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個。
羅德收起長劍,望着眼前正在化爲一堆灰塵的寄生獸,不由的挑了下眉頭。他暗自在心中把翡翠之淚傭兵團的人數和自己目前消滅的寄生獸做了下對比,得出的結論還算不那麼讓人失望。
大概三分之二。
“原地休息。”
羅德一揮手,那些傭兵立刻坐到在原地,他很高興看見這些傢伙並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那怕是精疲力盡也會強撐着回到自己同伴與朋友的身邊而不是和之前還跟自己一起戰鬥的人聊天喝酒。這種團體意識雖然值得稱讚,但是在自己的團隊裡就不那麼讓人高興了。
羅德很清楚對這些傭兵,說是沒有用的,所以他採取了更加嚴酷的方法——在強烈的重壓之下人與人之間才能夠迅速的拉近關係。所以他毫不留情的壓榨這些傭兵,哪怕他們已經筋疲力盡羅德也從未讓他們停下腳步,即便他們已經疲憊的無法揮舞武器,羅德也依然指向前往,逼迫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出發,直到他們覺得自己的精神和肉體即將在巨大的雙重壓力下崩潰的時候,羅德才會適時的喊停,並且暫時給他們一條生路。
在這種折磨之下傭兵們果然不再考慮那些單純無聊的團體問題,他們大口喘息着坐在地上,向自己身邊的每個傭兵抱怨這該死的地道,該死的戰鬥,那些噁心的蟲子還有羅德這殘忍又非人道的命令。而他們的同伴總會對其中的一到兩點持有贊成的態度,一旦發現雙方都有着共同之處後,接觸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羅德並不指望他的傭兵團裡的每個人都可以相親相愛如兄弟姐妹一樣,但是他也不允許那些有可能的威脅出現在自己的團隊中。但是現在看起來他做的不錯,所有人對他的態度大多是尊敬中夾雜着畏懼,這對於羅德來說並不陌生,他很享受目前的地位。一個團隊的領導者不能夠太平易近人,他還記得在網絡上曾經有無數因爲受不了他而選擇離開的玩家在論壇裡發帖抱怨羅德不夠親近他們,在他們看來,大家都是玩家,羅德沒道理在網絡上展現如此高的冷漠與優越感。但是羅德很清楚這纔是一個領導者應該做的,平易近人或許能夠帶來人望,但是當你潛在的敵人發現你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的時候你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他們會無休止的挑戰你,試圖打到你,獲得和你一樣甚至更高的地位。玩家的貪婪和邪惡在虛擬的世界中總是會被放大到連遊戲裡的邪惡怪物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但是反過來,一定程度的傲慢與冷漠卻可以讓那些懷有惡意的人遠離止步。
當然,它也是把雙刃劍。
真可惜,他是個好人。
卡沃斯坐在旁邊,他望着羅德——年輕的黑髮男子安靜的坐在一個角落裡,火堆搖晃的光芒照耀着他略顯單薄瘦弱的身體,彷彿將其和黑色的影子融爲一體似的。其他的傭兵或多或少的距離他有點遠,這不是物質上得距離,也是心靈上的距離。同樣作爲一個傭兵團長,卡沃斯知道羅德爲什麼這麼做,因爲他的弟弟德利特就是這樣,當初他從軍隊復員回來組建傭兵團的時候,卡沃斯可不覺得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弟弟能夠幹好這種事。他不像自己這麼能說會道,可以安撫傭兵團裡的那些麻煩。也不像奧貝坦那麼開朗熱情,靠他個人的人格魅力就能夠讓那些不老實的傢伙聽話。但是德利特做到了,雖然他在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很不受那些人的歡迎,但是他以軍人特有的,一絲不苟與嚴謹認真的態度最終還是獲得了那些傭兵的承認。不過卡沃斯很清楚羅德不是這樣的人,經驗豐富的盜賊敏銳的察覺到他不時顯露出來的那些情緒———驕傲,自豪以及堅定不移的信念,你休想在任何一件事情上輕易影響他的看法,那張幾乎沒有改變過表情的面孔也把持有者的一切情緒全部都掩埋在了其中。只有在那個有着同樣面孔的女孩面前纔會展露笑顏。
