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金烏漸起的日子,東海市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雨,整個城市的氣溫都降了許多,一直籠罩在炎熱高溫下的市民們終於有機會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真見鬼,終於可以不用每天在火爐裡面打滾了。
一大早,雖然太陽早早地升上了天空,可是託前幾天一場大雨的福,整個城市並不算炎熱。
東海市景德高中的學生們排着整齊地方陣,站在寬廣的操場上,等待着每週一次的朝會的開始。
周羣穿着一件淡藍色的短袖襯衫和一條七分短裙,站在老師中間,鶴立雞羣,婀娜多姿。
她的目光掃視着自己班上的學生,一來隨時用目光警告學生們不要竊竊私語,二來她總想在人羣中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可是,無論她的目光從第一排掃到最後一排,然後再從最後一排掃到第一排。
她都找不到那個人的面孔。
唐川。
他又不在了……
要想知道一個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往往在他離開的時候,才最能夠感覺得到。
他去哪兒了?
他還好麼?
周羣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幽幽,飄飄然出神,魂遊天外,直到旁邊有老師輕輕地拉扯着她的袖子。
“哎,周老師……”
周羣回頭一看,卻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正對她擠眉弄眼。
“嗯?有事麼?”周羣微微一笑,她用手自然地掠了一下鬢角,那一剎那的風情,讓周圍的男老師們一陣目眩神迷,幾乎窒息。
女老師眼角看見周圍男老師的反應,又不自覺地被周羣身上散發出來的四射豔光給壓得險些透不過氣來,她臉上的笑容一窒,險些裝不出笑來,肚子裡面破口大罵。
媽了個逼的,笑什麼笑,從小賣笑的婊子麼?
不就是傍了一個太子黨麼?你橫什麼橫?
她肚子裡面破口大罵,臉上仍然笑意盈盈,親熱得彷彿自家姐妹:“哎呀,你聽說了一件事沒有啊?周老師?”
周羣自然不知道這張面具下面藏着一張怎樣的嘴臉,她笑了笑,略帶四川口音的話清脆可人:“不知道,啥子事喲?”
女老師呵呵掩嘴,一副不信的樣子:“周老師,你看你,又來了!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這件事……”
周羣苦笑,心裡面暗道:你仙人滴闆闆,我又不是神仙,哪裡知道你想說的哪件事!
她笑道:“劉老師,我真不知道,您說的哪件事?”
女老師仔細觀察着周羣臉上的表情,發現周羣不似在說謊,她忍不住大喜,一拍巴掌,嚇了周圍人一跳:“哎呀,你真的不知道啊!我還以爲你家李東陽會告訴你呢!嘖嘖,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這句話雖然短小精悍,但是裡面夾槍帶棒,潛臺詞豐富得有如海水中的微量元素。短短的一句話,又是試探,又是諷刺,周羣聽了心裡面噁心得像吃了一隻蟑螂,她勉強地笑了一下,既不反駁,也不接話,只是將腦袋別向了一邊,清冷地笑了一下,很像少年嘴角時不時流露出的不羈冷笑。
在她的身後,女老師的聲音興奮地傳了過來:“哎,哎,你們聽說了沒有?許校長,啊,不對,是許汶,他昨天聽說已經被抓起來了!還是在家裡面被抓的!”
這個爆炸性的新聞像一顆炸彈,將這本來平靜地水面炸開了花!
正在等待朝會開始的老師們頓時興奮了起來,紛紛嘰嘰喳喳,比起方陣中的學生來,他們似乎更加地吵鬧。
“啊?我還以爲他離開崗位,是因爲上調了咧!沒想到是被抓了!!”
“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麼?”
“是啊,昨天我還看見他滿面春風的,怎麼今天就被抓了?怎麼了?犯啥事了?”
“嗨,還能有啥事!這年頭,領導下馬,永遠就一件事,貪污唄!”
