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毒梟金彪被引渡回港成爲轟動一時的新聞,整個港島記者蜂擁而出,一時之間無論打開電視還是紙媒,抑或互聯網上的門戶網站,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報道。
金彪的交接警隊極其慎重,不禁派了大量警員前往機場,沿途也布了重兵,甚至連飛虎隊都出動,如此大陣仗,只爲了一個名爲金彪的三十六歲華裔男子。
黎承睿作爲副指揮官之一必須親臨現場,他與總部現任主管刑事犯罪的總督察站在一起,對方低低問:“起訴那邊沒問題吧?”
黎承睿側頭壓低聲音回答:“應該都各就各位了。”
“我不要聽應該這種詞,我要聽萬無一失!”
“是,長官。”黎承睿站立身子說,“我保證,萬無一失。”
總督察這才點點頭放過他,黎承睿轉頭想與屬下交代幾句,突然聽見身邊有人喊:“金彪出來了。”
一旁的警員立即涌了上去,黎承睿站在原地指揮人把記者攔住。機場特殊通道那,泰國警方壓着一個身形瘦削,衣着整潔,貌不驚人的男子緩緩走出。黎承睿在外圍冷眼看着總督察帶人過去把金彪押了過來,他的任務是確保整個交接安全進行,此時是精神最高度集中的時候。
從機場走到停車處,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概有一百多米,但周圍遍佈記者和大容量的旅客。金彪身份太過敏感,牽扯着不少利益集團,想必抱着寧可他死也不願見他上法庭想法的大有人在。
何況這次早有傳聞說警方掌握了有利證人,按照慣例,法官一般會選擇重判。
因此就很難預料,金彪會不會爲了自己少蹲幾年監獄而把其他人賣了,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下,今天這個場合必定不太平。
黎承睿早已在四下佈置不少便衣,幾個制高點那甚至預先埋伏了人,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敢大意。在金彪被押過來時,黎承睿走了過去,一邊四下打量,一邊想盡快把他推進囚車。
就在這時,他眼角突然瞥見邊上一個推着行李車的老年婦女停下後彎了腰,從箱子底下摸出一把烏黑的槍就射了過來。黎承睿臉色一變,想也不想,撲過去將金彪按倒,嗤嗤數聲,子彈從他們頭頂飛過。
“抓人!別讓他跑了!”
過不了幾秒,四下反應過來的警察紛紛撲了上去,那個僞裝成老婦人的殺手一把揪下頭套,邊跑邊開槍。黎承睿一個打滾從地上躍起,拔出槍去單手瞄準射擊,他槍法奇準,砰的一下,殺手腿部中彈,登時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黎承睿冷着臉收了槍,轉頭對一旁勉力維臉上平和表情的總督察說:“報告長官,抓到人了。”
“甚好。”總督察尚未從適才的驚險中緩過神來,匆忙點點頭,飛快說:“把犯人帶車上,我們趕緊走。”
“是。”
黎承睿過去拽起了金彪,捏着他的胳膊把他推進車裡,轉身迅速上車,反手關了門。這輛車有防彈裝置,只要不受重型武器攻擊都不會有事。
黎承睿直到車開了,才稍稍鬆了口氣,他發現金彪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有些古怪,便轉頭瞥了他一眼,問:“金先生有何見教?”
