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還不待奉天府尹往承恩候府走上一遭,承恩候小妾的哥哥在春風得意樓叫人殺死的消息已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幾乎好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是承恩候府也得了信兒。因宋柯好端端地在承恩候府住着,這個新聞倒也不能引得謝家父子動容。可同時傳進承恩候府的還有說謝逢春納宋姨娘是效仿衛宣公娶子急子妻宣姜爲妻的傳言。
謝顯榮叫嚇出了身冷汗,虧得馮氏拿着謝驥哄他回家,不然待得他下了衙門回家再趕了去,也是來不及,雖宋柯那人無賴,可這當口真死不得。
謝逢春聽着這話就將最心愛的那隻五彩人物花卉僧帽壺摔得粉碎,臉上一忽兒紅一忽兒青的,又同謝顯榮,謝懷德道:“虧得聽着娘娘的吩咐,將人帶了回來,不然可是叫人害了還沒處喊冤。”
謝懷德想了回道:“父親與哥哥不覺着喊破宋柯出身的那個人可疑嗎?”宋姨娘曾打算說與他的事,便是在陽谷城知曉的人也不多,如何當場就有人喊破?分明就是個知情人,且與謝家有仇怨,故此纔會在這個當口將事挑破,好叫人疑心着他們怕醜事泄露,殺人滅口。能與謝家有這等仇怨的,除着宮中那幾位娘娘,還能有誰?
說來也是叫謝逢春父子們料着了,那“知情人”恰是景和的心腹內侍鄭大有。
景和確叫玉娘料着要從宋柯身上下手,可惜他知道消息較玉娘晚了些,又要查宋柯在何處落腳,待查得宋柯下落,再遣人來與宋柯聯絡時,只看着宋柯在房中叫人殺死了,房內房外圍了多少人,竟是要進去探查番也不能,鄭大有隻得在人羣中看着。
待得奉天府尹過來查案,掌櫃的說出宋柯的妹子是承恩候的內寵。鄭大有慣是伺候皇子的,善能擦眼觀色,瞧出奉天府尹有遲疑之色,知道忌諱昭賢妃盛寵。雖不知宋柯是叫誰殺的,此事總與他們有好處,自然要順勢取利,便躲在人羣中將謝承恩納子妻爲妾的事喊破。果然人羣騷動起來,奉天府尹臉上的驚色更是掩都掩不住。鄭大有十分得意,瞅着大夥兒心思都在宋柯的身世身死上,悄悄地遁出了春風得意樓,瞅着無人留意他立時離開,卻不曾留意着,在他身後十餘丈,若即若離地一直跟了個人,直至鄭大有在西司馬門前亮了腰牌踱了進去。
不想景和聽着鄭大有將事情頭尾一講,眉頭就皺了起來,一樁爬灰亂LUN事,又出了人命,這樣的事又怎麼能按下瞞住,不消半日,整個京都都能知道,到得明日早朝,參承恩候的摺子只怕就能淹了乾元帝的書案,憑昭賢妃再得帝心也無力迴天。她父親幹得這樣醜事,她又如何能忝居妃位又如何配掌宮權?再往前說去,便是日後叫她生下皇子,有謝逢春這樣的外家,又有什麼資格去爭大位?
說來這回的手筆十分果決,即狠且辣,不大似高貴妃兄妹手筆,倒有自家母子風格。只是景和深知這回絕不是陳淑妃出的手,他也一時心軟只想將宋柯扣住,不想昭賢妃一系究竟難逃此劫,只不知明日朝會後,昭賢妃還能不能再做她的昭賢妃。
景和念着的昭賢妃這會兒正和乾元帝趕圍棋,玉娘執黑,乾元帝執白,乾元帝還讓玉娘五子,玉娘依舊叫乾元帝圍住了一條大龍,眼看着要輸,就要悔棋,按着乾元帝的手不許他動。乾元帝也不以爲忤,伸手在玉娘臉上羞了羞:“壞孩子,要和我下棋的是你,賴皮的也是你,可羞不羞。”玉娘似笑非笑地道:“聖上不笑妾,妾便不羞。”乾元帝哈哈而笑,將玉娘拖在懷中抱了:“不笑你,真不笑你。”玉娘正要說話,便看着昌盛疾步進來,在乾元帝面前跪倒,口稱:“聖上,護國公與刑部尚書、奉天府尹,章御史跪在宮門前求見。”
乾元帝正把玩着玉娘柔若無骨的素手,聽着這句將頭擡了起來,瞥了昌盛一眼,道:“什麼事兒不能明兒上朝時說?”昌盛將玉娘看了看,又低下頭去。乾元帝知道這是昌盛不肯叫玉娘知道,自然不能喜歡,將眉皺了:“只管說。”昌盛咬了咬牙:“護國公、刑部尚書、奉天府尹、章御史參承恩候父奪子妻。”乾元帝聽着這話,手上就頓住了,不由自主地轉臉去看玉娘,果見玉娘臉上一片雪色,眼眸中蘊了淚,脣上也是一片雪白,顫了聲道:“胡說!”