“不會吧?他待遇可是和市委處級幹部平級的啊!去年剛剛分了一套四室兩廳的房子,他用得着貪污麼?”
“嘖,你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錢人最希望的事情是啥?”
“啥?”
“更有錢唄!知道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權人更希望得到什麼?”
“更多的權力?”
“對嘍,孺子可教也!你想啊,以咱們許校長那官迷模樣,他要是不貪,我第一個不相信!要是不貪,他哪裡來的錢去賄賂上級?還不是縣令貪百姓,知府貪縣令?”
“你這話,倒也有道理!不過,怎麼事先沒聽到一點風聲?”
“讓你都聽到風聲了,那還抓個屁人啊?不早跑了?”
“別說這個了,說這個有啥用?你們誰知道許校長大概貪了多少?”
“唔,這個可不好說!我估摸着總得有個百兒八十萬吧……”
“去,百兒八十萬弄這麼大動靜?我看啊,最少這個數!”
也不知道這位園丁比劃了一個什麼數字,周圍的老師們紛紛嘶地一聲倒抽一口冷氣:“不能吧!貪了這麼多?”
這位園丁冷笑道:“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這是算膽小的了!”
“哎,去問下週老師嘛,她和李東陽熟,她上面有人,應該比較熟,說不定知道!”
“哎呀,不用去麻煩她了,我剛剛纔問過了,她啥都不知道……”女老師壓低了聲音,卻恰好讓周羣聽得一清二楚,那語氣彷彿就像在向全世界炫耀,就我一個人知道!
人,一旦倒了黴,哪怕就算是平日裡最親近的同事,都會在不自覺中把他往最壞處想。
落井下石,牆倒衆人推,這是人類的天性。
周羣聽着腦袋後面傳來的風言***,她不自覺地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她終於有些理解,爲什麼唐川總是嘴角帶着淡淡的,冷冷的笑容,默默無聲地注視着這個世界。
原來,他早就把人類給看透了……
他看透了這個世界的虛僞、骯髒、渾濁、罪惡,他從香港回來之後,他就看透了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臉上帶着的冰冷麪具。
所以,他嘴角的笑容,永遠是那樣的譏諷不屑。
小川子,你是在什麼時候開始,看透了這個世界,看透了這個世界的人類?
周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許汶出的事,周羣她當然知道。
只是這位女老師問的話太過於雲山霧罩,所以等到她自己把答案說出來的時候,周羣已經不屑於參與到這個話題的討論中去了。
她是一個性格直爽率真的女人,只做雪中送炭的美事,絕對不做落井下石的勾當。
所以,高潔如她,自然而然與這些老師涇渭分明。
許汶出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完全不是這些老師妄加揣測的那樣。
從李東陽的口中,周羣知道,許汶是因爲涉及到了一宗謀殺案中而被突然拘留了起來,這一宗謀殺案不僅發生在他的學校,而且被害人還是他的親生女兒。(詳情請參閱第二卷內容《七夜連環奪命咒》。)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高一三班的學生連續死亡的事件引起了東海市警方的注意,在連續的調查和偵破中,警察在景德高中後山的防空洞中發現了兩具屍體。
在經過了反覆大量的取證和考察中,嫌疑人漸漸鎖定在了東海市景德高中的校長身上。
雖然事情已經隔了十年之久,但是這麼一宗堪稱“醜聞”的案件爆發出來,許汶就算能夠脫身,他最終屁股底下的位置,卻是絕對保不住了。
李東陽告訴她,東海市已經派了新校長來了,今天就會來接任。
周羣忍不住目光又向主席臺上面望去,卻不知道,今天來接任的校長,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女人要是不八卦,那她就絕對不是女人!
所以,周羣當然追問了李東陽:“調來的校長是個什麼人?”
李東陽很罕見地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不知道!別這樣看我,我真不知道!這位校長所有的資料都是絕密的,我刻意去查,他孃的居然還要特殊通行口令!”
