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已經忘記了他來找周羣的最初目的,更忘記了老爺子的交代,他駕駛着桑塔納警車帶着周羣向貢央路開去。
一路上,周羣坐在副座,腦袋靠着窗戶,神情疲憊,一言不發,車裡面的氣氛十分壓抑。
李東陽爲了緩和一下氣氛,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周羣說着話,但幾乎都得不到迴應。這種自閉傾向十分嚴重的情緒越發讓他堅定了帶周羣去看下心理醫生的主意,順便自己也去看一下。
他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堅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對於剛剛在辦公室發生的一切,李東陽稍微定下心以後認爲自己和周羣都是出於工作上的巨大壓力,平時又得不到釋放,所以纔會產生這些幻覺。
這個心理醫生是他一個星期前在接手一個碎屍案的時候認識的。
當時案發現場極慘,滿地的肉塊像是被攪拌機絞碎過,地上的內臟和腸子流了一地,可怖得像一個血腥的阿鼻地獄。但詭異的是,案發現場卻找不到屍體的骨骸,只是在當場找到了一些根本無法覈對的腳印,完全不像是人類的腳印……
這個案件上報之後,由於太過於血腥和恐怖,爲了不給社會上造成不安與恐慌,案件立刻被壓了下來,李東陽接手的這個案子也被領導調給了別人,並且該案件被迅速封案,相關人員也被勒令不得提起該案的任何事情。
儘管這件透着一股子邪氣的案件已經算告了一個段落,但李東陽卻在這個案子裡面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做,柳琴。
柳琴今年二十五歲,英國劍橋大學華裔留學回國高才生,心理學碩士,回國後自己開了一傢俬人的心理診所。但是中國人在心理疾病上一直諱疾忌醫,認爲但凡去看心理醫生的人,大多不是變態就是不正常,傳出去也不好聽,所以柳琴的心理診所來就醫的人並不多。柳琴人長得一張東方古典的鵝卵型臉,談吐優雅,氣質上佳,該來的病人沒來多少,一些登徒浪子,花花公子倒是慕名而來,騷擾得她不堪其負。
柳琴從小在國外長大,這次回國是頂着家裡壓力回來的,她對國內國情的錯誤估計讓她在事業上很不順心,所以幾天前的深夜,她獨自一人來到酒吧喝了幾杯酒,買了一回醉。
但,就是這一次的晚歸,讓她遇到了足以改變她一生的事情。
案件發生後,柳琴茫然的對前來做筆供的警察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她晚上多喝了幾杯,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
對於她說的這一切,就連最能洞徹人心的李東陽都無法確定,因爲他實在是看不透這個女人眼神中深藏的一些東西。他每次想起柳琴的那雙眼睛就會覺得裡面像有許許多多的秘密,讓人忍不住想去解開裡面的答案。
但是,李東陽知道他無法解開這裡面的答案,除非這個女人想主動讓他知道,否則沒有人能進入到她的內心世界中去。不因爲別的,只因爲她是一個心理學家,一個熟知人類心理活動和洞徹人性的心理學家。
柳琴住在一片單身貴族居住的公寓裡面,當李東陽按響樓下的門鈴的時候,柳琴聽到他的來訪,明顯愣了一下,纔將門鎖打開。
和周羣不一樣,柳琴長得並不像周羣那樣一眼就能吸引住人的眼球。
打開門,柳琴戴着一幅金邊的眼鏡,很知性,她穿着一件很隨意的居家汗衫,上面是白黑條紋的格子,簡單明朗,她的頭髮不算長,剛好蓋住肩膀,微微卷起的波浪讓她顯得很有一種小資情調的成熟氣息;她身高有一米六八,並不算很高,但她身材十分出衆,胸前高聳挺拔,一條C的牛仔褲包裹着她渾圓挺翹的臀部,兩條修長的大腿讓她不算很高的身材看起來出奇的協調。
李東陽看着這個女人,覺得她比之前又漂亮了許多。平心而論,就相貌而言,周羣要比柳琴要漂亮,但是和柳琴若是相處久了,便會慢慢發現柳琴似乎又要比周羣更美一些。周羣的美是綻放式的,秀美搶眼的瓜子臉讓人一見便不能自拔;而柳琴的美是內斂式的,她的古典鵝卵型臉非常耐看,看久了不僅不會覺得生厭,反而能讓人如品美酒,久而彌篤。
柳琴站在門口,看着李東陽身後的女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進來吧,今天怎麼有空來了?該說的我不是都說過了麼?”她對周羣友好的笑了笑,對李東陽問道:“這位是?”