隨着這兩字出口,玉娘眼中的淚也落了下來,轉向乾元帝道:“聖上,聖上要替妾做主。妾的父親縱有萬般不是,也絕不敢做這等廢棄人倫的勾當。”說着從乾元帝膝上站了起來,就要跪倒,乾元帝不獨不怪她御前冒撞失儀,反將她拉着不許她跪,又從她手上抽過帕子替她擦淚,緩聲道:“好了,好了,我就去看看,若是你父親是清白的,自不會叫你父親受了冤枉。”又吩辛夷杜若等過來服侍賢妃,這才隨着昌盛出去。
出了合歡殿上得肩輿,昌盛才道:“啓奏聖上,奴婢方纔在合歡殿沒敢說實話。”便將宋柯叫人殺死在客棧裡的事回了,乾元帝聽着,眉頭便蹙緊了,若謝逢春真是幹下了這等事,只怕朝臣們連玉娘也不肯放過。
又說護國公李源收着消息便知這是天賜良機,叫昭賢妃那個賤人沒有下場,當時就趕到了奉天府,恰好將要往承恩候府去的奉天府尹攔住,威逼利誘了番,逼得奉天府尹與他一塊兒去尋了刑部尚書,章御史四人同來未央宮,夜叩宮門,參承恩候謝逢春父納子妻,殺死凡人滅口兩樁大罪。
乾元帝到後殿時,只看着護國公等四人跪在地上,殿中燒着牛油大燭,將四人眉目衣履照得分明。乾元帝看了護國公會,在御座上坐了。護國公正要開口,卻叫乾元帝喝止:“朕沒問你。”再問奉天府尹:“你與朕說。”
奉天府尹抖了抖,先瞥了眼護國公,再瞅了眼乾元帝,他知護國公是要藉着這回的事釘死昭賢妃一系,可聖上素來寵愛昭賢妃,難不成要回護昭賢妃?還沒等他拿定主意,一旁的章御史已然叩首道:“聖上明鑑,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況是承恩候?承恩候即有嫌疑,還請聖上下旨徹查,也好還天下一個清明公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一聲脆響,一隻青花紅彩筆洗已從書案上飛了過來,落在章御史眼前,直跌得粉碎,裡頭盛的水濺了章御史一臉,就聽着乾元帝怒喝道:“你這是說朕因一婦人而亂天下法?”章御史叩首如搗蒜:“臣不敢。”
乾元帝將章御史指了指,又指護國公:“好,好,好!朕倒是想請問這位忠臣,說承恩候殺人滅口,可是當場擒拿?可有人證物證?又在何處?”
護國公聽着乾元帝這話,也就回道:“那宋柯在掌櫃跟前宣揚着他與承恩候親密,他的妹子是承恩候內寵,春風得意樓人所共知。宋柯忽然叫人殺死,偏將臉割得七零八落,又將屋子翻遍,正是欲蓋彌彰的手段,要人以爲宋柯是死與竊賊之手。可若是竊賊,如何連他枕下的銀票也未取走?臣以爲,承恩候必有嫌疑。只承恩候身爲侯爵,奉天府與刑部都捉拿審問不得,還請聖上下旨。”
乾元帝如何不知護國公這是爲着玉娘礙了他們,故意拿着這事發難,要將玉娘除去,本就有氣;再看護國公步步相逼,竟是連着自家這個皇帝也不放在眼中的模樣,兩重氣惱合成一處氣惱,只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痛得站不住腳,在椅上坐了,卻不肯叫護國公等人看破,只坐在椅上冷笑道:“朕竟不知道,朕幾時下了叫護國公代理刑部的旨意?”
一旁的刑部尚書忙膝行兩步上前,叩首道:“臣以爲護國公言之成理。如今這事在京中已傳得沸沸揚揚,若是聖上不令查此事,臣以爲必將有損聖上聖明,還請聖上裁決。”
乾元帝哪裡肯聽,當時就令護國公等退下。護國公好容易拿着玉娘這個把柄,見乾元帝不允,當時長跪不起。乾元帝愈加發怒,擲了杯子喝道:“那你們就跪着!”當時就拂袖而去,到得宣政殿外,乾元帝按了按額角:“宣趙騰。”
到得次日早朝,參謝逢春的摺子果然雪片似的飛來,其中自也少不了說謝逢春是依仗昭賢妃的勢派,這才肆無忌憚,膽大妄爲,不獨父納子妻更是殺傷人命。乾元帝雖是雷霆震怒,奈何禁不住衆口一詞,到底下了旨意,使刑部與兵部爲正副使,徹查此事。
雖乾元帝下了旨,到底樑醜奴與謝顯榮交好一事羣臣們都知曉,是以這道旨意多少還是迴護了謝逢春。
又因玉娘父親謝逢春出的這樁事,未央宮中很快也傳遍了,衆妃嬪們無不拍手稱快,偏又裝個溫柔解意的模樣,約好往合歡殿勸慰昭賢妃,實則要瞧她的笑話。無如合歡殿殿門緊閉,竟是憑誰來也不開,諸妃嬪們無奈,只得各自散去。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離着合歡殿遠些還笑道:“罷了,罷了,左不過只能弄這幾日的性子了,待得她父親有了罪名,便是聖上再肯擡舉她,御史們也不能答應的。”又有個美人附和道:“說來昭賢妃除了愛弄小性兒愛哭愛佔着聖上,倒也沒什麼不好,真要叫聖上廢了妃位,可不要哭壞了。”
話音未落,就聽着人道:“還不知道承恩候是不是有罪呢,你們一個個的倒是先得意起來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樣,昭賢妃進宮之前,聖上不曾瞧你們入眼過,如今即使昭賢妃失勢,也一樣輪不着你們。積些口德修修來生罷。”這話說得尖酸刻薄,原先開口的幾個妃嬪循聲看去,卻是竇充容。雖竇充容也一樣無寵,可論起份位在,充容爲九嬪之一,在婕妤美人才人之上,她開口譏諷幾句,也只得生受了。
又想着昭賢妃的父親做下這等事,昭賢妃必遭拖累,她們得意的日子以後盡有,等着看昭賢妃倒黴罷了,很不必在此時多做糾纏,不想還沒得意滿一日,事情就天翻地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身上很不舒服,明天請假一天,下一更就將這事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