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走到鎮口的時候,廝殺聲已經已經可以遙遙聽見了。
一隊人數在上百人左右的穿着皮袍的鎮衛正守在鎮口,顯得惶惑不安。
紫金鎮因爲一直在擴建,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防禦工事,也就是說一旦守護紫金鎮的鎮衛被消滅,紫金鎮將一無所依,到時候,就是滅頂之災。
“怎麼會有吸血妖呢?這裡可是紫金鎮啊!”走到鎮口,鎮長方正纔想起來問這件事,紫金鎮地處揚州大後方,理應是極度安全之地。
現在居然有吸血妖來襲,除非……
“難道……”方正想到了那個可能,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方大人,不要多想,一切待看過戰況再說,若是真的前線失守,以紫金鎮重地,必然不可能毫無風聲。”到底盧五久經沙場,心態沉穩,三言兩語,就穩住了方正。
之後他又安排那守在鎮口的上百人分了開來,儘量隱蔽起來,然後才帶着人繼續朝着鎮外趕去。
趕到鎮外的時候,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在發現有吸血妖入侵的情況下,保護紫金鎮的一千鎮衛,有九百人已經先行來應戰,此時一眼望去,地上已經躺了大半,而吸血妖,卻是沒多少,大部分的吸血妖都還在肆意殺戮。
不過就人數上來說,倒是沒有太嚴重,因爲吸血妖數量是完全低於鎮衛的數量的,最多也不會超過百人,只是由於這些鎮守紫金鎮的鎮衛大多也都是纔會一點拳腳皮毛的新兵,纔會被一面倒地屠殺。
“方大人,安心,看來這只是一次突襲罷了,前方理應無事,不過區區數十吸血妖,我盧某人,還有這位劉先生,足以輕易擺平他們。”盧五這時也不忘拉上劉封。
劉封只能僵硬地點頭,視線卻是在四處亂看,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麼。
“大言不慚!就憑你們這些臭魚爛蝦,也敢說輕易擺平我們血魔衛,別說是你們這些人,就算是再多十倍,我們也照殺不誤,紫金鎮今夜毀定了,受死吧!”盧五的話音,才落那正廝殺中的人羣裡,一個用長劍的人驟然沖天而起,以極其快的速度一劍將一個人從當中劈成兩半後,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見在月光之下,那人鮮血滿身,他卻全然不在乎,反而彷彿享受一般,伸出了舌頭舔舐着從頭頂不斷滑落的鮮血,兩顆尖利的獠牙顯得分外刺眼。
“張兵,是你……”劉封低呼了一聲。
“哈哈,劉封?”被稱作張兵的吸血妖聞言也是發現了劉封,驟然雙眼之中放射出前所未有的血芒,好像是發現了無比渴求的獵物一般。
“張兵你原本也算是一位劍道青年才俊,若是努力一些,現在也絕對聲名顯露了,怎麼好端端的人不做,要去做妖!”劉封痛心疾首一般說道。
在吸血妖開始禍亂天下以後,大部分的人都是以抵抗吸血妖爲己任,但也不乏心血不正之輩,在見識到了吸血妖難以殺死,武功進境又一日千里的好處後,甘願化作吸血妖,助紂爲虐,眼前的張兵顯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
“哼,劉封,你這狗賊還有臉說,當年我爲了揚名,給你送了上百兩銀子,我的武功明明好過當時其他人,可是你偏偏因爲別人送的錢多,硬生生把我踢出那期的榜單,我找你理論,你居然還對我大打出手,最後還廢了我的武功,我當時家財散盡,武功被廢,流落街頭,差點餓死,看來真的是老天開眼了,不僅讓我成爲血魔之身,今日還能得報大仇,好啊,哈哈,蒼天有眼,我血魔必勝!”張兵狂笑一聲,整個人再度化作一道烏芒朝着劉封襲去。
“不要……”劉封只說了兩個字就不說了,一來是他不能再說了,否則就丟了大臉,二來是,他也沒機會說了。
張兵的劍已經到了,速度快到了不可思議。
他只能展開摺扇去擋,他雖然平日裡靠着一支筆一張嘴爲生,可是手上功夫也不弱,半步宗師的水準,勉強也算是個高手了。
只是此刻驟然接到了張兵的劍,他卻是心頭一片冰涼,他的摺扇功號稱八風不動,意思就是防禦力極強,可是在張兵的劍下,他卻是覺得自己破綻百出,不出三十招,他的摺扇居然已經被張兵的劍刺破,一劍朝着他臉孔刺去,他大叫一聲吾命休矣,就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盧五拔刀了,盧五這些年征戰沙場,早些年稀鬆平常的武功居然也是到了先天化境,一身修爲斬開,勁氣透剔而出,一刀斬退了張兵,然後低吼一聲:“徵南衛,上!”
