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德推開臥室的房門時,首先映入的還是莉莉安那張蒼白,略顯消瘦的面孔,她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雙手盤膝,蜷縮在牀上,呆呆的注視着眼前的地面,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或許她根本什麼都沒有想。而在莉莉安的身邊,克里斯蒂和鈴正陪伴着,羅德倒也沒有指望她們兩個能夠開導莉莉安,但是在這種時候,有人在旁邊陪伴着也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如果放莉莉安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說不定她連自殺的心都有了。而聽見開門聲,克里斯蒂和鈴都擡起頭向着門口望去,在看見羅德之後很快便站起身來。
“………羅德………”
“…………”
兩人來到羅德的身邊,望着自己眼前的克里斯蒂和鈴,羅德伸出手去撫摸了下兩人的頭髮,這纔開口詢問道。
“莉莉安情況如何?”
“…………”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過羅德也已經知道了答案,此刻的莉莉安依然雙手抱膝坐在那裡,根本沒有注意羅德的到來,她就好像一尊雕塑,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會產生任何反應。看見這一幕,羅德皺起了眉頭,接着他對着兩人微微一笑。
“多謝你們,克里斯蒂,鈴,現在你們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就好了。”
“…………嗯………”
聽到羅德的說話,克里斯蒂和鈴點了點頭,接着她們有些擔心的望了一眼莉莉安,隨後轉身離開了房間。而直到這個時候,羅德才帶着索尼婭走了進來。看見眼前的莉莉安,索尼婭自己的心情也是異常複雜,她和羅德對視了一眼,接着這才走到莉莉安的身邊,伸出手去。
“陛下……?”
“…………!”
聽到索尼婭的聲音。莉莉安的身體猛的顫抖了一下,她擡起頭來,那雙茫然失神的眼眸之中倒映着索尼婭的身影,隨後,原本昏暗無神的眼瞳逐漸產生了點點的亮光。就好像黑暗之中逐漸浮現的火光般。她顫抖着擡起右手。慢慢的伸向了眼前的少女。接着,一把抓住了索尼婭的衣服。
“索尼婭…………?”
“是我,陛下。您………”
“索尼婭?索尼婭!!”
索尼婭的話還沒有說完,莉莉安就急忙跳了起來,她就這樣撲到了索尼婭的懷中,大聲哭喊起來。她將頭緊緊的埋在索尼婭的胸前,不多時,嗚咽聲響起。而索尼婭則帶着柔和的笑容,伸出手去,輕柔的撫摸着莉莉安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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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不起………索尼婭,如果不是我……”
“沒事的。陛下,已經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哭了………”
一面撫摸着莉莉安的頭髮,索尼婭一面輕聲的安慰她。而羅德靠在旁邊看見這一幕,忽然挑了下眉頭,他終於明白。爲什麼莉莉安對索尼婭如此依戀,恐怕小傢伙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將索尼婭當做了自己的母親吧。畢竟在光之國裡,那兩位大天使長對莉莉安的感情都很一般,只有索尼婭一天到晚陪伴在她身邊。從早上的起牀穿衣到晚上睡覺前。都一直是索尼婭在陪伴她。對於沒有了雙親的莉莉安而言,索尼婭恐怕就是她唯一渴望的親人了。雖然說羅德和莉蒂亞也對莉莉安很好,可是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的陪伴在莉莉安的身邊,從這個角度來說,索尼婭能夠在莉莉安心目之中佔據如此重要的地位也不難理解。
至於索尼婭……
望着眼前的少女,羅德忽然發現她多了幾份和自己相處時所沒有的,獨特的氣質———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母性光環?索尼婭該不會真把莉莉安當成自家女兒來養了吧,能夠把光芒之龍拿來養成………從某種程度來說索尼婭也真是很好很強大。
直到片刻之後,莉莉安這纔在索尼婭的勸慰下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她抽泣着從索尼婭的懷中探出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旁邊的羅德。莉莉安並沒有去問索尼婭是如何復活的,她又不是沒有聽到教會的通知,只不過即便如此莉莉安依然無法原諒自己,這與莉莉安本身的心情有關。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那任性的行爲讓索尼婭爲自己死過一次,莉莉安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說“反正會復活嘛,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樣的話,她就真的變成熊孩子。
“謝謝你,羅德哥哥。”
在過了片刻之後,兩人分開,莉莉安這才抹着通紅的眼睛,不安而感激的對羅德開口說道。而面對莉莉安的道謝,羅德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
“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羅德並沒有說謊,這的確是他應該做的———無論從各個層面上來說。不過,這次羅德來找莉莉安,並不僅僅只是爲了看她們兩人重逢的感人場面,對於莉莉安來說,索尼婭是一把讓她走出自己心中大門的鑰匙,但是最終,還是要羅德來負責繼續領路。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莉莉安?”