周羣愣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李東陽在社會上的能量有多大,他都查不到的事情,那她就更加不知道了。
疑問雖然歸疑問,但是這個世界上一切的疑問終歸有解開的一天。
今天,這位校長就要露頭了,雖然仍然不知道他的背景,可是總算可以知道,這位校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周羣的目光從主席臺上面收了回來,腦袋後面仍然是一片交頭接耳的嗡嗡聲,大多都是在猜測新來的校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於一個學校來說,校長自然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一朝天子,一朝臣。
捉摸透了自己頂頭上司的脾氣與愛好,也好投其所好,巴結阿諛不是?
這聲音越嗡嗡然,越來越不堪入耳,周羣厭惡地皺了皺眉頭,目光投向不遠處方陣中的學生們。
老師們知道的小道消息,有消息靈通的學生自然也能探聽到一二。
卻見這整齊的方陣中像藏了無數只馬蜂,嗡嗡亂響,讓人根本無法分辨這聲音究竟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
周羣瞪了瞪眼睛,正想管一管紀律,可她背後傳來一聲清晰的陰陽怪氣聲:“哎喲,誰知道呢!那許汶平日裡那麼愛巴結,那麼愛抱粗腿,這下倒好!這大樹一倒啊,我看他抱誰去!”
周羣兩條秀氣的眉毛擰成了一團,這最後一句話,就算是個聾子也能聽出來,這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周羣使勁咬了咬牙牀,臉上閃過一絲怒容。
老師都在這裡磨磨唧唧,爲人師表做到這種份上,這學生又怎麼帶?
我管什麼管?
周羣咬着牙齒冷笑。
她的眼神衝滿了怒意,正滿腔怒火沒處發泄時,卻無意中看見一雙緊緊盯着自己的眼睛。
宋佳。
她這樣看着我幹嘛?
周羣雖然現在滿肚子的怒氣,可是當她看見這雙眼睛的時候,她也忍不住呆了一下。
因爲,她在這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裡面,看見的不是像她身後這些老師一樣,充滿了妒忌與嘲諷。
宋佳的眼睛很明亮,她的眼神有些虛焦,彷彿看的不是周羣,而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女孩的目光很奇怪,時而溫柔,時而露出笑意,甚至時而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羨慕……
她,她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周羣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我有什麼值得她好羨慕的?
周羣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她不明白,卻有人明白。
何麗莎回過頭,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輕聲道:“佳佳……”
宋佳站在最後一排,她收回注視着周羣的目光,望向這個和她八字不合的女孩:“什麼事?”
在唐川離開的日子裡,兩個女孩取得了空前的一致:唐川不在了,咱兩鬧騰也沒啥意義,停戰吧!
於是,國共第一次合作拉開帷幕。
至於啥時候撕破臉皮,那得看正主兒啥時候回來!
“你在看什麼?在看周老師麼?”何麗莎目光炯炯,彷彿一眼看穿了她的內心“別看了,你沒看見周老師正在瞪你麼?”
宋佳掃了一眼,果然看見周羣目光緊緊地盯着她們,眉頭緊鎖。
宋佳低聲嘟囔了兩句:“誰看她了……”
何麗莎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四周:“你說,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宋佳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屑:“還不是在聊今天來的會是一個什麼校長?”
何麗莎反問道:“是一個什麼樣的校長,這很重要麼?”
“對於全人類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可是對於我們景德高中來說,這很重要!”女孩和柳琴在一起呆久了,說話不自覺地多少有了些深度。
“哦!”何麗莎修長的睫毛上下一碰,宛如雨刷“那,新來的校長,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得,你咋也問起來了?
宋佳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麼知道?一會你看見了不就知道了?”
何麗莎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繼續問道:“那,佳佳,你說爲什麼會換校長啊?”