立刻便是有一大堆身披鎧甲,法度森嚴,全身血殺之氣狂涌的兵士從一旁衝出,朝着戰場衝去。
那張兵被一刀斬退,正要反擊,遇上了徵南衛只能拼殺。
只是他一個人再強,到底還是力弱,更何況這些徵南衛不是紫金鎮的普通士兵,戰陣經驗極其豐富,對付吸血妖更是有着各種獨特的應對和陣法,很快他就敗退回了陣中。
此時那些已經被殺的不到半數的紫金鎮鎮衛得到了徵南衛的增援,立刻聲勢大振,開始反撲,一下子就斬殺了七八個吸血妖。
“嗎的,讓他們看看我們血魔衛的厲害,結陣!”張兵怒吼一聲,全身勁氣勃發,透體之外足有半丈有餘,同時剩下的血魔衛裡,居然也有十來個內氣透體,不到百人的隊伍裡,先天化境,達到十多個之多,由此也可看出這支血魔衛果然實力雄厚。
由張兵帶頭,他的透體氣勁和其他的十幾個先天化境的吸血妖的透體氣勁連城了一線,形成了一片巨大的血芒,就連那些沒有勁氣透體而出的吸血妖在血芒之下,也好像變得兇悍了許多。
“上!”張兵一聲令下,血芒動了。
和徵南衛還有紫金鎮鎮衛組成的聯軍絞殺在一起,一瞬間,聯軍居然被擊潰,因爲那一層刺目的血芒,居然鋒利到了極致,只要被沾染到的人,哪怕穿了厚厚的甲冑,也是瞬間被斬成兩截,聯軍瞬間被擊潰,紫金鎮鎮衛已經開始逃跑,徵南衛強行頂上去,也是於事無補,人命像是稻草一樣被收割。
“血魔衛果然厲害。”看到這一幕,盧五自語了一句,血魔衛之名他自然知道,只是一直都沒有遇到過,今日一見,果然可怕,他立刻提刀入場。
只是哪怕有他加入,潰敗也是根本無法阻止,敗局已定了。
“方鎮長,還有劉先生,你們要去哪?”忽然,有人開口,說話的人卻是之前那個醉酒漢子,他看向已經準備逃離戰場的方正和劉封,怒目相視。
“這……已經不行了,我得趕緊組織鎮民撤離……”方正尷尬地說道。
“打不過了,走吧。”劉封也是這麼說。
“如果盧將軍他們死了,誰也走不了,方大人枉你還是一方父母官,劉先生,枉你之前還大義凜然。”那醉酒漢子說完,便提刀衝了上去。
從者雲集。
便是之前無比擁護劉封的年輕人們,也是朝着他恨恨吐了幾口唾沫,隨後也衝了上去。
“方大人,我們趕緊走吧。”劉封根本不在乎這些,活着才重要。
“所言極是。”方正也是連連點頭。
然後他們就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人提了起來,下一刻,他們就出現在了戰場上,離廝殺的人羣近在咫尺。
“這是……怎麼回事啊?”莫名被扔到了戰場上,方正已經是褲子都尿溼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劉封簡直要哭了。
“哈哈哈,劉封,老天都要你死!”張兵本來還以爲要給劉封跑了現在看到他又莫名回來,頓時大喜,一挺長劍,居然是殺了出來,只殺向了劉封。
“別殺我!別殺我!要殺殺他!”劉封情急之中,居然是把方正當成了擋箭牌,攔在了自己身前。
“劉封你這個逆賊!逆賊!”方正已經快要瘋了。
“保護方大人!”盧五雖然也看不上方正,卻還是知道方正的重要性的,連忙回守。
幾番拉扯,形勢已經不可控制,血魔衛組成的血芒殺陣如入無人之境,士兵成片倒下,而盧五這邊,他只能拼命護着方正不被殺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弟兵被一個個殺死,簡直血淚都要流出來了。
終於,殘兵盡歿,荒野之中只有吸血妖吮吸人血的聲音時不時響起,讓人毛骨悚然。
盧五拄刀跪在地上,他是終於把方正從劉封手裡搶了出來,可是爲時已晚,張兵就提劍站在他們面前,劉封已是屎尿齊流,躺在地上,爬都爬不動了。
“別……別殺我……”方正和劉封幾乎同時說出一樣的話,瑟瑟發抖。
張兵隨手抓起了一具才死的還沒有涼透的屍體,朝着屍體脖子上狠狠吮吸了幾口,然後道:“我先殺誰好呢?”