李東陽看見這張淡雅如菊的臉,不自覺的心情也覺得放鬆了許多,他對周羣說道:“這是我跟你說的柳琴,英國劍橋大學的碩士。”他又對柳琴說道:“這位是周羣,我的一個朋友。怎麼,沒有公事,我就不能來麼?”
柳琴沒有答話,笑着招呼他們:“進來吧。”
兩人進了門,來的路上李東陽多多少少的說了一點柳琴的事情,周羣進了房,帶着一絲好奇的打量起柳琴住的地方。
能夠迅速轉移一個漂亮女人注意力並提起她精神的,當然是另外一個漂亮女人。
這是一套四室兩廳的豪華公寓,進門就是一間被打通和廚房連在一起的大餐廳,中間另砌了一扇木質的隔牆,上面擺放着一些精緻典雅的裝飾品。周羣特地留意了一下,都是世界各地的旅遊紀念品。
兩人進了的客廳,很寬敞,傢俱不多,給人的空間感很大,沒有絲毫的壓迫感,中間靠牆擺放着一張可以躺人的柔軟沙發,再加上覆古的吊燈以及兩旁充滿浪漫氣氛的掛畫,讓他們感受到一種自然的歐式風格。房間的地面採用暖色調的實木複合地板色彩柔和,給人以更加舒適愜意的感覺。棚面做的是歐式風格的吊頂,並不繁華,但卻顯得十分典雅。
這個家的裝修與格調就像他們面前的這個女人一樣,溫柔自然,典雅得體。
柳琴將二人招呼在客廳裡面坐好,泡了兩杯熱茶,微笑着說道:“你們等我一下,我進去換個衣服!”
李東陽收回四處打量的眼睛,笑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們又不是來辦案的,搞那麼正式幹嗎?”柳琴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的進了房。
李東陽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這年頭,是不是美女都這麼有個性啊?”
周羣受到房間溫馨環境的薰陶,心情明顯緩和了一些,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沒有個性,那還算美女麼?”
李東陽撫掌大笑:“有道理,有道理!”
過了一會,柳琴出來了,身上休閒的衣服被她換成了一套合體的淡綠色女性職業套裝,手裡還拿着一捋厚厚的記事本和一支筆。
李東陽張大了嘴巴,驚訝萬分:“你這是幹嗎?”
柳琴嘴角帶着一絲微笑,在他們對面拉過了一張椅子,款款的坐了下來,一臉奇怪的反問道:“你們不是來看病的麼?還是,我猜錯了?”
李東陽嘴巴張得更大了:“你,你怎麼知道……”
柳琴目光溫和的看了周羣一眼,然後對李東陽說道:“我這裡有鏡子,如果你們自己照一下鏡子就會知道我爲什麼這麼肯定的認爲你們是來找我看病的。帶着一個神情憔悴的朋友來到一個醫生的家裡面,難道是找她喝茶的麼?就你們現在這種精神狀況而言,我覺得你們可能患了職業高壓症……”
柳琴說到這裡,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又收住了嘴,歉意的笑了笑:“真對不起,我習慣了,老把這裡當成是國外,直來直去的,太冒昧了!真抱歉!”
李東陽帶着一絲欣賞與欽佩的眼神看了一眼柳琴,開玩笑的說道:“如果你的診所開不下去了,就到我們刑警隊來吧,我舉雙手歡迎!”
柳琴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只是轉過目光,仔細打量了一會周羣,發現她有點緊張,她轉過頭對李東陽說道:“先從你開始,好麼?”
李東陽對周羣笑了一下:“不女士優先麼?”