金彪笑了笑,說:“你是黎承睿黎sir。”
他沒用疑問句,而是肯定句。黎承睿淡淡地說:“看來你也相信知己知彼這句話。”
“那當然,”金彪口氣輕鬆地說,“我從不打無把握的戰爭。”
黎承睿說:“那你該知道,這次你必輸無疑。”
“沒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誰知道呢?”金彪輕描淡寫地說,他轉頭看向窗外,猶如老熟人聊天那般,“我很久沒回來了,香港變化也不大,無非多起了幾棟樓,多了幾座橋,但有些東西在人心,不會變。”
“是啊,比如販毒是重罪,這個不會變。”黎承睿不動聲色地說。
金彪笑了,搖頭說:“我在你們差人看來,也許是十惡不赦的毒販,但對很多人來說,我卻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我每年匿名捐出去很多做善事,全港有一半的慈善機構都拿過我的錢,我在他們口中,可是有愛心的人士。”
“我只知道,對很多嗑藥的青少年家長來說,你是他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仇人。”
“可是沒有我提供的毒品,年輕人哪有機會去high,去發泄多餘的荷爾蒙分泌?再說了,怎不見得你我去嗑藥?意志軟弱的人,不吸毒也會沉溺別的,就算我是魔鬼,也只是誘惑了他們一下而已,”金彪呵呵低笑,“沒準我還無形中降低了暴力犯罪呢黎sir。”
黎承睿怒道:“行了,金先生,我們觀點南轅北轍沒有溝通的必要,你不用再複述。”
“你果然如傳聞那樣古板無趣,”金彪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繼續用聊天的口吻,微笑問:“老鼠黃還好嗎?”
黎承睿皺眉看着他。>“我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跟在牡丹,也就是他姐姐屁股後,見了人連頭都不敢擡,天生的下三濫貨色,爛泥扶不上壁。”金彪冷笑了一下,眼神中盡是鄙夷,“三歲看老,這樣的孬種讀國中就敢偷姐姐的賣身錢去買名牌衫,你覺得他能成器?”
“你想說什麼?”
金彪臉上的微笑擴大,用真摯的口吻說:“看在黎sir剛剛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負責任知會你一聲,老鼠黃,恐怕是要死的。”
黎承睿瞳孔微縮。
“我知道你們有針對這個窩囊廢的證人保護計劃,”金彪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衣襟上看不見的皺褶,輕笑說,“不過沒用的,黎sir。”
“你在威脅嗎?”
“不,我只是通知你,”金彪帶笑看着他,不無遺憾地說,“真可惜,我本來不想要他的命,畢竟他姐姐爲我擋過子彈。可聽說他害死人命了,就這樣還想靠指證我脫身?這不公平,黎sir,你說對不對?”
“你儘管讓你的人來試試。”黎承睿直視他的眼睛毫不退縮,說,“看看他先死還是你先死。”
“希望他能活那麼長。”金彪不失優雅地微笑頷首,“祝願你夢想成真。”
金彪一案的開庭時間安排在一週後,這一週黎承睿在安全屋那加強了一倍的警力,24小時看着老鼠黃,生怕他出點什麼意外。除了絕對保密外,他還特別囑咐隊員注意所有送去那的食物和水等東西。
但這一週風平浪靜,沒有可疑人等出現在安全屋周邊,飲食安全也沒有任何問題。但黎承睿卻絲毫不敢放鬆,他知道像金彪這種人,既開口說要老鼠黃的命,就絕對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到了開庭那天,將老鼠黃送去法庭的路上,先後有三輛車一道前往,路線選擇上也儘量選了最近的一條。
黎承睿親自來押着老鼠黃上法庭,他看着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老鼠黃,問:“你記住昨天跟檢察官練過的對答內容了沒?”
老鼠黃點點頭,可有些恐懼地問:“黎sir,我,我能不能等下上庭的時候不用看到金彪?”
黎承睿皺眉說:“這不可能。”
老鼠黃立即說:“那,那我還是不要作證……”
“你耍我們玩嗎?”一旁的阿Sam這一週負責他的安全,已經到了極度不耐煩的地步,一聽立即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衣領,拳頭舉了起來罵,“想玩是不是?嗯?”“不敢不敢,”老鼠黃立即搖手。
“到這一步已經沒得退了。”黎承睿示意阿Sam放開他,冷冷地說,“別耍花招。”
到了法院,幾個警察帶着老鼠黃先走,黎承睿跟在後面,到了走廊那,突然一隊人押着穿着金彪過來,金彪爲了上庭,今天特地穿了西服,打了領帶,乍眼看,猶如一個正經的白領人士。
“老鼠黃,”金彪衝他笑了,笑容陰險得緊,宛若看到玩具,帶着古怪的熱情,就在老鼠黃畏畏縮縮地躲到一旁時,他驟然提高嗓門,大喊:“老鼠黃!不認得我了嗎?”