要知道卡沃斯在第一次看見羅德和克里斯蒂時也不由的呆滯了片刻,特別是前者面上的微笑更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美麗無比的少女而非一個男人,他甚至不得不閉上眼睛提醒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麼討厭別人把自己當女人看待甚至還拿了翡翠之淚的前車之鑑作爲危險才總算沒有讓自己走上同樣危險而崎嶇的旅途。
幸運的是,羅德並不是時常和克里斯蒂一起出現在衆人面前。
差不多快到頭了。
羅德計算了一下行程,他們已經在黑石深淵行走了五天,幸運的是羅德早就知道會有如此的情況,所以他一早就讓自己的部下準備好了足夠的補給,不過雖然羅德算無遺策,但是傷亡依舊是不可避免的,有兩個傭兵因爲他們的愚蠢和疏忽大意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還有五六個傭兵受到了寄生蟲的感染。幸運的是莉潔和塞莉婭的存在幫助他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只不過塞莉婭毫不留情從他們身體裡挖出蟲子的手段會不會讓這些傭兵產生心理陰影就很難說了。
這個時候傭兵們大多已經從疲憊之中恢復了過來,他們有些好奇的竊竊私語,彼此交頭接耳的注視着羅德,眼神中不乏憂慮。一些善於敏銳觀察的傭兵已經發現羅德每次讓他們休息的時間都與面前敵人的強度呈正比關係。如果敵人很強就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兒,但是如果敵人並不算什麼威脅那麼他們甚至會像那些商人皮鞭下的驢子一樣連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被驅趕上路。幾天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羅德的這種命令,而現在他們休息的時間明顯已經超越了界限,特別是在考慮到他們纔剛剛從睡眠當中甦醒不超過五個小時的前提下。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疑惑,他們小心翼翼的說着什麼,但是卻沒有人前去詢問羅德,只有一些傭兵將目光投向了坐在另外一邊的幾位少女,她們是唯一羅德允許自成體系的小圈子,也並非沒有傭兵沒有想過試着接近她們,畢竟在這種封閉的空間裡,幾位有着甜美容貌而各有不同魅力的少女的確像是黑夜中的明燈般讓人趨之若鶩。但是這些魯莽的傢伙很快就發現這幾位小姐的組合不必那些可怕的蟲子要安全到哪裡去。安妮的熱情與開朗讓那些傭兵心中大動,在少女看上去單純而且毫不掩飾的熱情下,這些在某些方面慾望過剩的傢伙甚至恨不得親身教導一下安妮什麼纔是最美味的,最能夠打消孤獨的快樂。
但是瑪琳銳利而嚴肅的目光則像是一把懸停在脖頸邊的鋒利長劍一樣讓那些笨蛋不得不收斂起自己愚蠢的念頭,長年以來位居高位的氣勢讓瑪琳在那些傭兵面前展現出了強大的氣場,她甚至只要冷哼一聲,就足以讓那些內心燃燒着沸騰火焰的傢伙停下自己的腳步,認真思考一下自己這麼做是否值得,他們可不願意爲了這樣的遊戲而被遭遇到什麼心靈上的打擊與痛苦…………雖然那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或許溫柔的靈師可以撫慰他們那受傷的心,哪怕被這些傢伙裝一裝傷病佔佔便宜她也不會真的生氣。但是在塞莉婭毫無表情的冷漠注視下哪怕是最膽大妄爲的狂徒也只能夠選擇收回自己的手,他們可不希望像很多傳說中那些犯下淫邪罪行的惡棍一樣被天使砍成兩半,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的結局。
總而言之,這四個女性的組合給衆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帶刺的玫瑰,美麗而危險,當你想要擁抱她們的時候會被那尖銳的刺阻擋住腳步,但是當你試圖後退離開時那耀眼的美麗卻一直在誘惑着你向前衝去。
很難會有人在這其中保持一個平衡。
或許有人會非常羨慕這些傭兵在如此深沉的黑暗與地底下也能夠與美麗的少女在一起,但是他們寧可把這個稱之爲———折磨。
