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師徒篇(九)

雪玥其實並未離開秦家堡,他只是藏進了一處仙氣縈繞的法寶裡,一邊修煉,一邊養胎,讓明能夠在最好的環境下成長,至於外面世界因爲他的失蹤會發生什麼,就暫時不在他控制範圍內了。♀

韓凌的體質讓他千杯不醉,等他越喝越清醒,終於放棄了買醉的念頭,在酒桌上放下銀錢,起身往秦家堡走。這段路上,他沒有用輕功,而是慢慢地走着,想要捋清楚當下的狀況,卻發現不管怎麼想,都想不出良好的對策,只覺得這一生從未有過如此茫然不知所措、瞻前顧後的時刻,他不想與雪玥產生任何嫌隙,又無法接受雪玥對孩子的執着,畢竟與他而言,重要的,只有雪玥罷了,但他也知道,那個被他親手扼殺的孩子,已經成爲他與雪玥之間難解的一道結,恐怕唯有長久的時間方能解開,又或者,永遠也解不開。

在心底輕嘆一聲,韓凌擡頭看着秦家堡高大威嚴的牌匾,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頭如螞蟻噬咬般,又癢又疼,胸間堵着一口悶氣,咽不下、吐不出,讓他甚至有殺人發泄的衝動。而這種衝動,在當他回到房間,發現雪玥消失不見時,頓時化作實質性的暴虐怒火,肆虐了整個臥房。

仰天一聲長嘯,韓凌骨子裡流淌着的瘋狂血液在鼓動、在叫囂,等韓琴聞聲趕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韓凌飛身離去的一方翻飛衣袂,就再也尋不到韓凌的一絲蹤跡。

衝進被毀得面目全非的房間,雖然不知道具體是爲什麼,但能逼得韓凌如此的,恐怕只有雪玥了。韓琴重重嘆息一聲,出門發出一道信號,之後又給藥仙谷送去傳書,讓所有人嚴陣以待,四處尋找已有些走火入魔跡象的韓凌和暫時下落不明的雪玥。

傍晚的時候,連珏終於醒了,韓琴也徹底放下心來,便向秦牧風辭行,欲要去尋韓凌,卻沒想到秦牧風提出利用秦家堡的勢力相助,韓琴自然不會拒絕,之後又在秦家堡盤桓數日,得知師弟們和師妹都來到此地,纔回到藥仙谷的藥鋪,去與衆人會合。♀

而這時的雪玥正優哉遊哉地側臥在舒服的貴妃榻上,半眯着眼睛吃着迷離仙境裡種的瑤池蟠桃,姿態愜意,身旁還趴着一隻雪白的狐狸,白狐毛茸茸的尾巴輕輕地掃落在雪玥的光//裸着的大腿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慵懶中透着幾分高貴,優雅中還有些逍遙自在的神采。

“洛兒。”雪玥擡手撫了撫雪白狐狸的柔軟皮毛,隨手將桃核兒扔到一邊,手腕一轉掌心處便出現了一個玉瓶,正是他剛來到這個時空時,存放着雪玥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那個本不該存在的弱小靈魂的那個玉瓶。

討好地蹭蹭雪玥那一截白玉似的手腕子,白狐同樣眯起眼睛,溫順地叫了幾聲,親暱之意,溢於言表。

勾起脣,雪玥拍拍白狐的頭,聲音裡有着幾分難得的柔和寵溺,“乖,你也早該開靈智了。”說完,他便打開玉瓶,施法將瓶裡的靈魂與白狐融合到了一起,並給白狐服下一顆助其修煉的丹藥,幫白狐修出內丹,化爲妖靈。

見白狐閉上眼睛陷入修煉的沉睡中,雪玥一邊繼續撫摸着白狐的毛,一邊輕輕拍了拍肚子裡極爲安靜的孩子,爲白狐與明之間定了一道主僕契約,這才淡淡道,“洛緣君,明兒以後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守護他,陪他修煉,爲他而生,爲他而死。纔不枉我爲你取的這個名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處理好這一切,雪玥感覺有些累了,因爲現在一點點多餘靈力的消耗就已然讓他有些吃不消。♀於是,他翻身躺在貴妃榻上,陷入了沉沉睡眠中,卻不知當他睡死過去,迷離仙境裡出現了一道透明的殘影,仔細看去,便會分辨出這道虛幻的人影是焱。

只見焱眉宇間再不復清朗,狹長的眼睛、修長銳利的眉峰,還有眼睛裡化不開的邪氣,讓他看起來俊美之極,又邪魅之極,已是徹底成爲一代魔君,不再是曾經維持天地間正義的烈火日君,日珠的化身“焱”。

焱雖無實體,但當他看向躺在貴妃榻上的玥時,眼底的陰沉還是融化了不少,換做了那份獨有的溫柔,他隔着虛空,擡手撫摸着玥安靜的睡顏,直到他的手觸碰到玥微微隆起的肚子。

手驀然一頓,焱的眼睛有些危險地眯起,手指一彎,似乎是想殺掉這個孩子,但當他算出這個孩子的命數竟是他與玥的孩子,不由微微有些疑惑,轉而收回了殺氣,將一道屬於烈焰火華的力量注入到這個孩子身體裡,爲已經有些靈力枯竭的玥增添一抹鮮活的力量,幫助玥繼續孕育這個孩子,他們倆的孩子。

