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筠甚少同阮如汐一起出門,更何況許修儀一直明裡暗裡拉攏阮氏,加上之前蘇嬪的事,讓她一直對阮氏多有防備。
打甘泉宮回來的時候碰見阮如汐,想到這裡離蘭宮不遠,就同她一起進去坐了坐。其實這宮裡人都覺得她這孩子沒得蹊蹺,但有人覺得是她自己福薄生養不下來,也有人說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更有甚者覺得幕後黑手另有其人。但陳筠今兒個看見的婉婕妤,卻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麼鬱鬱寡歡,起碼還能強撐着禮貌跟她們說話,她才經歷失子之痛,這樣已經十分難得了。
陳筠跟阮如汐走後吳婉華一個人坐在牀上發呆。
“甘草。”
她說。
“皇上已經好幾天沒來看我了。”
“皇上日理萬機,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有的。”
“你不用騙我。皇上一定是生氣我沒保住孩子,所以纔不來看我的。”
甘草無言以對。
吳婉華看着甘草爲難的樣子,心裡沒由來的煩躁起來,揮揮手道:“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甘草福一福身子便退下了。
真是。有孩子的時候不想他生下來,等孩子真的沒有了,又後悔自己不讓他出生。吳婉華想到這裡便笑了,她笑自己貪心。
晚上是馮清凌侍寢。這是回宮后皇上第一次翻她的牌子;她打扮了一下午,力求自己每一處都可圈可點,每一個表情都足夠蠱惑人心,才心滿意足的踏上了前來接她的車輦。
美人如花隔雲端。
沈煥看着精心打扮的馮清凌微笑,道:“許久不見卿,卿美貌更勝從前。”
馮氏低頭淺笑,又是一番春光旖旎。
“今天是馮貴人侍寢?”
鬱華邊問邊又把才繡好的肚兜補上一針。
“都說馮貴人今天打扮的格外貌美。”
“她昨天那樣子就很美了。”
鬱華不緊不慢的說。馮氏此人實在不足爲患。
“紫釵最近怎麼樣?”
“紫釵說,一切但憑娘娘吩咐。”
“找人去查那個叫杜俊的庶吉士。跟紫釵說,找幾樣昭媛貼身的東西,還有問她最近昭媛還寫不寫詩。”
如今天黑的早,日復一日,春夏秋冬,她馬上又要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仇恨這種東西絲毫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而是深深地,生動而體面的紮根在心裡的某一個地方,告訴你它的痛苦和渴望。
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她很疲倦的閉上眼,明明這一生還很長,可是有時候醒來,會在恍惚裡覺得今天就是人生的終點。那疲倦在很多時候都真實霸道的存在着。
聽到馮清凌被車輦接走的消息花月暘沮喪的回了桃花塢。自打從行宮回來她就沒見着皇上幾面,花月凜有見天的鬧騰,日子怎麼過怎麼不舒心的;當初就不應該聽母親的話跟祖母求情帶她進來,花月暘賭氣的想。
花月凜的心情也不好。婉婕妤沒了孩子之後宮裡就一直不安寧,最可氣的是皇上最近也不來看看她,這麼久沒見皇上,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自己的樣子。一想到這裡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顧玉兔的阻攔,急吼吼的去了桃花塢。
花月暘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捱了自己妹妹一巴掌,她氣急,也一巴掌甩過去,兩個人頓時扭打到了一起。
期間月凜的嘴一直都不乾不淨的,幾個手腳有力氣的宮女又勸又拉的才把兩姐妹分開。
“你又發什麼瘋?”花月暘雲鬢不整,卻還是擺起了姐姐的譜。
“都是你,若不是你用心險惡,我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花月凜邊哭邊說。
“你究竟在說什麼。”花月暘皺眉。
“還裝是吧,要不是你給我下藥,好好地我怎麼會身子虛弱,以致不能跟着你們去行宮這麼些天就見不着皇上,更別提日後還可能不孕。花月暘,我可是你親妹妹。你爲了爭寵居然下做到這種地步,我的好姐姐,我真是錯看你了!”