只有羅德不需要享受這種折磨,但是坦白來說,當傭兵們看見他和四位小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卻反常的一點都不會起嫉妒的心理———當然,他們拒絕告知原因,因爲那隻會給自己惹來滅頂之災。
“好了。”在衆人的注視下,羅德站起身來,他拍了拍手,聽見這個聲音,傭兵們也迅速站了起來,幾天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羅德的這個動作,這位團長大人似乎謹慎到了極點,每次戰鬥開始前他都要提醒一些什麼,不過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神經質的傢伙所謂的“你們要小心一點”“注意背後”這種籠統的發言,羅德的提醒倒是非常清晰而且有針對性,而且也非常有用。
“接下來我們會很忙,所以我希望你們做好了準備,我也給與了你們足夠的時間,因爲接下來的戰鬥會很困難。會有多困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把你們在一路上經歷過的加起來就是了。”
聽到羅德的這句話,傭兵們不由的面色發白,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們已經不奇怪這個年輕人的古怪說法了,他每次的告誡聽起來都好像他曾經來過這裡,並且和這些東西戰鬥過一樣。而對此羅德自己並沒有多做解釋,反正跟隨在他身邊的天使也很符合這些傭兵們向某個方向自己展開推測與聯想。只不過現在他所說的內容還是讓這些傭兵感覺到有些恐懼。他們當然知道自己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麼,數不清的蟲子,各種各樣,它們會飛,會爬,會走,有像人類一樣的,也有和人類完全不同的。
而他們的儲備則剩下不多了。
想到這裡,不少傭兵都摸了下自己的腰間,每個人最多也不過剩下一兩瓶燃火劑,治療藥劑倒還有剩餘,但是他們現在已經知道這些東西用來對付刀劍與塗抹了毒藥的匕首箭矢或許還有點用處,但是對於那些只會到處亂爬的該死蟲子而言卻沒有任何意義。
“瑪琳。”
羅德做了個手勢,少女很快站起身,來到傭兵們的面前,從身邊的小包裡拿出一個個卷軸放在他們的手上。讓瑪琳不高興的是卷軸的收集工作很不順利,雖然她的確是收集到了一些,但是大部分火焰系的卷軸卻都被告知已經被購買,這迫使瑪琳不得不選擇重新坐在書桌前提筆開始描繪那些蘊含着元素力量的法陣與圖形———聖魂在上,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少女就已經不做這種只有該死的魔法學徒纔會做的工作了。
幸運的是時間的流逝並沒有讓少女的動作變得僵硬,她依然記得如何繪製和塑造這些東西———不過這依然讓瑪琳很是不爽。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你們會需要這些魔法卷軸。”
確定所有人都已經拿到了卷軸,羅德這纔開口繼續說了下去。
“使用方法很簡單,撕掉上面的封印,扔出去就行了。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隨意使用這些東西,它們必須在最有用的時候發揮自己的作用。所以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必須聽從我的命令,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使用它………卡沃斯,我交給你來負責,這一次的防禦圈會很大,我們沒辦法處理好四周的一切,可能會有所疏漏,你必須做好準備。”
“是,團長大人。”
卡沃斯點了點頭。
“瑪琳。”
羅德望向站在旁邊的瑪琳。
“你知道該怎麼戰鬥,我就不多說了,但是你要注意地面的威脅,你要特別小心地底,如果你察覺到地面有微妙的震動,那麼你必須立刻離開那裡————你們其他人也是一樣,安妮,如果發生了意外,你必須首先保護瑪琳,然後纔是其他人。莉潔,這一次你需要使用自己的力量。”
“是,羅德先生,我知道了。”
