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宋中書舍人沒什麼出奇之處,他有個哥哥喚作宋朗,現做着戶部侍郎。宋浩替護國公分辨委屈,可宋朗與高鴻卻是常約在那個喚作卿卿的半掩門處吃酒,翠樓正是從卿卿那裡出來的。
高鴻安排翠樓與謝顯榮,自然不是爲着送美,他能將這事放在卿卿處,顯然卿卿是他極信得過的,又與宋朗常在這裡約談,又不叫人進去伺候,可見說的話是見不得光的,也就是說高鴻與宋朗正是一系。
一門兄弟,哥哥幫着高貴妃一系,弟弟卻是替皇后之父分辨,到底是各選一主,無論日後高貴妃得勢還是李皇后得勢,他宋家總不落空,還是其後另有深意?玉娘一面凝神思索一面分個心眼去應付乾元帝,看他如何發落。卻見乾元帝擬硃批道是:源嘗有功,朕許之,然其自恃有功,進退無據,朕念其年邁昏聵,已宥之,爾等更意欲如何?
這分明是乾元帝是惱李源惱得狠了,這才說出我已經寬宥他了,你們還想怎麼樣的話。玉娘看着這樣的話,心上不由一動,莫非這宋浩並不是真心要替護國公分辨,卻是來火上澆油,要乘勢使叫護國公一系徹底翻不過身來?
若是這樣倒是與玉娘倒是有好處,只是玉娘素來多心,不肯相信有這樣便宜的事,且看來又是高貴妃一系出的手,是以玉娘次日就尋了陳奉來,叫陳奉安排下去,要看宋氏兄弟與那些人來往密切。
又說,乾元帝駁回了宋浩等人替護國公分辨的摺子之後,又連着下了幾道旨意,將護國公在軍中的一些親支近派從要緊的位置上挪了開去,看着是高升了一步,手上卻沒了實權。這麼一動作,朝中人自明白,護國公與李皇后大勢已去,除非乾元帝立時山陵崩,不然再翻不過身來,從前圍攏在護國公府的那些官員慢慢散去了不少,這也是人之常情。那些人攀附着護國公還不是看着他是皇后之父的份上,便是有些兒情分,看着乾元帝明晃晃地不喜歡,也不敢觸這個逆鱗。
如今只說乾元帝這一番動作,長安大長公主之子驍騎校尉顧淮看在眼中不由心急起來,他的嫡長子顧應祥可是纔在乾元帝的暗示下與護國公嫡長孫女李琅說了親,庚帖也換過了。
說來,大殷朝最重嫡庶,從來是有嫡立嫡。便是無有嫡子,皇后養子身份上也較尋常庶出皇子高貴些。因此雖李皇后無子,到底也有個養子在膝下,較之高貴妃與陳淑妃所出諸子勝出些。是以當時顧淮看着母親回來說了乾元帝暗示,只以爲乾元帝是念在長安大長公主是唯一在世的大長公主,有意提攜長安大長公主的後嗣,這才使他們與後族聯姻。不想兩家才換過庚帖,護國公一系就連着出事,如今再看,乾元帝哪裡是要提攜大長公主的後嗣,倒似與自家有仇一般。
長安大長公主看着這樣,又急又氣又愧,只怨着乾元帝這個侄子太過無情。只是她素來膽小,便是惱急了也不過在大長公主府哭幾聲延平帝罷了,並不敢埋怨乾元帝。連着駙馬顧規也不敢出頭,只在一旁哀嘆,一臉的愁容。
倒是長安大長公主之子驍騎校尉顧淮,因常常在外走動,也有些見識,同大長公主道:“母親在這裡哭有何用?聖上即如此厭惡李家,真叫祥兒娶了李家女孩子,這一世也就廢了!”長安大長公主只哭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兩家庚帖已換,又是聖上開的口,又能如何!”顧淮道:“只是換了庚帖,小定還沒過,這門親事還做不得準。且聖上不過是同母親說了兩句,又不曾下過賜婚明旨,母親不若進宮求一求,想咱們家也不曾將聖上得罪,又有母親的臉面在內,想來聖上也不能不容些情的。”
