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越。
這個名字有點久遠,彷彿上次想起這個名字已經是在很久以前了,溫心有些恍惚地看着手裡的手機,都說時間是治癒傷口的良藥,果然沒錯,無論對於誰來說,無論曾經受過多重多深的傷口,總能一點一點縫合。溫心彷彿現在可以看見她心裡的刀疤,那道面目猙獰的刀疤正在一點一點淡去,漸漸淡出她的視野,就好像,林嘉越這個名字一樣,徹底從她生命裡消失。
她似乎有點想不起林嘉越的樣子了,記憶裡的那個男孩子似乎有着乾淨、簡單的碎髮,永遠一身整潔的白襯衫,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嘴角總是提着淺淺的笑意,那時候的林嘉越就彷彿是冬日裡照進溫心心裡的一束光。
溫心一直天真地以爲如果時光不老,那麼他們一定不會散,那時候的她也從沒有想過說要怎樣在一起,只要他走的時候能等等她,能夠回頭看到她,她以爲,那樣就是一輩子。
念大學時候,林嘉越更是憑着出衆的外表俘獲了一衆女生的芳心,溫心心裡又驕傲又難過,林嘉越太招人喜歡她根本無力招架。新生晚會上,林嘉越代表新生髮言,溫心坐在後排,聽着周邊女生的交頭接耳聲,“這男生好帥啊,聽說是金融系的,聽說是以總成績第一名考進來的呢?”
“是嗎?真的好帥。”
“是啊,不錯不錯,就是瘦了點。”
是啊,那時候林嘉越那種高高瘦瘦的男生還是很受歡迎的,自此,他聲名大噪。
一直回到寢室溫心還聽見室友們在討論林嘉越,“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哦!”
溫心把心一橫,沒好氣地說:“有了。”
室友們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臉訝異地說:“你怎麼知道的呢?”溫心撅着嘴,冷哼一聲說,“就是知道啊。”語氣裡透着滿滿的驕傲。不知是誰說了句,“溫心好像跟他同高中呢?他是不是念高中的時候也這麼帥?”
於是,一整個晚上她被室友纏着說了林嘉越的高中輝煌事蹟,什麼學校老師的掌中寶啊,女生們眼中的夢中情人啊,男生們的眼中刺啊,並且,溫心還給他憑空捏造了一個神秘的女朋友的。從此,林嘉越成了女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知道了所謂的女朋友根本就是空殼,有女生特意跑去問林嘉越,“林嘉越,你有女朋友嗎?”
林嘉越雖然一臉莫名其妙,卻只是淡淡搖搖頭,“沒有。”其實那個時候溫心就應該明白了,人家若真喜歡她,哪兒能跟她耗那麼長時間,她是一個憑着藝術特長特招進a大的學渣,學霸喜歡的女生應該也是學霸吧,就好像宋清語那種長的漂亮又聰明的女生?
溫心突然想起a大校慶的前一天,她練完琴回寢室的途中給林嘉越打了個電話,她問他在哪,林嘉越愣了愣,纔跟她說他在圖書館,後來溫心跑去圖書館找他。結果看見林嘉越跟宋清語一前一後從圖書館門口出來,那時候的她根本沒多想,還笑嘻嘻地邀請宋清語跟他們一起吃飯,她說呢,怎麼宋清語的表情怪怪的?其實,從那時候起,他們兩就在一起了吧?
