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日出宮,求平安符是真,想跟南宮尚打探皇兄的情況也是真。皇兄自從去了邊境後,很少寫信回來,即使寫信回來說的也都是一些日常話:

“卿卿進來可好?”我應該是好的,每天四處逛逛,好不快樂。

“行路途中遇到兩乞兒,給了其中一人一些銀兩,另一人開口問我他怎麼沒有?遂把剩下的都給了他們。今天也做了一件好事,卿卿每天要快樂一點。”真是個呆子皇兄,他倆一定都是騙子,你怎麼不把我送的玉佩一塊送給乞兒。誰告訴你我不快樂啦?哼。

“越往北邊走景色越是不同,皇兄這次先替卿卿感受一番。”哪裡不同哦?皇兄也不具體說一說。

“野外休息時,墨竹打到了一隻兔子。”兔兔那麼可愛,怎麼能不吃呢?墨竹是皇兄的貼身侍衛,又呆又無趣的一個人。

“前些天路過一山谷,偶然間發現一枝古書上出現過的花。據記載,此花名爲雲翹花,花開無味,落花留香。墨竹卻說不是。”

“雲翹花……就當它是雲翹花吧,用了當地人的方法,用樹膠封住了,已經派人送往國都了。”

皇兄……皇兄變得好嘮叨。

這樣的皇兄是很少見的。

沒再管雲小姐,我提裙進了護國寺。

護國寺有一神秘的主持方丈,他很少給人算卦,他也很少在寺廟裡露面。有傳言說,方丈大師一直住在忘櫻島。

虔誠的跪拜,我只求皇兄能平安歸來。

護國寺不僅卜卦有名,景色也很美。春日裡,陽光和煦,鳥鳴陣陣,深吸一口氣,花香伴着香火,別有一般滋味。不遠處有人小聲說着來時路上的趣聞;有孩童一手拿着糖葫蘆一手拽着母親的衣袖,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有才子佳人並立於竹林旁,不知才子說了怎樣的話,博得佳人羞澀一笑……

是煙火味,人世間獨有的煙火味。

這般熱鬧。

若是才子佳人不是南宮尚與他表妹更好。

我應該聽皇姐的話,我不該再和南宮尚有任何聯繫。

不管是出於哪一方面。

今日出宮與南宮尚同去護國寺,回宮後等待我的便會是母后的親切問候。

或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父皇母后越是不喜的,我反而更樂意去做了。

與南宮尚的交集不過是在皇兄沒回來前,談不上情根深重。

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慾,無故傷害南宮尚……我還是做不到。

他該是鮮衣怒馬少年郎。

“雲鶯,回宮吧。”轉頭不再看南宮尚,我吩咐雲鶯回宮。

昨晚沒歇息好,馬車聲悠悠中,我昏昏欲睡。

“殿下,南宮世子追上來了。”話音剛落,我聽到車箱旁傳來南宮尚的聲音。

“公主求到平安符了嗎?”

“雲表妹是母親妹妹的女兒,現在暫居府裡。”

“昨日回家只跟母親提及今日要來護國寺。”

“今早出門時母親早已帶着雲表妹在等我。”

“母親很少讓我做些什麼。”

只聽南宮尚不慌不忙,一句一句對我解釋道。

說一句停一會兒,又似乎是在等我給些迴應。

“阿尚跟我說這些作甚?”接過雲鶯遞過來的茶,我微抿一口說道,“世子莫不是在惱我因她打了你?”

可笑,我豈會在意一個毫無身份的人?

“好了,別再跟着我了。打你的一巴掌回頭我讓父皇多給你些賞賜。”

“停下停下停下,讓你別再跟着了!”

說了別再跟着我,南宮尚依然固執的跟在馬車旁。

跟墨竹一樣呆呆的!

不再理會南宮尚,我只吩咐雲鶯快些回宮。眼看着宮門就在眼前,我忽然問道:“世子,你可知皇兄爲何前往邊境?”