大長公主聽着兒子的話,只是搖頭道:“聖上若是有情,當日便不能開這個口,這是把咱們家往坑裡填啊!”一時也有些心寒,臉上帶出了些愁容來。
顧淮卻道:“聖上雖不是有情,可母親是聖上唯一的姑母,也不能一點子情面不講。且母親還能去請託個人,若是她肯開口,此事便有七八分成算了。”
大長公主便將顧淮看着:“我的兒,你說是哪個?”顧淮便道:“昭賢妃娘娘。”
說來乾元帝對這位昭賢妃的寵愛有目共睹,自她承幸,未央宮中就再無人出頭,若是她肯開口,倒是有成算的。可論身份,昭賢妃再是得寵,說白了個不過是個妾,要她個大長公主與個妃子去撞木鐘,臉上又如何有光?可若是不去說,應祥的一世只怕也要盡毀了,大長公主一時也有些躊躇。
到底顧應祥是長孫,打小兒在大長公主身邊長大的,大長公主將這個孫子看得眼珠一眼,又叫兒子丈夫一塊兒勸了兩三回也就肯了,一張帖子遞進來要見昭賢妃說話。
玉娘接着長安大長公主的帖子就有些驚訝。這位大長公主難得進宮,也就逢年過節纔來走一回,這回怎麼忽然想起遞帖子了,一時有些疑問,擡頭看向金盛。
金盛明白,加着小心道:“娘娘您忘了麼?傳說大長公主的嫡長孫與護國公的長孫女的親事是聖上做的媒。”
玉娘聽着這句,也就恍然,微微笑道:“知道了。”這位大長公主謹慎得很,必然不是爲着給護國公或者李皇后求情來的,且乾元帝處置護國公是國事,她不過是個大長公主,本朝公主從來都是嬌養的,並不能干涉朝政,且她的駙馬如今也不過是個駙馬都尉,她又拿着什麼底氣來求情?只怕是不肯叫護國公一系拖累,想要悔婚。
說來,李琅在京中已有克父克母的名聲,李皇后手握宮權,護國公依舊領着實職時尚且有人挑剔,如今李皇后形同被廢,護國公也去了實職,再有個退婚的名聲,在婚姻上是是千難萬難了,也是有可憐憫之處。且當時護國公做下那等事時,這李琅纔將將出世不久,與她並無干係,也算得無辜。玉娘轉念想着沈家那些女眷,只爲着不落在教坊,母親親手掐死幼女,這些人又有何辜?一想着這裡,玉娘對李琅便再無半分同情之心。
玉娘猜度出大長公主心思,卻故意裝個不知道,晚間乾元帝過來時,玉娘便捏着大長公主的帖子問他:“今兒妾接着大長公主的帖子,有些疑惑,大長公主這可是頭一回遞帖子,怕是有什麼要緊事呢,妾有些不安。”
乾元帝將長安大長公主的帖子從玉娘手上接過瞧了眼,扔在一旁,將玉娘扯入懷中抱了,在她臉上一香,笑道:“好孩子,叫聲好聽的來,我就教你個乖。”玉娘聽着乾元帝話外有音,做個懵懂的模樣,細白的牙齒咬了咬脣,張大了星眸看着乾元帝。乾元帝又在玉娘脣上一親:“我行三,知道了麼。”玉娘臉上微微一紅,斜睇了乾元帝眼:“您不哄我?”乾元帝叫玉娘這句逗樂了,在她臀部輕輕一拍,笑叱道:“好大膽子,連我的話都敢不信了。只管叫,有你的便宜。”
