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既然傷心, 就該振作,而不是一味傷心。”
說着晚棠又道:“主子這些日子憔悴了許多,奴婢伺候主子吃頓飯吧, 這頓膳用完, 奴婢也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日日過來了。”
樑嫣雖然年幼, 但也不是不懂事的, 知道自己姐姐日日過來是得了瑾妃娘娘的允許, 自己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了。便點點頭,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主子這幾天好好想想,待做完小月子, 好好地笑靨如花的去面聖;讓皇上知道主子是個體貼懂事的溫柔女子,而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哭泣。”
晚棠還是忍不住教訓她道。
“可我總是捨不得我的孩子。”
“請主子收下所有的捨不得。這宮裡的每個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主子爲入宮時爹孃同奴婢說:‘主子自幼就是個聰明堅忍的人。’也因爲如此, 爹孃才放心讓主子入宮。主子好好想想自己入宮究竟是爲了什麼, 切勿要感情用事,因小失大。”
“好, 我儘量。”
“請主子務必做到。”
晚棠絲毫不退讓。
樑才人深吸一口氣,便道:“好,我做到。”
她說完看着自己的這個姐姐,自己擁有傾國傾城容貌的姐姐。她不懂自己姐姐爲什麼甘心做一個伺候人的宮女,然而她不想像姐姐一樣辜負自己的美貌。她的美貌是要給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看的, 皇上這樣憐惜她, 卻也因爲她日日以淚洗面而不再來看她。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可是皇上擁有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利, 就算是無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是那樣愛慕皇上, 皇上不同於她此前見過的那些庸常男子,爲了皇上, 她也應該振作纔是。想到這裡,不自覺又是皺眉又是笑的,晚棠不知道她想些什麼,只道自己該勸的都勸了,日後自己不能常來,還希望她早早領悟纔好。
晚棠這次早早的回了甘泉宮,換了身衣裳便替了落雪的班上前伺候。鬱華瞧她不再似之前那樣心不在焉,雖瞧着是有些鬱郁,但總歸是比之前好上許多。
她笑看着晚棠,道:“日後你常去樑才人那裡瞧瞧吧,她纔沒了孩子,一定傷心。”
“那是她的命。”
“說不上什麼命不命的,我知道你肯定覺得她沒了這孩子不像偶然。但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宮裡的事又怎麼能講究睚眥必報,從來都只能徐徐圖之。”
她說着,卻又想到了白昭媛。
“奴婢省得。”
“那便好。柔昭容邀了我去喝茶,你隨我去吧。”
“是。”
路桃是養在富貴鄉里的,住的地方自然也佈置的奢華考究。
“姐姐來的正巧,才煮好的梅子酒。姐姐快來嘗。”
“不是說好喝茶的嗎?”
她嫣然一笑,雖不敢在絕世美人面前比容貌,但總歸是風華正好的女子,笑起來依然是豔冠羣芳。
“這酒喝不醉人,姐姐別慌。”
路桃避而不答。
她便沒再說話,而是坐了下來,拿起那上好的青瓷杯,略抿了一口。酒氣微醺,卻不適合這冬日天氣,青梅煮酒,總像是夏日炎炎時做的事。
“聽皇上說娘娘酒量很好。”
“皇上同你說笑呢。皇上最知道我了,沾一點還好,多抿幾口怕就要在你這發瘋了。”
她素來與人爲善,所以並不討厭路桃。何況自路桃被封爲昭容以來,一向熱心好客,請了宮裡許多人來喝茶;許多宮嬪背地裡都說這景和郡主雖有些奢靡,卻不算是個不好接觸的人。
“那娘娘可不能再喝了。”
說着便奪了鬱華手裡的杯子去,又道:“皇上可真是,盡逗我開心。”
“皇上這是喜歡你才逗你呢。”
兩人說着都笑了,而在鬱華走後,金華宮迎來了另一個人。
要說這女子,姿容豔麗並不在路桃之下,善謀略,又極聰明嫵媚,卻不知爲何得不着皇上喜愛。
自打白意做了居士,馮清凌就像無根的浮萍一般,迄今爲止雲籮依舊沒個正經封號,皇上也不常來,還好自己容顏依舊,未見衰老憔悴。可是這些實在是沒什麼意義,就像瑾妃不若她美,身份卻遠在她之上,她不服。
她最討厭瑾妃那樣的女子,明明聰明伶俐不如她,容貌皮囊也不如她,偏偏什麼都比她強;她實在不服。所以她依附柔昭容,人人都說柔昭容和氣;奇怪她總是依附那些看着再好相處不過,實則一等一的佛口蛇心的人,也許同類最容易被同類吸引,她曾經替白昭媛辦事,現在替柔昭容辦事,沒差。
可憐她的手跟心都不乾淨,可是在這宮裡的人,誰的心與手是乾淨的呢?
