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走後,羋八子與秦王也沒什麼好說的。羋八子轉身,離開大殿,返回寢宮。
魏冉見羋八子歸來,上前問道:“姐姐,齊人之纔是否如傳聞那般賢明。”
羋八子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回道:“齊人是否賢能,我還拿捏不準。但,齊人也是一位難纏的角色。”
“母親都拿捏不準齊人。”公子悝神情緊張道:“看來,我們和齊人的較量會很困難。”
羋戎笑道:“縱使齊人有匡扶社稷之才,又如何。這裡是秦國,不是由他說了算。”
就在這時,公子悝見着公子芾出現在他視線之中,喊道:“芾哥哥。”
羋八子聞言,臉色一沉,也道:“許久沒見芾兒,我也有些想念他了。”
公子悝忙道:“芾哥哥就在母親身後。”
羋八子誤以爲是公子悝調皮,淡淡道:“芾兒在齊國爲質,豈會在母親身後。”
“母親若不相信,轉過身去便可。”
羋八子心裡雖然不信,但她還是希望轉身的一瞬間,見到熟悉的身影和臉龐。魏冉轉身卻見公子芾已經走進大殿,驚道:“芾兒,不是在齊國爲質,怎麼回來了。”
“我與靖郭君一起回來的。”公子芾來到羋八子身後,行禮道:“爲了給母親一個驚喜,孩兒故意封鎖了消息。”
羋八子聽見熟悉的聲音,緩慢轉過身去,卻見公子芾跪拜在地上,上前攙扶道:“我兒回來就好。母親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公子悝笑道:“芾哥哥走後,母親時常想念着你。芾哥哥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公子芾歉意道:“母親,孩兒讓你擔心了。”
羋八子脣角含笑道:“你回來了,比什麼都好。”
公子芾緩緩起身,“孩兒答應母后,會活着回來。孩兒豈會食言。”
魏冉問道:“齊王,怎會送你回來。”
公子芾解釋道:“孩兒能夠回來,多虧了靖郭君相助。”
羋戎驚道:“芾兒認識靖郭君。”
羋八子問道:“芾兒,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芾忙道:“靖郭君以兩國和平,不以扣押他國質子爲由,有說齊王。否則,孩兒再難見到母后。”
公子悝興奮道:“芾哥哥回來,我們一家人又團聚了。”
羋八子心中歡喜,對方說了什麼,她也沒聽見,脣角笑道:“我向你們保證,絕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我的身邊。我們一家人,要永遠的再一起。任何人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公子芾問道:“靖郭君進宮,母親可曾見到他。”
羋八子點了點頭,答道:“我剛見了靖郭君回來。”
魏冉對齊人一點都不瞭解,忙問道:“芾兒,靖郭君何許人也。”
“靖郭君田文是齊威王之孫,齊相田罌之子,齊王田地的堂兄。”公子芾語調凝重,“靖郭君生下來因爲是五月五日,不吉,被齊相拋棄。誰曾料到,靖郭君竟然改變了自己棄子的命運,還從衆多兄弟之中,脫穎而出。齊相田罌死後,田文繼承了其父的爵位和封號。”
羋戎嘆道:“靖郭君能夠改變自己棄子的命運,還從衆兄弟之中,脫穎而出,繼承家業,足以見得此人,藏有大智慧。”
魏冉也道:“齊威王何其雄哉。齊相田罌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靖郭君能夠被齊相看重,並在齊相死後,繼承他的爵位和封號。靖郭君必有過人之處。否則,田罌豈會將家業,交給他管理。”
公子悝問道:“靖郭君有何過人之處?”
公子芾見舅舅、弟弟和母親都很想了解靖郭君,言道:“靖郭君在齊國好賢,身邊聚集了三千門客。這些人都各有所長,彙集在他門下效力。靖郭君的賢明早已經傳遍了中原諸侯。”
“諸侯列國,皆無贍養門客的先例。靖郭君竟然開創了贍養門客的先河。”魏冉問道:“靖郭君賢明傳遍諸侯,爲何會來秦國。”
公子芾和盤托出道:“我去齊國爲質時,秦王讓我拜訪靖郭君,並以秦相爲誘餌,邀請他入秦爲相。”
公子悝冷笑道:“秦王先以芾哥哥去齊爲質,又以齊人爲相。秦王果真好手段啊!”