宋佳覺得自己有點頭痛:“你是十萬個爲什麼嗎?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
何麗莎嘻嘻一笑:“你不好奇麼?新來的校長究竟長什麼模樣?男的還是女的?漂亮還是很醜?英俊還是瀟灑?”
宋佳撇了撇嘴:“我纔不關心呢!這校長這個幹嘛?”
少女的心裡面裝滿了一個人的身影,當然容不下其他的東西再塞進來。
何麗莎畢竟小女孩心態,她越想越是覺得好奇,心裡面這個謎團勾得她直髮癢,猶如一口氣吞進了二十五隻小老鼠,百爪撓心。
她正好奇得難以自抑中,卻聽見學生方陣中突然嗡的一聲,議論聲不可抑制地大了起來。
宋佳嘴角一笑:“好了,現在謎底揭曉了!新校長來了……”
何麗莎氣壞了,她面前站着幾個女生都比她高,她得掂着腳才能看見。
宋佳掩嘴笑道:“你看吧,讓你站在前排,你不聽,非得要擠到後排來!”
何麗莎倒沒和她鬥嘴,只是蹦蹦跳跳,主席臺在她的視線裡面起起落落,一個身影時而浮起,又時而落下,彷彿潮水漲落。
小丫頭終於忍不住了,終於回頭對宋佳扮了一個鬼臉,然後擠到了前排一看,她頓時愣住了,嘴裡面不知不覺地冒出了一句話:“啊,阿公?怎麼是他?”
卻見主席臺上面站着一位老者,這個老人身上穿着一身極爲乾淨的白色唐裝和黑色布鞋,彷彿渾身上下一塵不染,他呵呵笑着,雙眼微微眯起,眉毛盡白,臉上雖然有皺紋縱橫交錯,可是他滿面紅光,氣色極旺,鶴髮童顏,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不是在香港銅鑼灣張記古董店遇見過的那個送她一塊玉的老人麼?
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他又爲什麼會是景德高中的校長?
何麗莎張大了嘴巴,下巴險些砸在地上。
這,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龍虎山掌門人,張天心、張天師的師父,六處首席高級教官,修真界第一人,張遠河。
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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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遙遠的星空下,都市的繁華依舊,紙醉金迷。
紅磨坊的門口,依舊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西裝革履的顧白從衣服內口袋中取出一隻雪茄,他僅僅只是用兩根手指夾着,一言不發,旁邊便已經有滿臉諛笑的跟班小弟,用雪茄剪替他剪掉雪茄的頭,然後恭恭敬敬地用雙手爲他點燃了打火機。
呼的一聲竄起的火光,把顧白的臉照得清晰可見。
顧白長長地吸了一口煙,一股強烈地刺激煙味從他的咽喉侵入,直灌肺腑。
“顧哥,今天這麼早就回去啦?也不多玩一會?”旁邊一個濃妝豔抹,妖嬈多姿的女人咯咯地笑着。女人很乖巧,沒有站在顧白一側空蕩蕩的袖管旁邊,而是站在另外一邊,用自己高聳的胸膛緊緊地壓在顧白的胳膊上。
女人的長相很狐媚,一雙狐狸眼很是修長,眼波流轉處,媚眼如絲,非常撩人。
她仰着頭,看着顧白,一邊仔細打量着他的臉色,一邊用自己堅挺的雙峰輕輕摩擦着他的手臂。
就是這個男人,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橫掃東海市所有的黑道,如同石破天驚的一道閃電,瞬間成爲了東海市的黑道巨擎。
王穩山已經是歷史了,當他的屍體在家裡面腐臭了半個多月才被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青蛇幫換了天,東海市的地下王國也換了主人。
有時候,黑道的新陳代謝,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誰的拳頭大,誰就能稱王!
