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克拉克,”銀揉揉眼睛從牀上爬起來,“弗雷格呢?”
“在花園裡,銀,”克拉克皺皺眉頭,將花瓶的玫瑰換上新鮮的,“睡懶覺不是一個好習慣。”
“爲什麼?”
“對我們暗界人來說,那毫無意義。”克拉克聳聳肩膀,“你不是人類,你好像自己忘記了這點。”
“弗雷格在哪裡?”銀繼續問。
克拉克怔了怔,她忽然發現那雙原本深沉的墨藍色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如此清澈和純淨就好像他本來就是那麼單純的一個人。
“花園裡,”克拉克輕輕的回答,“早上送來了很多信,他正在那裡拆信。”
“謝謝,”銀披上薄外衣,跳下牀,“今天天氣不錯。”
今天天氣的確不錯,秋天是屬於豐收的季節,即使是在山腰上的城堡,依然能感覺到小鎮裡豐收的味道,從城堡的高塔裡一定能看到金黃色的海洋。今年收成很好,麥肯醫生上次來城堡的時候說過,並且帶來了一些藥材。
顯然銀現在已經不需要那些草藥了,他以前抗拒天性,爲了活下去,現在他順從它。
銀走到花園裡,秋天是奇怪的季節,綠色褪下去,換上了金色,生命開始沉寂,爲即將來的冬天做準備。
草坪還是很柔軟,銀走到弗雷格身邊,他正在那裡專心致志的看信,桌子上堆滿了信,他的手旁邊放着一把拆信刀。
“這麼多信?”銀坐到弗雷格旁邊,“都得你來看嗎?”
“啊,因爲是我寄的。”弗雷格回頭看了銀一眼,繼續將心思放到信上面。
銀支着下巴看着弗雷格翻閱一封封信:“看起來你的朋友很多。”
“噢,不是的,”弗雷格輕輕的說,“是入學申請,我在看那所學校適合你。”
“學校?”
弗雷格轉頭看着銀笑了笑:“你該去學習,去感受一下學校的氣氛,學會怎麼和人類相處。”
銀怔了怔:“爲什麼?”
“學習魔法之類的東西,”弗雷格繼續說着,“當然,你還得學習一些魔法禮儀……”
“弗雷格,我不想去。”銀看着他,墨藍色的眼睛清澈但是充滿怒氣。
弗雷格有那麼一會失神,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暗界守門人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彷彿一口乾淨的泉水,裡面反射着純淨和單純。你從他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東西,除了他想讓你看到的。
他微微的側過頭,他被他的眼睛看的心慌,即使他很少有這種感覺,好像一種做錯事的感覺。
我當然沒有錯,就算他這樣看我,我也不覺的自己有錯。於是弗雷格放下手裡的信說:“當然,學校裡你能學到很多事情,那沒有什麼不好的,我比你還要小的時候已經一個人在學校裡了。”
銀看起來很生氣,用克拉克的話來說,有點有失暗界守門人的風度。
“我不想離開這裡。”
一陣對峙以後,銀扁扁嘴,墨藍的眼睛裡充滿了委屈。
弗雷格有些苦惱的扶着額頭,看起來銀這個孩子還真是什麼都學會了。
“我覺得這個貴族學校不錯,我之前和凱迪斯打過招呼,”弗雷格舉起手裡的一封信,“這所就不錯,我想,他們樂意接受夏洛達斯家的養子。”
銀沉默了一會輕輕開口:“好吧,如果你覺得那所學校好的話。”
“我會爲你選一所好的學校,”弗雷格柔聲說,溫和的表情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那雙黑色的眼睛依然沉寂,就好像一口反射不出任何光線的深井。
秋日的陽光照耀下來,被他長長的睫毛蓋住。銀看見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靜謐而嫵媚。
不受控制的,銀的手指輕輕撫上弗雷格的臉頰,那柔軟的皮膚下面血液在靜靜的流動。
那個人露出迷惑的表情,那封學校的入學通知還被他拿在手裡。
銀輕輕的張開口,脣齒相碰,說出一句話。
弗雷格愣了愣:“……銀,你剛纔說什麼。”
銀也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墨藍色的眼睛同樣迷茫:“我……我剛纔說了什麼?”