羋戎淡淡道:“難怪,嚴君剛去。秦國皆聞齊人要來秦國爲相。想必此舉不是秦王所爲,也是靖郭君門客所爲。他們爲的就是將齊人爲相的消息做實。”
羋八子笑道:“芾兒之言,讓我重新認識了靖郭君。靖郭君賢明傳遍諸侯,足以見得不是庸才。我就說此人是個難纏的對手。如此看來,此人還是一位可怕、很難應對之人。”
公子悝嚷道:“齊人助秦王,對我們極爲不利。”
公子芾聽衆人之言是忌憚齊人,似乎想好了如何打壓齊人的策略。他能歸來,皆是靖郭君之功。公子芾回到秦國,總不能過河拆橋,令天下人恥笑。
公子芾爲了還田文的恩情,忙道:“孩兒能夠回到秦國,皆是靖郭君之功。母親、弟弟和、兩位舅舅,能否對靖郭君好一點。”
羋八子明白公子芾話語之中的意思,“人活在世上,能夠幫助你的人,還真心不多。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這個道理,母親還是懂。母親答應你,齊人不與我們作對。我也不會爲難他。”
“多謝母親。”公子芾在齊國也知道了秦國朝局的發展,問道:“母親、兩位舅舅,我們真的和稷哥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不是我們的稷哥哥,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公子悝極爲不滿,“芾哥哥真心待他,他卻將你送去齊國爲質。”
“稷兒年少,被你們父王送去燕國爲質。這幾年,我也在極力的彌補他。”羋八子話鋒轉變,“我沒想到他會不顧兄弟情誼,送你去齊國爲質。又邀請齊人爲相,來制衡、打壓我們。我若放縱他,不問不顧。秦國豈會有我們立足之地。”
魏冉沉下眉宇,“稷兒是姐姐的長子。我實在不想看到姐姐和稷兒關係破裂。”
“這一天,我何嘗所願。”秦王送公子芾去齊國爲質,成爲秦王和羋八子心中的一堵牆,無法逾越,“秦王先送芾兒去齊國,後又以齊人爲相。秦王的血,如此冰冷。我若不打壓他,秦王不知收斂就會對你們任何人出手。”
魏冉問道:“姐姐,真的到了這一步?”
“最是無情君王家。我們和秦王最終走到了這一步。”羋八子眼角隱隱有淚,“這也許是君王家的宿命。”
羋八子看着衆人,語調緩慢道:“冉弟、戎弟,我有一個主意,不知可否。”
魏冉、羋戎齊聲道:“姐姐無論做什麼,我們都擁護你。”
羋八子笑道:“你們放心。秦王畢竟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與他反目成仇,更不會與他兵戎相見。”
魏冉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還好,羋八子不是想重新立芾兒爲秦王。
羋戎問道:“姐姐有什麼主意。”
羋八子看着公子芾和公子悝,眸色之中多了幾分疼惜,“秦王立齊人爲相。我們何不爲芾兒和悝兒,求個名分。”
羋戎笑道:“姐姐說的是。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魏冉道:“秦王會同意嗎?”
“秦王同不同意,由不得他。”羋八子冷哼道:“秦王想要藉助齊人的力量,削弱、打壓我們。我們就趁此分散秦王的權利,鞏固我們的地位。”
翌日,咸陽陽光普照。
秦王召集羣臣,以齊人爲相。
秦臣聞言,默不作聲,也不表示贊同,還是反對。
秦王臉色有些怒意道:“怎麼,寡人這個決定有什麼不對。”
一人囁嚅道:“此事,王上是否和太后商議。”
秦王冷聲質問道:“寡人是秦國的王。任用何人爲相,寡人說了不算?”