顧白的身旁擁有着張天心的臂助,在絕對實力的壓迫下,陰謀詭計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
王穩山倒了,其他的幫派也紛紛易幟。
尤其是在警方刻意的忽略與放縱下,顧白越發的得意。
他終於又取回了原來屬於自己的東西,權力、地位、金錢和……女人。
顧白扭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心裡面很有些感慨。
人生總是這樣,充滿了不可預料性和大起大落的戲劇性,半年前,他是青蛇幫的白紙扇,兩個多月前,他是東躲西藏的喪家犬。現在,他是威風八面,一呼百應的黑道頭子。
誰能想象得到,兩個月前,我顧白走在大街上,女人看見我要捏着鼻子繞路走?
現在?
嘿,我只要一個眼色,會有一排絕色的女人等着我挑選。
顧白捏了捏女人豐腴的臉頰,哈哈一笑,他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張天心站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彷彿他的影子。
所有的人,看向張天心的目光都充滿了畏懼與仇恨。
他是顧白的殺人劍,鋒利無比,只要顧白一句話,三尺青鋒劍便會呼嘯而出,血濺三尺!
有時候,顧白甚至會覺得這個呆子是老天爺派來幫他的聖使,天意要他出人頭地。
顧白笑了笑,用自己僅剩的一隻胳膊,拍了拍張天心的肩膀。
張天心呵呵一笑,依然憨傻。
兩人坐上了車,豪華的凱迪拉克一路行駛,穿行過熱鬧繁華的都市大街。
前排的司機是一個話很多的年輕人,新手,無比仰慕顧白流星一般崛起的發家史。每一次年輕人看向顧白的眼神,似乎裡面都隱藏着一股灼燒豔羨的火焰。
顧白彷彿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野心勃勃的自己。
他喜歡這樣的年輕人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像鏡子裡面的自己對自己膜拜一樣。
“顧哥,你是沒看見,昨兒個,我去劉家屯,那兒有個妞,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我當時問她多少錢出場,這丫頭,居然跟我玩清純,死活不肯!老子一怒之下,扯着她的頭髮就準備強上……”年輕人一隻手扶着方向盤,另外一隻手在空中比劃着,唾沫四射,一隻眼睛通過後視鏡偷偷地注視着顧白的臉色。
“嗯?劉家屯?那兒鎮場的不是毒龍他們的人麼?”顧白淡淡的笑了一下。
“是啊,顧哥,你是沒看見啊!這小妞後來弄了半天我才明白,她是毒龍的人,嗨,我當時那個晦氣啊!”年輕人一拍方向盤,汽車發出一聲鳴叫。
“哦?毒龍的人?”顧白笑了笑“後來怎麼樣了?別告訴我你就這樣算了。”
“哪能啊!咱是顧哥的人啊,丟自己的臉事小,丟顧哥的臉事大啊!再說了,毒龍這個***,老是在背地裡說顧哥的壞話,挑您的樑子,他這是擺明了要和顧哥你過不去嘛!所以,當時我心一橫,叫了一起來的東子就跟他們幹上了!***,老子一個打他們十幾個,一身的血,都沒有退過一步……”
顧白笑了,他的笑容讓開車的年輕人突然有些心虛,他改口道:“其實,是東子在旁邊幫我啦,當然,如果沒有他,我也一個人打不了那麼多人……”
顧白淡淡的笑着,年輕人剛剛說的事情,他當然知道,事情的經過起末,他一清二楚。他一邊側耳聽着年輕人自吹自擂,一邊微微的笑着,嘴角含着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譏諷。
年輕人總是這樣,有着無窮無盡地精力和旺盛的表達,他們總希望在別人面前表現自己,證明自己,而不顧自己用的方法是否妥當。
顧白聽着年輕的司機不住地炫耀吹噓着自己的光榮事蹟,卻隻字不提他的另外一個同伴,東子。
顧白笑了笑,突然問道:“東子,他現在怎麼樣了?”
這一句話就像一把鋒利地剪刀,將口若懸河的年輕人的聲音鋒利切開,一刀兩斷。
年輕人很尷尬的笑了一下,囁囁道:“他,他還好吧……”
嘿,真是還好麼?
