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高貴妃與李皇后從乾元帝東宮起到如今,直鬥了十數年,對彼此性情也十分明白,起先還算平分秋色,待得永興帝駕崩,再沒人壓制乾元帝,高貴妃再對上李皇后,可算是回回都佔着上風,從來沒吃過虧。
許是因自己這個後位得來十分驚險,又沒有乾元帝支持的緣故,李皇后格外看重人言,只怕人說她這個皇后沒有母儀天下的風範,是以高貴妃這次的謝恩折看着十分謙卑,將李皇后好一場奉承,卻摸準了李皇后脈去的,逼得李皇后不得不將京中適齡閨秀都召進宮來,好成全她心心念唸的賢后慈母之名。李皇后雖明白高貴妃這一出,卻也不得不笑着接了,還得謙道:“景淳叫我一聲母后,我自要爲他費心,哪裡算得上恩情。”手上卻將謝恩摺子攥得緊緊的,高貴妃看在眼裡,格外得意。
諸妃們少不得又要稱頌一回李皇后寬宏大度云云,高貴妃尤其一改常態,格外的恭敬。反常即妖,看在竇充容、劉美人、羅才人等有心人眼裡,只以爲高貴妃要藉着這回的賞花宴做下什麼來,好叫乾元帝對李皇后更失望些。只是皇后那個位置原就是衆矢之的,李媛即無帝寵,又無能,原不能服衆,故此諸妃們自然願意瞧這一出好戲。
獨有陳淑妃,卻是拿着帕子掩了掩脣,含笑將高貴妃看了眼,只笑道:“願貴妃擇得佳媳。”高貴妃因逼得李皇后不得不將京中適齡的閨秀都召了來,正是得意的時候,竟是沒覺得陳淑妃這話裡大有深意,反笑道:“借妹妹吉言了。只是這回賞花宴先例一開,日後還能冷落了景和嗎?雖是弟兄,總也不好太厚此薄彼。”
陳淑妃原是笑話高貴妃的,不想高貴妃竟是說着景和日後也有一回,竟還有便宜了景和的意思,不由恁怒。
(上接作者有話說)
景和那般聰明俊秀的一個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博士們就沒不誇他的,他景淳是個什麼東西?好個男風還罷了,竟不知羞恥地白日宣YIN,憑什麼和她的景和相提並論。到底陳淑妃是個沉得氣的,雖是暗自咬牙,臉上卻只是笑笑:“總是皇帝愛長子。”高貴妃聽着這話自然喜歡,不免覺得陳淑妃近來更懂事了。
椒房殿裡高貴妃辛苦演的這一出,在合歡殿中養胎的玉娘也聽着金盛過來說了,只微嘆道:“殿下辛苦。”金盛聽了玉娘這話,擡眼瞧了她眼,見她眼波如霧,粉面上帶些微笑,卻是難辨喜怒。
他跟了昭婕妤這幾個月,也明白了昭婕妤爲人,知道她下頭必然有話,是以也不接口,只垂了眼聽着,果然,玉娘又說:“殿下可擇定日子了?”金盛這纔回道:“擇了九月二十。”玉娘聽說,嫣然笑道:“倒是秋高氣爽的。”金盛又彎下了些腰,又等了回,卻是不聞玉娘再開口,擡頭看去,卻見玉娘微闔着眼像是睡着了,正要退出去,不防備聽玉娘道:“若我想去散散心,你瞧着如何?”
