們看自己的孫女。
琬兒自生下來就是個膽大的,不懼生人,被黔國公抱着在人羣中穿梭,誰抱都肯伸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還盯着客人打量,惹得客人愛不釋手,連誇可愛伶俐,片刻功夫就收了滿滿一懷的禮物。
穆儼這個父親,都沒機會沾手。
眼睜睜看着女兒被這個抱被那個抱,那小丫頭還樂呵呵地,誰抱都要,眼神就沒找過父親母親,讓穆儼不由得氣結。
琬兒的百日宴後,隔天就是除夕。
黔國公親自派了自己的心腹去莊子上接穆展一家,也沒接回來。只回說思念亡母,沒心思過年節。要在莊子上給亡母念往生經,讓她能投個好人家嫁與富貴人家當正頭妻子。
一番氣話,聽得黔國公心裡直髮堵。
這些年他何曾把君姨娘當妾室看,把穆展和穆望當庶子看?他給穆展請封世子也不是一回兩回,穆展要什麼無有不答應的。
他還要如何做?
既不想回來,便不回來了吧。黔國公也生氣了。“當我願意接他!我是想我的孫兒!”哪怕穆昂勸他,說他親自去接,黔國公也不同意。
永康十八年,這個年因君姨娘一事,穆府過得頗有些冷清。
大房的餘氏也不肯下山。說要給君姨娘誦一些往生經,好減輕些她的罪孽,下輩子好投胎做個良善之人。
水心庵大殿燒了,穆儼要接她回府,餘氏也沒同意,只說山上住慣了,清靜。穆儼只得隨了她,又多派了一些人手,上山修葺水心庵大殿。
年節一過,霍惜以穆府世子夫人的名義,召集昆城及周邊有頭有臉的商戶。
“今日請你們過來,是想與大夥商議一下昆城商會會長一職,並定下商會的一些章程。以保證昆城商戶的利益,並同心協力,繁榮這一方經濟。希望大家羣策羣力,暢所欲言。”
商會會館裡,坐了百多號人,瞧着黑壓壓一片。大夥看着在上面主持會議的世子夫人,覺得有些新鮮。
以前這個會館大廳裡,女人偶爾也有,但誰見女人坐在上首主持會議的?
看來真的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聽完世子夫人的話,底下嗡聲四起,有商戶提議:“夫人的南北貨行開得好,給昆城百姓及小商販們帶來了便利,繁榮了昆城的經濟,這個會長一職該由夫人來擔當!”
“是是,該由夫人來擔當!”底下一衆商戶紛紛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