被點到名的女孩站起身來,低聲而嚴肅的回答道,在幻影空間的那段日子裡,每個人都有了足夠的成長與進步,莉潔當然也是一樣。哪怕她現在站在這裡,回想起自己已經掌握的那些技巧,少女也不由的有些懷疑那是不是一場夢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之前因爲羅德的告誡所以莉潔依舊一直把自己定位在治療和輔助者的位置上,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在實戰中展現自己的力量了。
“很好,我們出發。”
沒有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冷靜的就好像冒險旅途中的一次平常遭遇一樣,羅德說出了這句話。
但是當衆人在他的帶領下來到地底深處的大空洞時,他們開始後悔之前沒有期望羅德給他們說點什麼激動人心振奮不已的話來讓他們振作起來————至少,至少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更是迫切希望能夠獲得足夠的勇氣與之面對。
在地底的深處,明亮的光輝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捕食者那樣引誘着獵物的到來,濃烈的血腥與腥臭的氣息蔓延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腐臭的土壤幾乎不復存在,瑪琳發現羅德的提醒根本是沒有必要的,因爲在她踏上那塊土地時才感覺到那完全就是一個腐爛的肉塊鋪就的地毯,而且它還正在微微的顫抖着,如同擁有生命一般。
在這種地方行走瑪琳可以肯定自己絕對不感到安心。
但是更加引人注意的則是前方。
足足有整個打空洞那麼高地巨大肉塊安靜的站在他們的前面,藉助頭頂那看起來像是聖誕樹燈一般的光亮,衆人可以輕而易舉的看清楚那深紅色的皮膚和腐臭的肉塊,無數條數不清的觸手在上面飛快的滑過,而在它的四周不遠處,到處都是那些寄生獸的蹤影。它們比起之前傭兵們所遇到的同類更加龐大,更加威脅,這些曾經還是人類傭兵的存在現在已經完全在蟲子的影響下變成了不偏不倚的怪物。
但是最讓人驚訝的還是鑲嵌在那巨大肉塊中間的一抹白色。
“聖魂在上!”
莉潔雙手緊握,雙眼瞪大望着那裡。而瑪琳則皺了下眉頭,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波動,但是她握緊法杖的發白指節也很好的展現出了法師的情緒。而安妮的表現同樣不怎麼好,她甚至有些誇張的叫了一聲,然後遠遠的躲了開來。只有天使少女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舉起長劍,與她每次迫切的想要打擊邪惡時沒有任何不同。
而造成這四位小姐如此劇烈反應的,正是那個融合在紅色肉塊中的軀體。
赤裸的半精靈少女此刻四肢已經完全被吞噬在肉塊之中,她雙眼圓睜,但是內裡只有一片空白,看不見絲毫的感情與靈魂,一隻觸手塞在她得嘴中,不斷的挪動着,似乎正在把什麼東西灌入少女的身體裡。而與半精靈少女纖細的身形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一跳一跳的抽動,而那些觸手則不時伸入少女的雙腿之間,彷彿在做些什麼。接着,少女的身體猛然一抽,這幾乎是所有有生命的存在都會做出的本能反應,隨後,衆人就看見一堆白色的,小小的,殘留着粘稠液體的蟲卵從少女的雙腿之間掉落在地,它們融合在地面上得腐臭肉塊之中,血管與薄膜相互融合,很快就形成了新的供給養分的通道。而就在這時,那些觸手則再一次的深入少女體內,重新開始它們的工作。
“真是邪惡,可怕,不可饒恕。”
所有人都顫抖了下,但是與那些男性傭兵的厭惡相比,四位女性則有着更深刻的感悟,眼前半精靈少女所遭遇到的痛苦她們似乎完全感同身受,而且就算是安妮也絕對不願意去嘗試一下這可怕而令人畏懼的行爲。
“沒有時間呆愣了!”
羅德的聲音讓原本陷入了短暫失神中的衆人重新恢復了清醒,而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那並不陌生的吱吱聲響————很快,數百隻宛如小狗般的蟲子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出現,向他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