金盛聽說,飛快地看了玉娘一眼,只不信昭婕妤自家不知道,且不說到時她月份已深,正是要小心的時候。便是李皇后爲人雖方正些,不會小巧手段,奈何她母親唐氏不是個和善省事的;高貴妃更是愛生事兒,那場賞花宴,怕也是個鴻門宴,以昭婕妤的聰明,原不該去湊這個熱鬧。只玉娘既問了,他倒也不好不答,想了想方纔小心地道:“奴婢倒是以爲,便是爲着小公主,婕妤也該避忌些。”
玉娘這才張眼將金盛看了看,點頭道“話雖如此,我只好奇得很。”金盛見玉娘意仿甚決便道:“若是婕妤請了聖意,聖上答允,也就好些。”玉娘輕輕嘆息:“聖上不能答應的。”謀劃了這些時候,不能親眼瞧着乾元帝大丟顏面,不免有些不甘心罷了。金盛見玉娘自己歇了心思,也不再勸,依舊斂袖屏息退了出去。
倒是一旁的夜茴看着玉娘臉上略有失望之色,倒是有意奉承,只是礙着金盛在,不敢開口,到底趁着服侍玉娘去更衣之際,悄悄地說了個主意,倒是叫玉娘瞧上了那場好戲,這是後話。
不說宮裡預備着賞花宴,只說自高貴妃叫乾元帝放了出來,又有乾元帝要替皇長子景淳擇妃的傳言,雖景淳是庶出,奈何佔着長,李皇后又無子,怎麼瞧,都是皇長子離着那大位近些。便是如今昭婕妤專寵,奈何她進宮實在太晚,便是她這一胎就是個兒子,非嫡非長的,也佔不了便宜。除非乾元帝廢了李皇后,立她爲後,可李皇后身後又有護國公府,素來又無過犯,哪裡是說廢就能廢的,是以高鴻這裡忽然就門庭熱鬧了起來。
只是上高鴻這裡奉承的,偏是高鴻瞧不上的那些,總是門第差些,手上權柄不足。可高鴻瞧得上的那些,偏不肯到高鴻跟前走動,樑醜奴便是其中一個。高鴻也是個拉得下臉面的,樑醜奴不來就他,他倒是肯去搭訕。
樑醜奴與妻子秦氏只有一子一女,都是秦氏嫡出,長女青容已一十六了,以大殷朝女孩子年紀,十四五歲就該說親了,只那青容也是叫父母縱容慣的,定要才貌雙全的兒郎才肯匹配。可才貌雙全又沒定親的兒郎也不是說有就有的,這一耽擱就到了今日,倒叫高家盯上了。
說來樑醜奴爲人,外圓內方,是個有成算的。自景淳到六部歷練,樑醜奴早冷眼旁觀了,知道景淳雖有些小聰明,卻遠不是個有胸襟智力的,正好說志大才疏。便是叫他僥倖立爲太子,也未必壓得住,何況還有護國公府在,有五成可能不能如願。便是叫他一時如願了,日後若是被廢,自己性命不保還罷了,八成帶累着妻族一塊兒遭殃。是以在高鴻幾回來籠絡時,總是淡淡的,不肯應承。高鴻倒也不急,樑家自己不肯應承又如何?只消宮中賜婚旨意下來,由不得樑醜奴說個不字。
樑醜奴又如何不知高鴻盤算,不過是瞧上了自家手上有些權柄,且恰好可以牽制護國公,就動了聯姻的心思,雖有些惱怒,倒也不急,乾元帝雖有些猜忌寡恩,卻不是個糊塗的,便是當真要賜婚,總也要來問過他這個當父親的,女兒可許配人家不曾,絕不能無端地就降下一紙詔書來,只不想後頭叫謝顯榮找了過去,同他說了一番話,樑醜奴沖沖大怒。
原是謝顯榮看着高鴻一回回與樑醜奴攀談,平心而論,樑醜奴這個世伯待着他這個半路世侄倒也不差,頗肯提點,這是其一;玉娘揭發皇長子好男風之後,便要請立皇五子爲太子,總要有人在朝中串聯,他一新晉,背後又有人說他是裙帶官兒,自然不好自己出面,這位樑兵部,久在朝中,爲人又長袖善舞,倒是由他出面的好,是以想買個人情與樑醜奴,這是其二;更有,若是他這會子不說,等着皇長子事發,那樑小姐沒被選上還罷了,真若是選上了,只怕樑醜奴不能信自家一些兒不知道,必會怪着自家不早些報信,只怕就要結仇了。