“我要聽實話,若是你也同宮裡的那些人說一樣的話騙我,你還是不要說了。”

一邊說着我一邊掀起了車窗簾子,注意到南宮尚在我說完後表情微微一頓,我猛的甩下簾子。

“你也和那些無趣的人一樣,慣會打着爲我好的名頭瞞着我各種事。”

“雲鶯,吩咐侍衛快點回宮!”

這次真的不再理會南宮尚,我頭也不回的回宮。

早該知道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聽聞江湖上有一組織名爲“寫意樓”,專門蒐集情報消息,只要付得起足夠多的報酬,什麼樣的消息都能夠買到。

想到這裡,心下有了主意。

我知道今天出宮見南宮尚回來後母後一定會找我,但我沒想到會如此迅速。

遠遠的,便看到錦姑姑在等我。

“九公主,皇后有請。”

自大晉開國以來,椒房殿便是皇后的居所。不管哪個時期的后妃們,似乎都以能住進椒房殿爲榮,甚至鬥了一輩子都只爲能夠住進椒房殿。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椒房殿這個代表着身份的宮殿,這座宮殿於母后來說是愛情幻滅的開始,也時刻提醒着她,她所追求的愛情是個笑話。

母后一開始是不願意住在椒房殿的,這個皇后她當的不情願,這個椒房殿她住的不快樂。

母后出自青徽宋氏,宋氏一族是個延續百年的書香大族,族中人人文采絕佳,皆擅書畫。

母后名爲宋以詩,是當時宋太傅家中唯一的女子。雖爲女子,才情可比尋常男子,當時國都人人都知宋家又出了個才女。

青徽宋氏,追溯到大晉朝開國時,族上曾出現過女相,所以當母后剛嶄露頭角時,許多人爭着搶着想在某次詩會見母后一面。因着太傅這層關係,當時身爲太子的父皇是見過母后的。

母后從不曾因爲父皇是太子而對父皇有任何區別對待。同對待那些想見她一面的男子一樣,有時對父皇也直言不諱,甚至更因爲父皇是太子而沒有好臉色。

或是因爲身份從沒有人對父皇不假辭色,或是被母后的魅力所折服,或是不知哪一點觸動了父皇,父皇在慢慢相處中愛上了母后,愛的不可自拔。

君有情,情不該。

母后心有所屬。

他是一個如清風明月一般的人。

只一眼,母后便忘記了從前學的種種禮儀,忘卻了世家女的沉穩端莊,只想追着她的明月,即使明月難得,她也想做摘月之人。

母后做了許多當時女子不敢做的事。

洗手作羹湯,只因暑熱他胃口不佳;不擅武藝,也要請人教武藝,只因偷聽到有人說他喜歡習武的女子;那年某月暴雨連降多日,聽聞他被困某地,一人策馬趕路多日,只因當時他已病重多日。

母后做了許多許多。

父皇做了更多。

母后做的換不來他的一點疼惜。

父皇做的換不來母后的一次回頭。

南宮叔玉伯伯,他是個溫柔的人,溫柔卻又堅決的人。

不喜便是不喜。

母后說,叔玉伯伯喜歡她,只是他們之間的愛情比不過皇權。

嫁給父皇的當天夜裡,母后用髮簪刺傷了父皇:“呵,你以爲用宋氏一族威脅我我就會屈從?”

“是,我是嫁給了你,但也僅僅是嫁給了你。”

“你們趙家,昏庸無能!一國之君卻行小人行徑。”

“哈哈哈哈哈哈,想我父親居然會爲了你這樣的人把我送進皇宮。”

“行啊,我就在這皇宮等着,等着你們趙家亡了。”

“你不是愛我嗎?非我不娶嗎?那你毀了這國吧。”

那天晚上,一片混亂。

父皇是愛母后的,你瞧,如今這大晉朝還有幾分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