由於還在修煉期,焱的靈體不能離開太久,於是他俯身吻了吻玥的額頭,便轉身離開了,決定等玥這一劫過後回到他身邊,再與玥好好溫存一番,說不定那時玥還會將他們的孩子帶回去,一家人終究是能暫時團聚的,所以也不急在當下這一時。

一覺醒來,已是不知時日凡幾,雪玥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卻驀然發現了一股屬於焱的力量,不由又驚又喜,還有些惱,惱自己睡得太沉太死,竟沒有發現焱來過這裡。

轉頭看到他從前的寵物白狐還在沉睡,雪玥便伸手摸摸白狐的頭,手捻法訣,轉身離開了迷離仙境,到外面準備迎接明的出世,同時也是去取這第四滴心頭血,解決這一劫最後的收尾工作。

雪玥從迷離仙境裡出來,自然還是在當時進去的那個臥房,只是這件臥房此時已經修繕一新,換了個模樣,他勾起脣笑笑,施了隱身咒,大大方方地飛出了秦家堡,循着韓凌的氣息而去。

發現韓凌此時竟是在當年他們相遇的雪山裡,雪玥不由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因爲明就要出世了,他不希望他的孩子出生在那麼寒冷的地方,但到時候他的力量會非常薄弱,所以他必須呆在韓凌身邊,才能保證能成功取得那滴心頭血,畢竟孩子雖然重要,但與焱的重生相比,自然還是焱更重要。

來到雪山腳下,雪玥開始徒步往山上爬,直到他看到兩隻聞到氣息突然朝他奔跑過來的雪豹,一隻白底黑斑、一直黃底黑板,赫然就是當年的那兩隻幼崽。

“白白,黃黃!”雪玥興奮地連連朝兩隻雪豹揮手,當雪豹們將他撲倒在地上,不由一邊用仙氣護着肚子,一邊抱着雪豹們親暱玩耍。

最後雪玥有些累了,便翻身坐起來,並爬到雪豹的背上,讓雪豹馱着他繼續往深山裡面走,直到看到一間嶄新的漂亮屋子。

“那是?”翻身從雪豹身上下來,雪玥驚訝地走向那從未見過的房子,卻見屋子的門突然開了,走出來許久不見的韓凌。

韓凌看到站在雪地裡的雪玥,剎那間漫天的雪色都在眼中失了顏色,只剩下雪玥那雙眼睛,四目相對,彷彿已隔了千年。他依舊愣愣的,似是以爲身處夢中,手裡還端着準備餵給兩隻雪豹的食物,臉上的表情震驚、呆滯,眼睛裡的愕然也緩緩變作了巨大的驚喜。

“玥兒……”嘆息似的喚了一聲,韓凌扔開手中的盤子,飛身上前將雪玥抱進懷裡,卻發現雪玥瘦得厲害,骨頭都有些硌手了,肚子卻渾圓圓的,讓他都沒辦法從正面將雪玥像以前一樣完全擁入懷中。

“師父……”雪玥擡頭看着眉宇之間有些憂鬱憔悴的韓凌,一時心緒難平,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與韓凌相顧無言。

發現那孩子竟然還存在,韓凌終於長嘆一聲,服輸地嘆惋道,“你怎麼就這麼傻呢……我的玥兒。”

“師父,我好想你,但我又怕你要殺我們的孩子,只能躲起來。我本來只是想過來看看我們相遇的地方,沒想到會遇上師父,看來老天也想讓我們重逢呢!”雪玥說着,眼眶就熱了,但他沒有哭,反而咧開嘴笑了,當韓凌將他抱起來的時候,他更是依賴地抱緊了韓凌的脖子,將頭埋進韓凌的脖間,輕聲道,“師父,你說得對,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感覺韓凌身形一僵,雪玥的眼淚終於淌了出來,他更用力地抱緊韓凌,哽咽着道,“但我不後悔留下這個孩子,即使是死。我本來就是被拋棄的人,能遇上師父,已經是我莫大的幸福,以後我死後,師父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不要討厭他,好嗎?”

心冷得說不出話來,韓凌的手死死扣着雪玥的身體,心如刀割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覺得情就是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子,那刀子一下一下凌遲着他的心,讓他痛卻又舍不下這份痛的來源。

若是人可以一直冷情,或者可以隨意忘情,該有多好。

當韓凌抱着雪玥回到溫暖的屋內,這才抱着雪玥背靠着緊閉上的大門,心裡有些絕望,卻竟然笑了,只是這笑太苦太澀,讓人爲之心疼,“你就是被我寵壞了,寵得肆無忌憚,天不怕,地不怕,現在連死都不怕。所以也是我活該,活該你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因爲我說的話,你沒有一句是聽進去了的。我要的是你,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從來都不會將心裡話說出來的韓凌,這一刻,脆弱即將破碎的心讓他把這深埋的心意終於說出了口,因爲他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他作爲一個妙醫聖手,又怎會看不出雪玥臉上泛起的濃濃頹敗之勢,那種沉沉死氣壓得他心頭悶悶的,卻完全無法紓解。雪玥死後,他究竟該何去何從?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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