顧白又是一笑,只是還好啊,東子替你擋了十八刀,被生生砍成了一個廢人,下半生都要躺在牀上度過,這只是一句,還好……
東子的事情,顧白親自去看過,他甚至能從東子茫然無神的眼睛中看出他對人生的絕望與悲慼。
再沒有什麼,比成爲一個廢人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了。
可是,這僅僅只是對自己成爲廢人的一種絕望麼?
在顧白離開東子的病房時,他甚至能聽見東子長長輕輕地一聲嘆息:“活着,真是無趣啊……”
這一句話在一瞬間擊中了顧白,讓他猛然回頭。
怒馬鮮衣,快意恩仇,如此人生,怎麼能說是無趣呢?
顧白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看見一條熟悉的街道在眼前掠過,他拍了拍座位,指了指那條街:“轉彎,然後靠邊停,我去辦點事……”
年輕人照着他的吩咐,在街旁停了車,帶着不解與討好的目光看着他:“顧哥,需要我幫忙麼?”
顧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的,你也一起來吧!”
他沒有對張天心打招呼,因爲他知道張天心一定會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他們兩個人似乎連體兒一樣,再也分不開了。
東海市,蓓順路,週記拉麪館。
已經快到了打烊的時間,街上罕有行人,週記拉麪館的老闆開始張羅着擦着桌子,收拾吃剩的碗筷。
今天的生意不太如意,老闆的臉上多多少少有些不高興。
他將桌上的碗筷摞成一疊,低頭去掃着地上的垃圾,卻見一雙鋥亮的皮鞋走了過來,一個聲音陰森森的響起:“老闆,這麼早就收攤了?”
老闆擡頭一看,他愣了一下,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有些面熟,他目光落到這個男人一側空蕩蕩的袖管旁邊,又是一愣,然後目光飛快地挪開,落到他身後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眼見他身後的這個男人身量頗高,體格雄壯,濃眉大眼,英姿勃發,只是眼睛裡面茫然無神,臉上帶着憨憨傻傻的笑容。
他們是誰?
老闆腦海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他心中想着,臉上卻綻開了一朵鮮花:“啊,是啊,我們已經收攤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這個獨臂男人還沒有開口說話,卻見身後又有一個年輕人竄過來,滿臉蠻橫,用大拇指對獨臂男人一挑:“你眼睛瞎了?不認識這是誰?”
老闆一眼瞧見這個年輕人胸膛露出的紋身,心中暗自叫苦,吃吃地問道:“你是?”
年輕人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顧白顧大哥,你都不知道?你不想在這裡混了?真是有眼無珠!”
老闆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吃吃的半天說不出話。
一旁的老闆娘忙上來打圓場:“啊,原來是顧老闆!今天是哪股風把您給吹到我們這個小店來了?快坐,快坐!您吃什麼,我們這就給您去做!”老闆娘一邊笑着,一邊使勁地將老闆往自己身後拉。
顧白笑了笑,一隻手在桌面上虛掃了一下,自己拉開一把凳子坐了下來,他扭頭對張天心問道:“今天你是正主兒,你說吧,我們吃什麼?”
張天心笑了笑,目光卻往廚竈處燒滾的大鍋望去,結結巴巴地說道:“面,面……”
顧白嘿的笑了一下:“面?面有啥好吃的,真不理解你,每天都吃麪,你不會膩的麼?”他擡起頭,看了老闆和老闆娘一眼:“聽見了?還不去下面?”
老闆還要問他們想吃什麼面,可一看到顧白眼睛裡面森寒冰冷的眼神,頓時魂不附體,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哆哆嗦嗦地就回頭去下面去了。
他在一旁叫苦不迭地小聲道:“今天真是觸了哪尊瘟神了?倒了邪黴了我!要收攤了碰到這麼一個凶神……”
老闆娘在一旁低聲苦道:“別說啦,你不覺得他們兩個有點眼熟麼?”