玉娘這才俯過嬌軀在乾元帝的耳邊喚了聲:“三郎。”乾元帝臉上笑開,道:“太輕了,聽不見。”玉娘便又叫了聲,乾元帝還道:“再響些纔好。”玉娘便做勢個羞惱的模樣,要從乾元帝膝上起身,乾元帝忙將她按着,哄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明兒姑母來見你,自是爲着她孫子要與李家退親,你只管答應她。”
玉娘不意乾元帝竟是說這個,遲疑地道:“答應大長公主退親?”乾元帝將玉娘鼻子一彈:“我還不是爲着你,小沒良心的,叫你多喊幾聲三郎都要甩臉子。”玉娘忙將乾元帝的手拉着,含笑道:“三郎,三郎,您告訴妾知道罷,不然明兒妾在大長公主跟前說錯了話,豈不是辜負了三郎的苦心。”
乾元帝看玉娘翻轉臉皮如此之快,一時又愛又惱,磨得牙癢,將玉娘按在懷中揉搓了回,才鬆開了手,先扶她在懷中坐穩了,這纔將事說了與玉娘知道。
起先乾元帝要說攏顧應祥與李琅時,確是惱了護國公夫人唐氏將心思動在趙騰身上。唐氏之所以動趙騰心思,還不是因爲趙騰是近臣,收攏了趙騰,就有人替他們說話。雖趙騰爲人忠貞,不肯答應,也不妨礙乾元帝惱了唐氏,故意將個空有公主嫡孫名頭的顧應祥說與李琅,一來叫護國公一系沒臉。更要緊的是,從來貴胄間聯姻之後互爲依仗,長安大長公主空有大長公主名頭,卻無勢力,護國公與她聯姻,便是白費了一門姻親,日後玉娘再進一步時,也少些阻力。
而到乾元帝將護國公一系打壓之後,便想着要趁此機會叫玉娘替大長公主出面退了這門不情願的婚事。雖大長公主一家在朝中無有勢力,可在宗室中也算長輩,賣她個臉面與玉娘總沒有壞處。
玉娘聽着乾元帝這些話,不由怔怔地將他看着,眼中瞬間蓄滿了淚,又緩緩自眼角滑落。
乾元帝看玉孃的臉上神色悲喜難言,眼淚落得又快又急,哪裡知道玉娘心上各種滋味,只以爲她嚇着了,心上柔軟,一面拿着帕子替她擦淚,一面道:“傻孩子,哭什麼呢?你乖乖地生個兒子要緊,日後少不了你們母子們的前程。”
玉娘如今已是昭賢妃,品秩上已和貴妃並肩,更手握宮權,隱在貴妃之上了,再進一步,除着鳳座還能去哪裡?是以乾元帝這話的意思便是隻要玉娘生下兒子,便可母以子貴,登上後位。
這時玉孃的心上如同刀絞一般,她從來記着乾元帝與她的傾家滅族之仇,又以爲乾元帝不過悅她色而已,便只拿虛情假意以對,哄着乾元帝,好借他的勢先除了護國公一系,而後再與他慢慢清算。不想乾元帝替她想得倒是深遠,只怕她受了委屈。玉娘忍着心痛,強笑道:“聖上待妾這樣好,叫妾如何安心。”
乾元帝擡手將玉娘眼角的眼淚抹了,輕聲道:“你有什麼好不安心的?我不護着你還能護着誰?你和我這樣生分,倒是叫我不喜歡。”
玉娘只怕再看着乾元帝就露出痕跡來,將臉藏在乾元帝懷中,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片刻就將乾元帝胸前的衣襟浸溼了。乾元帝從來不捨玉娘哭,看她這樣,愈發放柔了聲氣,好言撫慰,又說:“愛哭鬼兒,虧得阿琰還小,不然看着你這樣,可是要羞你了。”玉娘俯在乾元帝懷中,緩緩地定了神才擡起頭來,也是玉娘不愛脂粉,常素着臉兒,這一場大哭也不過是腫了眼兒,稱着黛眉雪頰,格外地叫人叫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