“我沒挺清楚……你再說一遍?”弗雷格說,手輕輕抓住銀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
可是下一秒,銀甩開弗雷格的手跑了開去。弗雷格只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然後就不見了銀的身影。
秋日的陽光很燦爛,花園裡偏偏看不到銀的身影。
弗雷格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
“我聽到那句話了。”克拉克從旁邊的樹後面走出來,女僕服依然整潔,那雙黑色的眼睛笑着看着弗雷格。
“他說了什麼?”弗雷格擡頭問她。
“你知道暗界有自己的語言嗎?”克拉克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桌子旁邊將一堆的信整理起來。
弗雷格眯起黑色的眼睛:“你是說,他在跟我說母語?”
“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說的是母語,”克拉克無所謂的聳聳肩膀,“那是與生俱來的,他會得到他應該得到的,力量,知識,財富,和無與倫比,獨一無二的身份。”
“你是在和我炫耀他有多麼厲害?”弗雷格冷冷的說,那雙黑色的眼睛依然溫和。
“別生氣,主人,”克拉克笑起來,“我是說,您根本不用送他去什麼學校,他會學會一切,一切知識,力量,交際手腕什麼的,都在他的血液中,他的天性會教會他一切,那是他最好的老師。”
弗雷格沉默了下來,無意識的擺擺手,“好了,克拉克,銀已經答應去那所學校了。”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克拉克毫不讓步的說。
“你什麼時候開始管這些事?”弗雷格忽然笑起來。
“噢,怎麼說銀是也是守門人,說不定他能喚醒整個暗界呢。”克拉克攏了攏額前的頭髮,“……你時不時害怕他?”
弗雷格愣了愣,側過臉,“他只是一個孩子,我沒什麼好怕的。”
“……你在害怕他,”克拉克用驚訝的語氣說,“他做了什麼……”
“好了,克拉克,別吵我了,”弗雷格嘆了一口氣,“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剛纔那句話你想知道嗎?”
“不想,謝謝。”弗雷格繼續看那些信,頭也不擡。
恐懼嗎?他當然會感覺恐懼,那種黑暗的力量,他曾經觸摸的片黑暗,充滿冰冷和絕望,那裡根本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儘管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寂靜和沉穩。
暗界,那片神奇的土地以及伴隨着力量而來的遠古貴族。
這個世界上,包括那些站在高位的魔法師和榮耀一身的騎士們,這些人類的佼佼者,他們都是平凡的,平凡的人類。人生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驚奇和機會。
暗界守門人不一樣,銀有無數的機會和不可預知的力量,他的人生註定與衆不同,就像克拉克說的,他是一生下來就擁有一切的人。
弗雷格看着窗外,天已經黑了,靠着窗邊的桌子上放着他挑選好的學校的入學申請。
他必須把他送走,他不能看着他一天天的成長,那種感覺又是擔心又是幸福,還有嫉妒。弗雷格很少會出現這樣的情緒,他有些痛恨現在的自己。
銀還沒有回來,雖然弗雷格不知道銀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還能想起他那時候的表情。
意外的溫柔和安靜,那聲調帶着巧妙的抑揚頓挫,那雙墨藍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幾乎接近黑色,美麗的不可思議。
他還是害怕銀的,沒人能不害怕暗界的守門人,那名字意味着一種超脫規則之外的力量和恐怖。它沒有道理可言,沒有規律可循,因爲它超越規律之外,他的力量在規律出來之前就已經存在。來自早已消失在歷史塵埃中的遠古的恐怖力量。
他一直覺得銀是一個孩子,還是那個格蕾帶來的,瘦弱的令人心疼的孩子。可是直到窺探莎蘭的那個夜晚,他感覺到了真正來自黑暗的力量。
寒冷,絕望和殘忍的黑暗,他真佩服莎蘭能從那片黑暗中逃脫。如果有一天他面對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是不是也能……
門被人輕輕的推開,弗雷格轉頭看去,銀安靜的站在門口,他低垂的頭,看起來就像一副鬧彆扭的小孩。
“吃晚飯了嗎?”弗雷格輕輕的問。
“你都沒來找我,”銀委屈的看着弗雷格,“我等你了很久。”
“抱歉,”弗雷格柔聲說,然後向他伸出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你怎麼了?”銀關切的拉住弗雷格的手,發現對方的手意外的涼。
“只是有些不舒服,”弗雷格說,“我去讓克拉克準備食物……”
“弗雷格……”銀忽然抱住弗雷格,力量大的超乎弗雷格想象,身體發出清晰的疼痛感,“弗雷格,你討厭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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