老闆心裡面正有此意,一聽自己老伴說起,猛然想起兩個潦倒的人影來,他渾身一抖,顫聲道:“不會是那兩個人吧……”
老闆娘也在心裡面隱隱約約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哪兩個人?”
“就是上次,我們趕走的那一個,還有那個吃了很多碗麪的那個?”老闆的聲音直髮抖。
老天爺啊,他們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我們只是混口飯吃的老百姓啊……
老闆和老闆娘對視一眼,心中忐忑不安,手腳極爲麻利地下了三碗分量最足的麻辣牛肉麪端了上去。
顧白看着張天心笑道:“阿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喜歡吃麪啊?每天三餐你都是吃麪,從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望着這口面鍋發呆,你難道一出生就是吃麪長大的麼?”
說着,他目光看了一眼老闆端上來的三碗麻辣牛肉麪,說道:“我有說我要吃麻辣牛肉麪麼?”
老闆臉上的笑容一窒,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是是,是我的不是,那您想吃什麼,我這就去下!”
顧白笑了笑:“你看着下吧,我想吃的時候,會喊你的。”
嗯?這不是在玩我麼?
老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臉紅脖子粗的,正要梗着一口氣說話,卻被身後的老闆娘給拉了下去。
“你不想活了?”老闆娘一瞪眼“這種人我們惹得起的?趕緊再去下啊……”
老闆強嚥了一口怒氣:“下?下什麼下?下哪種面?他這是擺明了找我們麻煩!”
“找我們麻煩,我們又能怎樣?”老闆娘跺腳低聲罵道:“你這個蠢木疙瘩!你就照着所有的面全部下一遍嘛,就當我們白做一天生意好了!花錢消災,只求這幾個瘟神趕緊走吧!”
老闆呆了呆,長嘆了一口氣,低着頭,繼續下面去了。
過不一會,顧白跟前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面,老闆和老闆娘搓着手,滿臉賠笑的在一旁點頭哈腰:“顧老闆,我們小店面的品種都在這裡了,您看看合適不合適?”
顧白看了他們一眼,笑道:“可是,我聽說你們這裡還有一種面啊……”
老闆愣了一下:“沒了啊,全部都在這裡了。”
顧白道:“有的,你好好想想!”
老闆苦笑道:“真的沒有了啊,顧老闆你不要開玩笑了!”
顧白還沒有說話,便見年輕人勃然拍桌而起,戟指罵道:“你什麼意思?我們顧哥會開你的玩笑?你算哪根蔥?”
老闆娘在一旁臉色煞白,上來打圓場:“哎呀,哎呀,我們家老伴兒不是那個意思!顧老闆,您有什麼吩咐就直說,我們能做到就一定去做!”
顧白對年輕人打了打手勢,示意讓他坐下來,他扭頭對老闆勾了勾手指,讓他湊攏過來。
老闆勉強笑了一下,彎下腰,俯首帖耳。
顧白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老闆的胳膊,森然一笑:“這碗麪老闆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顧白扭頭對對張天心說道:“阿呆,知道我今天爲什麼要帶你來這裡麼?”
張天心笑了笑,搖了搖頭。
顧白笑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有因就有果啊……”他對着拉麪店的老闆裂嘴一笑,牙齒髮着毒蛇一樣森寒的光芒:“你說,對麼?”
卻見,顧白猛然間抓着老闆的手,往那滿是厚厚滾油的雞肉麪湯裡面一按!!
“啊!!”老闆一聲慘嚎,這種十指連心的劇痛讓他爆發出一股極大的力量,猛然間從顧白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顧白端起桌子上的滾得冒泡的熱面,劈頭蓋臉地就向老闆的臉上砸了過去!