“…………”
聽到這個問題,原本還帶着幾分笑意的莉莉安的面孔頓時重新恢復了之前的茫然,她沉默着低下頭去,片刻之後,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不管了,羅德哥哥,我什麼都不想管了,隨他們去吧………”
“這樣好嗎?”
“…………是的,羅德哥哥,我已經不想再去管他們了,既然他們從來不需要我,那麼我也不需要他們,光之國以後會變成什麼樣,我也不管了,我爲什麼要保護他們,他們從來不知道感恩,既然如此,那麼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去吧。”
這還是羅德第一次從莉莉安嘴裡聽到這樣“任性”的發言,看的出來,她的確已經死心和絕望了,不然的話,莉莉安是根本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了。不過幸運的是,從她那還沒有組織好的詞句之中,羅德還是聽出了一絲轉機。
“這樣真的好嗎?”
“羅德哥哥?”
聽到羅德不厭其煩的又開口詢問了一遍,這讓莉莉安覺得有些奇怪,她擡起頭來,迷惑的望着眼前的羅德。而感受到莉莉安的目光,羅德也盯視着她。
“現在光之大陸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到處都是一團亂,天災,人禍。那些盜賊們也趁機開始掠奪和搶劫,而那些人最終會受盡痛苦,然後死去。可是………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莉莉安。無論是痛苦還是悔恨都是一樣,不管他們在臨死前遭遇過什麼,但是當他們死去之後,就解脫了。難道你願意讓他們這麼輕鬆的解脫?不,莉莉安,對他們最大的懲罰,就是來源於他們自己的恐懼。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光之國最恐懼的是什麼吧。”
“…………”
面對羅德的說話,莉莉安安靜的點了點頭,她當然很清楚光之國最害怕的是什麼,這也是她爲什麼會面對如此境地的原因。而之前她之所以一直什麼都沒有做,也正是因爲如此。不過,現在羅德哥哥說這些做什麼?
“死亡不是對他們的懲罰,而是對他們的解脫,莉莉安。”
說道這裡,羅德走上前去,注視着莉莉安的雙眸。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爲什麼只有光之國纔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說夜之國大多是些聽話的死人,那麼法之國和我的虛空之領又怎麼算?退一步來說,穆恩呢?莉蒂亞呢?不是沒有人挑釁過她的權威,但是她退讓了嗎?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並不是因爲你的無力,而是因爲你的軟弱。莉莉安,你的軟弱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你的退讓使得他們得寸進尺,並且自以爲是。你難道沒有想過,他們爲什麼恐懼?因爲他們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是他們應得的,他們害怕你有朝一日會把這一切全部奪回去,這纔是他們恐懼的根源。而現在,你要做的,不是讓他們徹底解脫,而是讓他們永遠活在恐懼與戰慄之中,用他們的一生,以及子孫後代,來爲自己曾經的貪婪和愚蠢贖罪。”
一面說着,羅德一面向着莉莉安伸出了自己的手。而呆望着羅德伸出的手,莉莉安的眼眸漸漸開始變得清晰,明亮,一股無形的火焰,開始在她的眼眸之中凝結。
“你做好準備了嗎?莉莉安?這是一條比死亡更加讓人難以抉擇的道路,我不會說什麼大陸的和平安危之類的事情,因爲這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毫無意義。那麼,你是否願意用另外一種形式,去回報他們所帶給你的一切呢?”
面對羅德的說話,莉莉安沉默片刻,接着她伸出手來,握住了羅德的手,隨後,莉莉安擡起頭,她的眼眸之中,充滿了堅毅與怒火。
“我願意,羅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