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朝贇是一個人的名字,也是一把劍的名字。
那是一把火紅色的劍,琉璃一般的劍刃,在春日的暖陽下更是被映襯出一種宛如火燒雲一樣的霞光。
那霞光耀的王麟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也讓他拉着繮繩的手有些僵硬。
他實在心中有苦說不出,雖說在看到車頂上那口棺材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次的行程凶多吉少,可是他實在沒料到會兇到這種程度。
柳赤龍便算了,眼前這人,又是怎麼回事?
“這次來的又是誰?”車廂裡的客人問話了。
他只得硬着頭皮回答道:“樓朝贇。”
“汝南的樓家的人?”
“是。”
“他很強?”
又是這句話,王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想了想說:“樓朝贇不是一個人,它是一種身份。”
“一種身份?”
“樓家歷史上有過一次大災,那一次四方來敵,樓家獨木難支,就在將要家破之時,一個叫樓朝贇的族人挺劍而出,於樓家門外血戰一天一夜不倒,終護的樓家家名不墜,而就在血戰一天後此人去世,僅餘下一把赤色琉璃長劍,劍色如虹如日,有人說那是因爲樓朝贇的血沾染在了上面。”王麟說到這裡有些口乾舌燥,眼前的霞光更盛,彷彿下一刻便要洶涌過來,他也顧不得客人說的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拿出了一罈私藏的美酒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此後樓家爲了紀念這位族人,便把那把赤色琉璃劍命名爲樓朝贇,更在家族中專門設置了一個職位,也叫樓朝贇,代替了原來家族中掌劍使的位置,負責護佑家名,振作家聲,久而久之,樓朝贇成爲了樓家極其重要的一個位置,每一代,只有年輕一輩中最出色優秀的年輕人,纔有資格被稱作樓朝贇,並攜帶那把同名的緋色琉璃劍行走江湖。”
“這一代的樓朝贇又是什麼來頭?”古月安忽然發現自己僱的這個車伕還不錯,雖然貪酒了一些,卻也豪情血勇,且博聞廣記,以後可以長期合作。
“這一代的樓朝贇……”王麟忽然有些失神,隨後說,“那年我趕車進京,正好遇上春闈,於是和人一起相約去看,結果還沒有入場,便看到有紅光從場中升起,我如見大日,雙目止不住地流淚,最終進都沒進去就回了,事後我聽人說,他逼的崔離用了兩隻手,他是那一年的探花。”
“崔離又是誰?”
“江湖風雲榜第一位,天下無雙崔龍樓。”王麟頓了一下,又說道,“樓朝贇,江湖風雲榜第十三位,半步宗師。”
“你猜……”古月安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車櫺,低笑着道,“這一次我需要幾息?”
————————————
京城,銷金樓。
窗外的日頭開始朝着正中升去,快要中午了。
樓中的人卻是半分餓意都沒有,大家都在等待着那個結果。
有時候對於答案的渴求,遠遠超過對於食物的慾望。
“我說,不會出什麼岔子吧?”有人等的心焦,和身旁的人低聲交談。
“應該不會,你要想,那可是樓朝贇啊。”他身旁的人立刻迴應他,“那可是崔龍樓都要用兩隻手認真對待的人,你想想,古小安配崔龍樓出手嗎?”
有關於樓朝贇的事蹟,已經在銷金樓裡傳開了。
起初人們對於這位昔年的探花已經是有些陌生了,可隨着崔龍樓三個字一出,那麼不管他們到底熟不熟悉這位探花爺,他們都已經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因爲崔龍樓足夠的強,所以樓朝贇也很強。
樓上的李三少已經有些抱不住懷中的美人了,他起初還對古小安信心滿滿,可隨着有關於樓朝贇的事蹟在銷金樓裡越傳越厲害,他已經是半點信心都沒了。
他開始痛恨自己爲什麼平日裡不多關心一下那些江湖事,那樣他也就不會做出那麼魯莽的判斷了,他可以義正言辭地拒絕王十六,因爲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決了。
一個曾經的春闈探花,如今江湖風雲榜上排名第十三位的半步宗師,樓家的樓朝贇,緋紅劍的執掌者,別說是古小安了,就是現在的崔龍樓,也未必敢說能用一隻手贏他吧。
就在他忐忑不安到了極點的時候,樓外偏偏有馬蹄聲踢踏而來。
聽到那馬蹄聲,身處一樓的李染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實在他緊張了,哪怕是有過那一夜的經歷了,可是他依舊無法淡然地面對這一切,畢竟,那可是他妻女的性命啊,又怎麼叫他淡然。
然而事實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這一次古小安的對手比之上一次還要強上了許多許多。
探花爺啊,朝廷欽點的,對於江湖他沒什麼瞭解,可他是科考出身,哪怕武舉和文舉大不同,卻也知道其中競爭之激烈,他自負文才過人,有治世之能,也不過在他那年的文試裡考了個三甲同進士出身,遠不如一甲頭三名顯貴,這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換算成武舉之中,亦是如此。
能在那麼多的高手強者裡脫穎而出,成爲第三名,這個人,怕是……古小安擋不住了吧。
他想到此處都有要自盡的念頭,回望過往,自以爲出淤泥而不染,清高絕倫,實則不過是愚蠢二字罷了,他害了他的妻子和女兒啊。
就在他想不要再在這裡受這種折磨的時候,馬蹄聲來了。
馬蹄聲不過一瞬,便有腳步聲闖進了銷金樓。
樓裡多有坐不住的人乾脆站了起來,翹首以盼。
可是他們很快又坐了回去,只因進來的並非是銷金樓的傳信快馬,而是一個身着青衣的快馬,有見識廣的立刻便認出此人乃是百曉生的人,還未等有人出言,此人便高聲發問道:“請問,在座諸位,王十六爺可在此地?”