柳琴笑道:“周小姐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她對周羣笑着點了點頭:“把這裡當自己家好了,隨意,沒有關係的!”說完,她拿起一個遙控器,對着CD機按了一下,放了一段音樂。
每一個心理醫生都會有幾張自己精選的音樂碟,這種音樂不僅能夠平時有助於他們疏解壓力,更能夠讓病人在治療過程中很好的放鬆自己緊張的心情,從而達到一個良好的治療效果。
周羣靠在沙發上,這柔軟舒適的軟座沙發讓她有一種被擁抱的安全感,悠揚優美的音樂讓她覺得像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每一個毛孔都透着一股舒暢的暖意。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緩解,整個人一下子鬆了下來,人閉上眼睛,骨子裡面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她就這樣眯着,在半睡半醒間躺了一會,直到她感覺有人在默默的注視着她,這才睜開眼睛。
周羣一看,卻是柳琴坐在她跟前,微笑着注視着她。
周羣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對不起,我太累了!讓你見笑了!”說完,起身想坐起來。
柳琴攔住她,把她輕輕的放着躺平:“沒關係,你躺着吧,來我這裡的朋友都是這樣的!”
周羣看了一眼房間裡面:“他呢?”
柳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眨巴了下眼睛:“睡着了,正打呼呢,像個孩子一樣!”
周羣想起李東陽那五大三粗的樣子,微微一笑。
柳琴笑道:“你是他女朋友?”
周羣搖了搖頭。
柳琴又道:“介意告訴我你在哪兒高就麼?”
周羣疲倦得有點不想說話:“景德高中,班主任老師。”
柳琴笑道:“我能理解了,很累人的一個職業啊!”她仔細觀察着周羣的眼睛,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眼神裡面充滿了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幾近於病態的警惕與緊張,雖然她此時比較平靜,但是柳琴仍然從這個女人疲憊的神情中感受到一種深深的恐懼與壓抑。
“你好像不願意說話?”柳琴笑了笑“沒關係,那就聽我說吧!就當聊天好了!”
周羣歉意的笑了一下:“真抱歉,很多天沒睡了。”
柳琴道:“是因爲精神不好,壓力大嗎?”
周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老做惡夢,不敢睡!”
柳琴頓時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問道:“能說一下夢裡面的內容麼?”
“不!!”周羣突然激動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流露出強烈的恐懼與害怕,彷彿她面前站着鬼一樣“我再也不要看見她了,再也不要看見那個女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爲什麼纏住我?爲什麼?”
柳琴被周羣突給嚇住了,她看着這雙眼睛,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恐懼感頓時引起了柳琴的共鳴。
在前幾天,柳琴也和眼前這個女人一樣,歇斯底里,整天的做惡夢,惶惶不可終日。對於那天夜晚的事情,她對警察撒了謊,因爲柳琴害怕那個魔鬼來報復她,並且她的命是那個魔鬼救的,她沒有理由把他的存在泄漏出去,並且誰又會相信呢?她可不願意讓別人說:一個心理醫生自己心理都不健全,更不願意被人當成笑柄。
柳琴雙手扶住周羣,聲音溫和的說道:“不要怕,在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別怕,我和你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шшш ✿тTk an ✿c ○
柳琴的聲音很好聽,像山澗小溪,像原野微風,她像哄小孩子一樣哄着周羣,直到周羣沉沉的睡去。柳琴看着周羣,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突然之間很迷茫,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精神治療方法來給這個女人治療。
採用行爲療法?患者中心療法?認知療法?領悟療法?
或者是採取最極端的洪水療法?
可是,柳琴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女人之所以這樣的恐懼,其最根本的原因也許並不在於她的心理上出了什麼疾病,而很有可能也是遇見了和她大同小異的一些經歷。
柳琴溫和的性格中有着豐富的浪漫因子,這從她房間的佈局和裝修就能看得出來,所以她絕對不會把那一夜的經歷只是當成一場惡夢,她甚至有一種預感,遲早有一天,她還會遇見他,那個救了她性命的惡魔。
既然她會遇見那樣的經歷,爲什麼眼前這個女人就不能呢?
柳琴苦笑了一下,六歲到二十五歲,整整十九年系統培養出的科學世界觀在一夜之間便被一個魔鬼般的少年給顛覆……
柳琴長嘆了一口氣,正要起身,突然在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噹噹”的古式擺鐘的聲音,柳琴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正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四分,她愣了一下,心想:這鐘怎麼沒到點就鬧了?
突然,她猛的打了一個冷戰!
她的家裡面沒有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古式擺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