這時,一宦者高呼道:“太后到。”
衆人的目光看着從殿外走進來的羋八子。
秦王語調透露出不安,“母后,怎麼來了。”
羋八子含笑道:“秦王以靖郭君爲相,我豈能不來。”
秦王左手有些輕微顫抖。
羋八子出言反對,除了齊人不能爲相,他的聲望還會一落千丈。秦臣都心向羋八子,也從不將他放在眼中。秦王一邊計較其中的利益得失,另一邊思考如何應對突發的狀況。
羋八子見秦王不說話,問道:“秦王不歡迎我?”
“寡人沒有這個意思。”秦王臉頰掛着僵硬地笑容,“靖郭君的賢明,傳遍中原諸侯。寡人以靖郭君爲相,母后覺得如何。”
羋八子見秦王不是以命令的語氣詢問自己。羋八子也不願秦王難堪,點頭道:“靖郭君爲秦相,這自然是好的。”
秦王雖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羋八子沒有反對,總算是虛驚一場。
秦臣見羋八子都沒有意見,也附和道:“臣等,無異議。”
秦王喜色涌於臉頰,豪氣上涌,“靖郭君,從現在起,你就是秦國的國相。”
田文從進入大殿,一直注視着秦國的朝局。秦王的威儀不能有效震懾羣臣,任命他爲相,還需羋八子點頭。羋八子一言,羣臣無人反對。秦國的局勢,竟然掌握在外戚人手中。他爲秦相,以後的日子可難過。
秦王見田文沒有迴應,忙道:“秦國以後就仰仗靖郭君呢?”
“謝秦王,謝太后。”田文收復心神,語調平穩,“臣會竭盡所能,促進齊、秦兩國之好。”
羋八子道:“秦王,我有話要說。”
秦王道:“母后,有何話要說。”
“魏冉、羋戎爲秦國立下汗馬功勞,是否應該敕封。”羋八子不管秦王是如何想的,更不顧秦王的表情有多難看,“魏冉爲左相,兼大將軍,負責征伐之事。羋戎爲華陽君。悝兒爲高陵君。芾兒爲涇陽君。秦王,以爲何。”
秦王握緊拳頭,等待秦臣出言反對。然,等了片刻,竟無一人出言反對。
秦王問道:“太后所言,諸位覺得如何。”
羋八子背對着秦臣,語調柔和道:“諸位,覺得如何。”
秦臣一片擁護道:“臣等附議。”
“羣臣沒有任何異議,秦王也不反對。”羋八子見着秦王孤立無助,露出滿意的微笑,心道:“秦王,你拿什麼與我鬥。”
秦王見自己孤立無援,問道:“芾弟,遠在齊國。”
秦王話語未落,卻聽見殿外一人高呼,“臣,拜見王上。”
不多時,公子芾走進大殿。
秦王顫聲地問道:“芾弟,不是在齊國爲質?怎會出現在這裡。”
公子芾神情鎮定道:“王上看見我很不開心。”
“寡人沒有這個意思。”秦王的目光看着田文,似乎在等他回答。
田文明白這道眼神的意義,說道:“吾王說,兩國和平不能以質子來維持。吾王讓我送公子歸國,以續齊、秦之好。”
秦王臉色僵硬,心道:“爲何,寡人一點都不知情。原來母親擁護齊人爲相,就是爲了...”
羋八子逼迫道:“芾兒西去齊國爲質,立下功勳。理應爲涇陽君。”
秦王見廷臣附議,自己不能掌控朝局,妥協道:“準。”
秦王遣散朝會,留下公子芾,問道:“你回來,爲何不告訴寡人一聲。”
公子芾也不示弱,回道:“秦王是在問責臣嗎?”
秦王愣了片刻,問道:“你我是兄弟,不用這般生分。”
“我拿秦王當兄弟。”公子芾冷笑道:“秦王,你可把我當兄弟。”
“我知道你恨我送你去齊國。但我是有苦衷的。”
“秦王如何想的,我豈能不明白。此刻起,你我是君臣,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