“我先殺了你!”就在此時,滿地的屍體裡,有一具屍體驟然躍起,一刀朝着張兵的脖子斬去,但下一刻,張兵已經抓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那就你先死吧。”張兵也不用劍,只是捏着他的脖子,居然是要硬生生掐死他。
盧五看着那突施偷襲的漢子,無能爲力,他認得這個漢子,正是那醉酒胡言的漢子,雖然酒後肆意任性,但終究是條血性漢子。
只是此刻,他正在做着一個奇怪的動作,不是垂死掙扎,而是用手在朝着一個方向輕輕擺動,彷彿是在叫人趕緊走。
盧五驀然回首,卻是看到在不遠處還有一個人活着,那人手裡拿着一隻剛剛啃完的豬蹄,衣衫破爛,白髮如雪,彷彿是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卻正是那個乞丐。
“啪嗒——”那乞丐忽然扔掉了,手裡的豬蹄骨頭,然後用力吮吸了一下手指,說了一句話,三個字:“放開他。”
“你說什麼?”張兵也看到了這個人,他也聽到了這句話,然後歪了歪脖子,像是覺得有趣,又彷彿是在考慮怎麼殺這個大言不慚的乞丐。
最後他笑了起來,因爲真的很好笑,這麼弱小的人,居然敢對他說這樣的話。
他的血一定很難喝。
“跑啊!”盧五大叫,這時他最後能做的了。
“是啊,跑啊。”張兵神經質一樣大笑了起來,然後他踏步,準備朝着那個乞丐走去。
可是下一刻,他出現了一種錯覺。
錯覺是,他莫名感覺到,這個人好像就在眼前了。
不,不是莫名感覺,是……已經到了!
那個乞丐的臉無限接近了過來,張兵只覺得自己全身在那一瞬間粉碎,頭顱高高地飛了起來,耳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人家都叫你跑了,你怎麼還不跑?”
“咚——”人頭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那醉酒的漢子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大聲喘息了起來。
“多謝……”那醉酒的漢子說道。
“不客氣,我喝了你的酒。”白髮的乞丐說道。
另一邊,劉封卻是猛然尖叫了起來,只因張兵的頭顱好死不死落在了他的腳邊,而那些正在進食的吸血妖在看到自己的老大死去以後,已經在集結了。
吸血妖生命力近乎不死一般可怕,哪怕只剩下頭顱還能或者,甚至重生,顯然張兵就是這樣的吸血妖,他的頭顱一個飛竄,居然是飛向了劉封的脖子,劉封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張兵的腦袋,可是那些吸血妖已經來了,只要過一會,他必死無疑。
“救我啊!”劉封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
“白頭髮,救人啊!”盧五雖然還用刀拄着沒有倒下,但其實他已經沒力氣了,他只能朝着白髮人大喊。
“我有條件。”白髮人放下醉酒漢子,看向盧五。
此時,劉封已經有些抵擋不住,張兵的腦袋快要咬到他的脖子了。
“啊!!!!!”他瘋了一樣亂吼起來。
“我答應,我都答應,只要你能救人,我什麼都答應!”盧五也快瘋了。
“好。”白髮人點頭。
下一剎那,他已經出現在了劉封身旁,張兵的腦袋已經在他手裡了。
“放開我!!!”張兵絕望地吼叫了起來,想要掙脫,可是卻在白髮人的兩根手指裡紋絲都動彈不得。
白髮人卻不理他,只是蹲下身,看着劉封。
劉封也在看着他,涕淚橫流地說:“謝謝,謝謝恩公,我劉某人一定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不,別誤會。”白髮人卻是搖頭,低聲說,“我不是來救你的,只是之前你說要把我的頭割下來當球踢,我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所以想試試,借你的頭一用,腳感好的話,我會給你燒紙錢的。”
“不……不行……你……你……是古……”一個古字還沒有完全出口,劉封的人頭已經沖天而起,隨後這顆人頭就像是一顆被踢飛的球一樣,一路衝向了那些正衝殺過來的血魔衛成員。
只是一息之間。
那顆球過處,所有的血魔衛,在瞬間,化作了一團被烈焰焚燒的火球,然後變成了灰燼。
盧五已經看傻了。
張兵也看傻了,所以當他看到白髮人正在望着他看的時候,他嘶聲力竭地對着他大吼道:“別殺我!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的師範是劍魔謝雨留,你一定不敢殺我的,否則……”
說到這句,他已經能明顯看到對方的神情變幻,於是他覺得對方果然怕了,劍魔謝雨留,有仇必報,那是江湖無數世家門派,用血換來的教訓和答案。
“你再說一遍,你的師範是誰?”
“謝雨留,劍魔謝雨留!”
“爲什麼叫他劍魔?”
“因爲他是血魔衛首領,是我血魔一族最強悍的劍客!”
然後,沉默,一息。
“嘭——”的一聲,張兵的腦袋像是爛西瓜一樣爆飛了開來。
白髮人緩緩轉過身,揹負着雙手,看着天空,那輪圓月。
其時秋風吹拂,荒野之中死屍遍地,陰森至極,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月下的男人,盧五卻覺得他彷彿神仙中人,下一刻便要飛仙而去。
驀地腦子裡一驚,盧五想到了此地是什麼地方,再聯繫到這個男人已經不是人的實力,他和張兵的對答,他想到了一個名字,一個禁忌,一個本該已經死去了十年的傳奇。
“……”他張開了嘴要說出那個名字。
那白髮的男人驀然回頭,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嘴脣上:“噓。”
然後,他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遠遠地只能聽見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在吟誦着一首詩詞: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
長溝流月去無聲。
第三更。不算還債,算補更,補昨天沒寫的,明天照常三更還債。感謝諾言下de回憶,蓋倫姐姐,陳森然的狗腿子,風中追風,昊耳,林YH的打賞,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