呵,有些事情真是沒辦法去想細節。
就好比,宋清語手機裡有她跟林嘉越的合照,而溫心手機裡林嘉越的照片都還是趁他不注意偷拍的。
是夜,窗外一片靜寂,冬日裡的冷風呼呼吹着,鵝黃色的窗紗輕輕拂起,一陣尖銳刺耳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溫心低頭看了眼,是一個高中同學。
她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接起。
電話裡的同學是她高中時的班長,溫心還沒出聲就聽見班長口氣有些着急地說:“溫心,聽說你回h市了?”溫心點點頭,口氣輕鬆:“班長大人,好久不見。”
班長平日裡玩笑開慣了,此刻卻沒了開玩笑的情緒,他沉了沉聲說:“溫心,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們的班主任毛老師,上個月查出得了乳癌,已經是晚期了,沒幾個月了。因爲你手機號碼換了,人又在a市我們都聯繫不上你,剛剛聯繫上林嘉越才知道你也回來了,教過的學生裡就你和林嘉越沒去了。”
溫心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眼淚一顆一顆掉在手背上,冰冰涼一片,溫心這才嚎啕放聲大哭。
毛秀華老師,就是她曾經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也許現在網絡發達總是傳遞着這樣那樣的一些負面新聞,很多人對老師這個職業或許存在着許多非議。但毛秀華,從職業素養上說,她真的是一個好老師,課本中描述的那些兢兢業業的老師大致就是毛秀華這樣的,上課的時候一絲不苟,人雖然不愛與學生說笑,但是她是真的用心去關心每個學生,把每一個學生都當做自己的孩子去看待。
林嘉越再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溫心想了想,還是抹了一把眼淚接了,電話那頭也是一愣,林嘉越也沒想到她會接,他以爲溫心再也不會接他電話了,溫心吸了吸鼻子,問道:“什麼事?”
她的鼻音十分厚重。
林嘉越問:“毛老師的事,你知道了?”
溫心目光遠凝着窗外,淡淡嗯了聲,“你該去看看她,當初,她最喜歡你。”
“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溫心很長時間都沒說話,林嘉越以爲自己等不到她的回答了,他又解釋了一遍,“溫心,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但是,我想毛老師應該會很高興看到我們的出現。”
良久,溫心才淡淡嗯了聲。
溫心才掛了電話,就接到陸雲深的電話,溫心乾咳了一聲,儘量不讓他聽出自己奇怪的聲音,不過陸boss就是boss,反應倒是快,“哭了?”
溫心先是愣了一下,沒有辯駁,直接嗚咽起來,“……毛老師生病了……”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陸雲深當然不知道毛老師是誰了,能讓她哭的這麼傷心的,大概是她的良師諍友吧。他沒說話,只是握着電話靜靜地聽着,整個人半靠在牀頭,額前的碎髮稀稀落落,蓋着他英挺的五官。
溫心突然想到剛剛林嘉越約了明天跟她一起去看毛老師,又怕陸雲深生氣,於是她試探着問了下陸雲深。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和好,要是因爲這麼點小事再鬧彆扭,那就可不划算了。
陸雲深覺得溫心變聰明瞭,可她的聰明用在了他身上、如果這個時候陸雲深不讓溫心去那會顯得他多小氣,如果讓她去,那他心裡會非常不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用手揉了揉泛酸的眉角,口氣清淡地問:“如果我說不許你去,你怎麼樣?或者我換個問法,我說我跟宋雲瑾去看下哪個老師,你會怎麼樣?”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
溫心轉念一想,“算了,我自己再找個時間去吧,也不是非要跟他一起去不可。”
“去吧。”陸雲深鬆了鬆口,“我只是告訴你,別做些讓我不高興的事,嗯?”
次日,溫心跟林嘉越約好早上10點去中山醫院看望毛老師。
林嘉越站在醫院門口等她,頭髮似乎理的更短了,穿着一件厚實的英倫風大衣,下身是一件簡單的黑色西褲。溫心記憶中的林嘉越是穿着白色t恤配着卡其色休閒褲的樣子,不過是半年多沒見,林嘉越的樣子似乎成熟了許多。
林嘉越是看着溫心從公交車上下來,擁擠的人羣中他依舊一眼就能認出那個姑娘,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絨服,下身套着緊身黑色褲襪和一雙高筒靴,揹着一個雙肩包,頭髮是依舊是高高聳起的馬尾,青春靚麗,她是一點都沒變。
兩人按照班長給的地址找到了毛老師的病房,是一件貴賓單間,班長已經在裡面等着他們了,這大概是高中畢業四年後,再次見到故人。
班長現在似乎在h市的市政府內工作,以前就很能說話,經常被同學們取笑是政委主席,現在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政委的。
“毛老師這會兒睡着了,你們先坐會兒。你們倆可真難聯繫,畢業了之後就跟消失了似的,毛老師可想你們了。”班長拍了拍林嘉越的肩表示,“特別是你,前兩天有個學弟來看她,還唸叨過你呢,說他像你那麼聰明,你是她見過最聰明的學生。”
毛秀華躺在牀上闔着眼,面容慘淡,形容枯槁,溫心心裡一陣難過,當初毛秀華的身體就不太好,經常生病,還經常帶病上課。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說起高中那時候班級裡的囧事,大多是班長一個人在絮絮叨絮噓叨的說,溫心和林嘉越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說道共鳴處,兩人抿脣一笑,不敢弄出太大聲響,怕吵醒毛老師。
毛秀英醒來的時候,林嘉越靠在陽臺的欄杆上吞雲吐霧地抽菸。
班長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我還記得當初我跟耗子幾個男生躲在廁所吸菸的時候,就你一個人坐在教室看書呢!”