這些天的震怒、怨憤、不滿……所有都隨着花月凜的咆哮飄散在空氣中,花月暘呆呆地看着如野獸般瘋狂的妹妹,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無話可說了是吧,承認了是吧。”花月凜邊說邊準備再給她一巴掌,卻被反應過來的花月暘抓住了手臂。
“我什麼時候害過你了,再者說,害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都這樣了你還不承認。”
花月凜力圖掙脫被挾制她的右手。
“我承認什麼我承認,你不分青紅皁白就誣陷我陷害你,笑話,你也不好好瞧瞧自己那模樣,且不說我是你親姐姐我犯不着,就你這樣子,我跟你鬥?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行不行。”
花月暘怒極。
“你當然不承認了。你打小就嫉妒我,嫉妒我能在娘身邊好吃好喝的,而你就只能在老太婆那裡學規矩,那時候不讓我入宮肯定也是你的主意,打量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呸。”花月暘怒極反笑。“第一,你聽好,我從沒嫉妒過你。第二,自打進宮,我從沒暗害過你。我把你當妹妹,你卻從沒把我當過姐姐,哪個姐姐會害她的親妹子,哪個妹妹會懷疑她的姐姐。”
“好,你不承認是吧,不承認沒關係,打今個兒起,我與你恩斷義絕,我沒你這個姐姐,你也沒我這個妹妹。”
“這可是你說的,你別反悔。”
“誰反悔讓她生不出兒子。”
“不要臉。”
“你要臉?”
翌日聽說花家姐妹反目成仇的消息之後馮清凌很自得的笑了。因給她們姐妹倆下的藥本身帶着股子甜味,所以那段時間送過去的湯大多是甜湯,花月暘尤其討厭甜食,那時候她還想着,若是她不上套的話可白白浪費了她的好藥材;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雖說只放倒了花月凜一個人,卻讓她們姐妹反目,日後她們單打獨鬥,比兩個人同仇敵愾的時候好應付的多。
昨日一番耳鬢廝磨,皇上實在是個再溫柔不過的帝王,在宮裡,沒有孩子總是覺得沒個依靠,可是自己什麼時候纔能有孩子呢。等有了孩子,她就不會再是一個小小貴人,到時候孃家人進宮探視,那是多大的光彩體面;即使她只是個女子,也知道光耀門楣這四個字怎麼寫。
“主子,唐美人過來了。”
她聽了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知道。”
“妹妹怎麼看着沒精打采的。”
唐氏笑盈盈的問她。
“昨晚沒睡好。幾天不見,姐姐又變漂亮了。”
“我再美也美不過你去。前幾日你說在這兒住的不慣,現在可覺着好些了。”
“我那是昏話。姐姐怎麼還當真了呢。其實這宮裡住哪裡都一樣,一樣的格局,一樣的山水,連人的臉有時候也讓人覺得是一樣的。”
唐氏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笑容裡包含着一絲自得與玩味,讓馮清凌看的又恨又怒。
真是小人得志。
“妹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清透了。”
她問。
“說的好像我從來都是凡夫俗子一樣。”
“我可沒這麼說,妹妹千萬別誤會了。”
“我也就是開個玩笑,瞧你,還當了真。”
一番你來我往。
因有太醫來請脈,唐氏也就告辭了。馮清凌瞧着她那嫋娜的背影,心裡好一頓着急上火。唐蕊啊唐蕊,我比你強不只那麼一星半點,你憑什麼跟我平起平坐。
“衛太醫呢?”
她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孔,問道。
“衛太醫家裡出了點事,讓我來替他,還請主子不要怪罪。”
新來的太醫不卑不亢的說道。
“他家出了什麼事?”
要是平常馮清凌決不屑於與他們這些小太醫說話,可是今天實在是被唐蕊的囂張樣子氣狠了,又窮極無聊,也就接着問道。
“好像是衛太醫的弟弟病了。”
“他一個醫者,還怕醫不好弟弟的病。”
馮氏輕笑。
“主子有所不知,他弟弟得的是富貴病,偏生他家又不富裕。”
“你們做太醫的,平日裡除了拿薪俸之外總有主子娘娘打賞,還怕沒錢不成。”
馮清凌不以爲然。
“主子說的是。”那小太醫本想說他們這些人只給低等宮嬪瞧病請脈,一來一回的沒什麼油水,可又不敢說,於是只得連連稱是。
然而馮清凌卻從那幾個是字裡面品了點什麼出來,於是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