有這三樁在,謝顯榮瞅着樑醜奴得空之際,便將景淳有異這事悄悄與他透露了,倒也不敢直說景淳好男風,只在推杯換盞間說了些耐人尋味的話:“小侄的內人聽着婕妤說,大殿下對女孩子們尤其嚴厲些。”謝顯榮知道樑醜奴爲人頗爲奸滑,輕易不肯得罪人,便是不信,也不會往外說去,只他手上一無憑證,是以話也說得含混。
果然樑醜奴倒也不大肯信,到底謝顯榮的妹子昭婕妤也在宮中,如今身懷六甲,若是生下個皇子來,身有聖寵,還能不想着大位嗎?若要染指大位,皇長子自然是攔路着的了。
只樑醜奴此人皮裡秋陽,聰明奸滑,不然也不能在延平年間的奪嫡亂局中毫髮不傷,聽着謝顯榮的話,雖有疑問,卻也不敢大意,且他從來不看好景淳,索性就當個真情。回到家中見着秦氏,只叫她多留意適齡兒郎,莫再要縱容女兒挑剔。秦氏雖是出身高貴,倒是個柔順的,聽着丈夫說話,也不問緣由,笑着答應,又說:“妾這裡倒是別無意見,只怕阿容自己不肯。老爺也知道阿容的性子,頗爲執拗。到時還請老爺出面與阿容分說分說。”樑醜奴自然答應,想了想,到底又吩咐了句:“休要驚動了人。”秦氏見樑醜奴慎重,哪敢不警惕。
又說謝顯榮這裡知會了樑醜奴,又過得幾日,便在吏部告了兩日假,原是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到了,謝顯榮身爲長兄,大舅哥兒總要替他們接風洗塵。
要說謝懷德與齊瑱兩個,年紀即相若,脾氣又相投,原先倒是好友。可自從齊瑱娶了月娘爲妻之後,同謝懷德之間雖不至於反目,卻也有些疏遠了。
這事說來,兩個都沒什麼大錯。在齊瑱,他怪着謝懷德同他是好友,卻眼睜睜看着他會錯意,娶錯人卻不加提點,不免不夠朋友。可在謝懷德這裡,固然月娘不敬丈夫是錯,便是對着公婆也少了孝順之心,的確有許多不是,可齊瑱這裡對着月娘竟是沒半分耐心,竟是教也不肯教她,焉知不是不肯死心的緣故。
是以兩個人還打過一架,之後的交情便不如從前,若不是齊瑱之父齊伯年到謝家託付,許齊瑱還不肯同謝懷德一塊兒進京。
齊伯年同妻子顧氏兩個雖不喜歡月娘,奈何他們只得齊瑱一個兒子,齊瑱不喜月娘卻又不肯納妾,只在書房住着,長此以往,哪裡來的孫子,如何不急?可說也說過,罵也罵過,齊瑱只我行我素。顧氏急得不行,竟是起了將月娘休回去的念頭,好再給兒子尋個稱心滿意的戲份,齊伯年雖覺不妥,卻也沒不答應。
不想玉娘竟是得了聖寵,連帶着謝家在陽古城也風生水起起來,齊家因與謝家是姻親,自然也有奉承的。齊伯年便不肯得罪謝家,壓着顧氏不許爲難月娘,原以爲齊瑱那邊不好說話,不想齊瑱倒是無可無不可,齊伯年這才放心。又看兒子已中了舉,總要進京會試的,倒不如同謝家二舅爺一塊兒走,他倆原先是好友,許還能勸動齊瑱,故此親自往謝家見着謝懷德,放下姻伯父的架子,只叫謝懷德好生勸導齊瑱,總要夫妻和睦爲上。
謝懷德自是希望月娘同齊瑱兩個能夫妻和睦的,自是一口答應,又親去尋了齊瑱,只齊瑱的心思卻是不能也不好點破的,只得把齊伯年的苦衷說了回,又問齊瑱:“便是月娘有許多不是,你教也不肯教她,就將她拋在一旁不理,可謂不教而誅,累得姻伯父姻伯母偌大年紀,只爲着你操心,你於心何安?”
齊瑱將謝懷德看了一會,竟是答應了同他一塊兒進京赴考,到得日後謝顯榮謝懷德兄弟倆俱都後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