聞言,溫心也詫異地轉頭看向他,她還記得林嘉越好像大學也還不會抽菸呢,難道是在國外這半年多的時間學會的嗎?
林嘉越最後吸了口,淡淡擰滅菸頭,口氣清冷地說:“人都有煩心的時候。”
班長點點頭,看着不太說話的溫心,又看看身邊的林嘉越,忍不住好奇問了句:“你們兩個在一起過嗎?溫心貌似從初三就開始追你了吧?”
林嘉越沒說話,他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看上去有點落寞。
而溫心扯出一抹笑容,拍了拍班長大人的肩膀,口氣輕鬆地說:“別提了那些丟人的事了好嗎,現在啊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怪那年我們的青春太匆匆。”
班長一愣,隨即遺憾的表示,“當初凱子跟耗子還打賭說你準能拿下林嘉越,誒……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下手了啊!”
“噗!”溫心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班長大人,“欺負我記性不好呢?我可還記得您跟那個學習委員,誒……叫什麼來着,我還一下子想不起來呢,王小慧是吧?”
班長嘿嘿一笑,抓了抓後腦勺,乾笑:“我們已經結婚了。”
林嘉越拍了下他的肩膀,“想不到啊,請帖都沒收到。”
班長擠出兩字,“裸婚。”
氣氛似乎稍微融洽了一點。
毛秀華低低地衝外面叫喚了一聲,“是嘉越嗎?”
三人聽到聲響立馬走了進去,毛秀華已經坐起身子半靠在牀頭了,林嘉越邁着長腿走了過去,微微俯下身替老師掖了掖被子,“毛老師。”
毛秀華欣慰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慈祥又和藹,衝邊上的溫心說:“溫心也來啦?你們倆現在在哪裡工作?”
溫心表情有些凝重,雖見毛秀華自己一臉輕鬆的表情她卻怎麼都放鬆不下來,她低低道:“毛老師……”
反倒毛秀華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人都會走到這一步的,我看開了,反倒是你們,看着你們一個個都能有今天的成績,我心裡也很暢快。”
毛秀華扯出一抹慘淡地笑容,說道:“聽說嘉越在國外留學我很開心,溫心你呢?你過的好嗎?”
溫心點點頭,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我也很好,我應該也……快要結婚了。”
聽到這,毛秀華詫異地哦了聲,她轉頭看向嘉越,見他一臉凝重又陰沉的表情,心裡大致有個度了,忍不住嘆氣道:“沒想到……我以爲你們倆應該…也罷,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對你好嗎?”
一提到陸雲深,溫心眼睛就閃着光,忙點點頭:“很好,他對我很好,經商的。”
病房內的四人除了林嘉越都微微溼了眼眶,畢竟當初的他們誰也沒想到高考一結束,再次見面竟是這樣一副場景。
與毛秀英會完面,三人心情略沉重地走出病房,溫心雙手插在衣袋裡,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直低着頭走着,眼看着快要撞上大廳的石柱,林嘉越將她拎至一邊,“走路都不看路麼?”
溫心道了聲謝謝,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一擡頭,就看見住院部的門口站在一道身影。
溫心頓下腳步別過臉去。
那人似乎聽見聲響,緩緩轉過身,她原先一頭飄逸柔順的長髮此刻已是隻剩一頭俏麗的短髮,巧笑嫣然,衝溫心道:“溫心,你也在啊?”
哦,對,她差點又忘了,她曾經還有一個至親的閨蜜,宋清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