“在呢,消息來了?唸吧。”王十六高坐樓上,隨口說道。
此時人們才反應過來,這人居然是王十六叫來的,再瞧他的樣子,是百曉生中人,怕不是先一步帶了那古小安的消息回來?
很多原本都放鬆了一刻的人再一次繃起了神經,只因下一刻,也許答案就要揭曉了。
“是。”那青衣快馬從背後背囊中取出一隻竹筒,從竹筒之中取出一卷白紙,展開之後唸到,“今晨巳時初三刻,古小安於幷州與幽州交界之地與樓朝贇相遇,巳時正一刻,古小安下得車來,提刀直斬樓朝贇,樓朝贇出劍,劍光如虹光而起,遮天蔽日,內情不可知。”
“……沒了?”王十六等了一會,發聲道。
這也是整棟銷金樓裡的人的想法,怎麼就忽然沒了?
“興許戰況激烈,暫無結果,若有後續,必然第一時間送達十六爺處,還請見諒。”那青衣快馬倒也不怯場,不卑不亢地回答了王十六的問題。
王十六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好了,你去吧,沒事了。”
聽王十六這麼說,其他人卻都是面面相覷,這戰況聽起來,好像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輕鬆啊,難道說……
“你們別瞎想了,那古小安死定了,剛剛信裡那一招,你們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樓家神劍裡的白虹貫日,配上樓朝贇手中那把緋色琉璃劍,劍芒之威,便是崔龍樓也得退避,昔年樓朝贇就是靠着這一招逼得崔龍樓出了兩隻手,你們就放一萬個心吧。”王十六這麼說着,心底卻是想起了前日裡的情狀,他忍不住有些後怕,但又想到那樓朝贇的厲害,絕非浪得虛名了,所以他打起了精神,對着對面的李四笑道,“喂,李四,別抱着了,趕緊讓這小美人去洗漱洗漱送到我府上去吧,小爺我今夜就讓她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男人!啊?哈哈哈哈!”
聽着王十六得意的笑聲,李四面色慘白,他和懷裡的小美人面面相對,那小美人也是一臉悽楚,她可是知道這王十六的兇名的,要是落到他手裡……
“爺……”想到此處,小美人不禁梨花帶雨。
“婉兒……”李四也是一臉痛苦,可他沒辦法了,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啊。
今日這古小安是無法相助了。
樓下,李染已經在朝着門口走了,他原本聽到那青衣快馬的信,還以爲有一線生機,可是王十六又一次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現在只想找個枯井投進去,一死百了。
就在他快要走出銷金樓的時候,馬蹄聲又來了。
這一次,是真的銷金樓的消息來了。
李染忍不住在門口停住了。
銷金樓的快馬快步與他擦身而過,來到了樓中央,取出了裝消息的匣子,打了開來,拿出了裡面的紙卷念道:“今晨巳時初三刻,古小安於幷州與幽州交界之地與樓朝贇相遇,巳時正一刻,古小安下得車來,提刀直斬樓朝贇,樓朝贇出劍,劍光如虹光而起,遮天蔽日……”
消息到了這裡和那百曉生的消息是別無二致的,所有人都再次屏息,結果就要來了。
“三十息過後,紅光退散,樓朝贇……身首異處。”
“咔擦——”一聲劇烈的木頭碎裂的聲音,有零星的木頭碎屑從樓上飄落下來。
近乎寂靜無聲的銷金樓裡,有人忍不住朝着樓上看去,只見在極高的樓上,欄杆旁,一個青年一隻手死死地抓着欄杆用力到將欄杆直接抓斷了下來,他面目猙獰,看着不知道何處正在喃喃自語着什麼,最後,他狠狠地仰頭倒了下去。
“噗通——”倒地聲。
和王十六一同倒地的還有站在大門口的李染,看着李染倒地,一層的侍女還是以最快時間趕到了李染的身邊,叫道:“客人,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李染搖了搖頭,隨後喜極而泣。
一同喜極而泣的還有李四,他死死抱着懷裡的小美人,用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說:“古……古小安……天下第一。”
而就在這時,那仰頭倒下的王十六忽然又竄了起來,像條瘋狗一樣撲到了欄杆旁,對着對面的李四狂吼道:“李四!你有種的就明天繼續來!老子就不信了!!!這個古小安他哪怕是神仙下凡,他也得給老子死!!!!老子不可能輸!!!”
說完他再次倒了下去。
——————————————————
第二更。
訓教。
今天又是六千多字,算是良心了吧。。累死我了。。明天還得八點半起來上班,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