老鼠黃簡直驚跳了一下,臉色迅速變白,渾身條件反射一樣瑟瑟發抖。
金彪哈哈大笑,被那隊人押着離開。
黎承睿顧不上這些了,他衝邊上的人示意,趕緊把人帶走。
坐在等候傳喚證人的專用房間裡,老鼠黃一直臉色不好,縮着肩膀處在高度恐懼中,四周稍微有響動,他都會驚跳起來。
金彪的威懾力根本就是直達他內心的。
黎承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四下打量門窗,安排人手守在門外,自己提溜着老鼠黃的領子說:“你給我振作點,有我在,有這麼多警察,金彪沒法拿你怎麼樣!”
老鼠黃強打精神,點了點頭。
很快到了庭上傳喚證人,黎承睿拍拍老鼠黃的肩膀,示意手下將他帶出去。這一次並非公開審理,所以法庭內到場的人員並不算多,進場前都受到嚴格的搜查,此外庭上聽衆席上至少散佈六名便衣,分別坐在不同位置,加上法警,如果現場有人想發難,應該是可以及時制止的。
就在此時,黎承睿看見有一個穿着黑色正裝套裙的女人朝老鼠黃一行人走去,正感到奇怪,阿Sam向他解釋說:“是庭上助理,老鼠黃可能需要先在文件上簽名。”
黎承睿皺眉問:“你確定沒錯?”
“她做這個位都好幾年了,我們每次來開庭都見到她,不會有錯……”
這時那位女士已經走到老鼠黃面前,遞給他一支筆簽字,老鼠黃哆哆嗦嗦地拿起筆在指定的地方簽名,就在此時,在被告席上的金彪突然又大喊一聲:“老鼠黃!你他媽的敢不敢擡頭看我?!”
老鼠黃下意識一哆嗦,法庭上一陣喧鬧,法官敲着木槌喊:“肅靜!”
那個女人突然尖叫了一聲,只見老鼠黃突然捂住胸口臉上一片慘敗的灰,緩緩倒下。
黎承睿臉色一變,暗叫不好,衝了上去,圍住老鼠黃的人忙給他讓了地方,黎承睿俯□一摸他的心跳脈搏,幾乎爲零。
怎麼會這樣?
庭上一陣喧譁,有人衝上來說:“我是醫生,別動他。”
黎承睿讓開來,那個醫生上前給老鼠黃做心肺復甦,按了好久都沒有動靜,最後他不得不擡頭,驚詫地說:“他死了,好像是突然心肌梗死。”
“邪門了,他被金彪嚇死了嗎?”阿Sam問。
黎承睿站了起來,轉頭看向被告席上的金彪,金彪衝他微微鞠躬,面帶微笑,用口型說“我早告訴過你了。”
黎承睿詫異得不能自已,他擡起頭,沒有目的看向聽衆席,突然之間,他抓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只愣了一秒鐘就認出那個年輕人是誰,那是當天跟林翊一起扶着苦主進警局的另一個男孩,他叫什麼來着?黎承睿瞬間想起他的名字,李斌。
電閃雷鳴之間,一個念頭闖進他的腦子,黎承睿猛然四下尋找,終於找到剛剛老鼠黃拿起的那隻簽字筆,他抖着手拆開筆,裡面哪裡是一隻筆,分明是一隻微型的電擊棒。
黎承睿一瞬間只覺腦子空白,他擡起頭,驀地衝向被告席,一把揪住金彪的衣領,咬牙問:“誰,誰幫你做這個?你到底……”
“黎sir,”金彪笑得無比正直,輕聲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一直被警方羈押,我沒有做案時間,也沒有機會去安排人幹掉老鼠黃。”
首先因爲故事沒完,不能匆忙結尾,這是一個認真寫作的人應該具備的基本原則。其次,我現在覺得作者不該就自己的寫作多做無謂的解釋,一切解釋都在文中,我要做的事,只是充分將一個故事的複雜性呈現,這就足夠了。至於在這種錯綜多元的人性衝突,觀念交錯中,你願意趨向哪部分解釋,那是由讀者個人的價值觀和閱讀經驗決定的,不是作者要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