“咣噹”一聲,老闆的臉上發出滋滋的聲音,滾燙的湯油浸入他的眼睛中,令他痛得瘋了,在地上拼命翻滾,十指發狂地抓着自己的臉。
老闆娘在一旁嚇得呆了,渾身瑟瑟發抖,她一聲發喊,連滾帶爬地向店外面跑了出去,大聲嘶喊:“殺人啦,救命啊!!”
這淒厲的聲音,在夜深人靜的街道上傳出去老遠,滲得人骨頭髮寒。
顧白端起一碗麪,輕描淡寫地向在地上瘋狂翻滾的老闆潑去,然後在這悽慘的吼叫聲中對張天心正色說道:“阿呆,我知道你以前肯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變成這樣,不過,沒有關係,我們以後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我今天只是想讓你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快意恩仇,誰得罪過你,就一定要好好的報答他!現在,你該做一點什麼了,對麼?”
張天心呆呆的站着,他眼神一陣迷離變幻,腦海中各種各樣的聲音和各個畫面不斷的閃過。
“天心,我輩修行人,即在凡世,就要體驗凡心……”
“癡兒,真是性格決定命運啊……”
“阿呆,你什麼這麼喜歡吃麪?”
依稀中,張天心的腦海裡面浮起一張淡雅清麗的面孔,如一朵煙籠芍藥,幽然綻放:“天哥,這是我爲你做的上湯排骨麪,你嚐嚐,看好吃不?”
張天心憨憨的笑着,他伸出手,去接着女人手中的這碗麪,可剛剛觸碰到,便見這個女人陡然間化作了一團黑煙,這黑煙消散,裡面露出一雙冰冷蒼白的眼睛,一個臉頰削瘦的少年,正目光銳利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不!把她還給我!霽萍,你到哪裡去了?”張天心仰天咆哮,他對着這個少年瘋狂大吼着,神態猙獰“都是你,都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殺,我要殺了你!!”
張天心腦海中天人交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時而溫柔,時而猙獰,詭異無比。
他身旁不住掙扎翻滾的老闆被顧白一碗接一碗的滾麪湯給澆得漸漸沒了氣,空氣裡面散發着一股令人作嘔的燙臭味。
不遠處,老闆娘的叫聲越來越遠,這個身影在張天心的眼睛裡面漸漸的和一個黑暗削瘦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他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厲芒,手中一道青光一閃!
“來人啊,救命啊,殺……”老闆娘淒厲的慘叫聲在街道上回蕩着,可沒有一個迴應的聲音,只有四周無形的回聲一陣一陣地反壓了回來,令這個聲音越發地顯得淒涼愴然。
她正大喊着,卻陡然間身子一震,胸口冒出一截硬物,聲音在喉嚨裡面戛然而止。
跟班的年輕人渾身哆嗦,他一邊強忍着胸中翻騰的嘔吐之意,一邊用無比恐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不遠處,老闆娘身子撲倒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顧白扭頭對他露齒一笑:“我啊,最討厭別人拋棄自己的同伴,一個人逃走了!這是背叛啊,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背叛,對麼?”
跟班的年輕人,牙齒不住地打顫,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有心想說幾句拍馬奉承的話,可他一看見顧白這滿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牙牀得得得的上下打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白嘿的笑了一下,回過頭來拍了拍張天心的肩膀,似乎是很讚賞他方纔的舉動:“對了,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要做什麼,不要讓任何人攔在你的前面……”
他淡淡地回頭對年輕人掃了一眼:“喊人來把這裡清理一下吧!”
年輕人如奉綸音,不迭地去了。顧白最兇殘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已經嚇得他幾乎失禁,他飛快地出了門,生怕顧白殺心一起,連自己都一起幹掉。
年輕人掏出手機,手指發顫,怎樣也按不中按鈕。
在他看來,此時的顧白已經形如惡魔,可他並不知道,今夜的事情,僅僅只是顧白對這個世界展開瘋狂報復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