“坐。”
柔昭容見了她,懶洋洋的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她按柔昭容的指示做了,柔昭容便又道:“過幾天本宮會跟皇上商量,讓你搬過來,通明殿那邊本宮已經打點好;還有樑才人的事你做的很漂亮。本宮很滿意。”
馮清凌垂首聽着,對於這樣的讚賞她已經覺得麻木。她自幼就聽到各式各樣的讚賞,可是這些誇讚在她人生中,並沒有起到過任何實際的幫助。
“能爲娘娘分憂,是嬪妾的福氣。”
她麻木的說。
然而路桃卻對她來了興趣。好看的女子,皇女之母,卻只是貴人的位分,並不受寵。曾經與二皇子的生母極爲親近,可是二皇子的生母卻未提攜她。不算笨,甚至很聰明,可是迄今爲止都只是一個貴人的位分。
別說瑾妃,就連那位麗嬪,她都差的太遠了。不過好像她們那一撥的人就沒有特別受寵的嬪妃,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聽說你曾經與二皇子的生母極是親近。”
馮清凌知道她會問道白意,對此馮清凌並不以爲杵,而是自然的說:“嬪妾身份低微,她素來瞧不上臣妾。”
這是在白意把二皇子交給季恬撫養之後馮清凌頓悟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白意爲什麼會突然自請去做居士,但她隱隱覺得這事應該與麗嬪跟四皇子有關。她在白意手底下待這麼久,雖然白意不與她掏心掏肺,但是有些什麼打算她多少是知道一些大概的。只是她不懂白意爲什麼不設計讓她撫養二皇子。
其實白意幾乎沒給過她什麼實際的好處,更多的是空口許諾,那時候她因爲白意是皇子生母,對她便有自然的信賴;現在看來自己真是蠢。
皇子生母又如何,不能給自己實惠的好處,於她來說那不過是聊勝於無。
路桃微笑,她的微笑極美,連自負美貌的馮清凌在瞥見之後都自嘆弗如。心中想,這位柔昭容日後的前途只怕不可限量。上天真是不公平,她一直謹小慎微,精乖賣力,還爲皇上誕下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可就是因爲一次小小的失誤,竟連帶着她的孩子至今都沒個正經封號。她真的不服。
“本宮入宮晚,倒未曾見過二皇子的生母。聽說她自請搬出祥寧宮,因爲在夢中得了啓示。”
怕是要問這其中根由了。
“白昭媛素來信奉鬼神,做出這樣的事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本宮要是有個兒子,可捨不得。”
馮清凌便低頭不語。
路桃細細觀察馮清凌的表情,知道從她這裡問不出什麼來了,也乾脆就換了個話題。
“你這幾天回去歇着,待來日搬過來了,沒事也不用過來。本宮要找你自然會找人傳話,不要讓人覺得你我關係親近。”
馮清凌曉得她的意思。她不想大張旗鼓的讓人知道自己結黨,瞧柔昭容這些天的動作,看得出來她是希望博一個好名聲,而不希望自己成爲一個在外人看來野心勃勃的人。
這樣看來路桃倒比白意聰明一些,最起碼路桃的眼裡沒有白意那種在細查之下隱約可見的野心。
“嬪妾明白。”
路桃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放心,本宮許你的,只要本宮能做的,本宮定能做到。本宮素來相信成大事者要重承諾。”
“謝娘娘。”
馮清凌很是恭敬的回答。其實她真的厭倦這種爲人爪牙的日子,可是皇上不可依附,雖空有一身皮囊,卻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低等妃嬪。在等級森嚴的深宮,這樣的女子太多太多,她不願意就這樣渾渾噩噩一生。
當年入宮時,母親端莊的面孔,帶着威嚴又慈祥的表情,對她說:“清凌,娘雖然捨不得你,但是你一定不要辜負娘對你的希望。我的女兒,即使不做鳳凰,也必須要讓衆人景仰。”
可是母親啊,女兒非但沒有做到讓衆人景仰,反而要處處仰人鼻息,做一個景仰別人的人。
一個恍惚,她又回到了當年還待字閨中的時候。那時候她是家裡唯一的嫡出女兒,所有的姨娘們都討好她,哥哥們也讓着她寵着她。可娘對她的教導十分嚴苛。後來入宮,最初的時候自己豔絕六宮,那些一同入宮的姐妹都爭相討好她,羨慕她,皇上也喜歡她,那時候她的日子過得很好。
可是慢慢地皇上不喜歡她了,又與瑾妃結下樑子。瑾妃懷孕之後她被迫搬了出去,自己的那隻貓也被內務府的人杖殺。她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折辱,心裡不岔,卻又無可奈何。
她能怎麼辦?
後來她依附白昭媛,又有了身孕。靠着白昭媛的計策替自己報了一箭之仇。瑾妃被困甘泉宮,她一口惡氣出盡。
可誰料瑾妃就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就重新得到了皇上的寵信。而自己在生下女兒的同時,也因爲蓮兒的事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早知道那時候就該聽白意的話殺了蓮兒,也是自己心軟,想着要給自己我出生的孩子積德。卻不想一個不慎就險些萬劫不復。
還好皇上顧及她的顏面、顧及小公主、念着舊情。一個月裡雖然也能見到皇上幾次,但她心裡也明白皇上對她是大不如前了。
路桃似乎有些倦了,揮了揮手便讓她下去,她應允,在回去的路上,風吹來太冷。她打了個寒顫,望着明淨的天空,突然地有些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